创作《资本论》
残酷的6 年
1850 年年底以后的6 年,是马克思关心各国革命运动、从事《资本论》创作的重要时期,连稿费几乎也没有了。他们一家先后住在伦敦贫穷的索荷区第恩街的64 号和28 号,都是低矮、阴暗、潮湿的“洞穴”。
钱,把政治流亡者的家困得几乎陷于绝境。马克思在这里创办的《新莱茵报·政治经济学评论》期刊每期印刷2500 份,因政治理论期刊很难发行,他经常为美国《纽约每日论坛报》写文章,但每篇文章稿费很少会超过20 马克。“美国佬”给“欧洲人”
的稿酬低,马克思也知道自己在受人剥削,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有这样才能把他的思想传播到美洲。凭着这点稿酬,全家人过着极为低下的生活。
这一年,连这一点仅有的小溪流也被堵塞了。民主主义报纸《纽约每日论坛报》的出版家德纳不再刊登“马克思”的文章,而一直把马克思的所有文章用他自己的名字发表。因为这个原因,马克思的名字当时在美国很少有人知道,因此他几乎不可能很快找到另外一家报纸发表他的文章。
马克思对德纳的这种行为非常愤慨,坐在书房里干着急,因钱的困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对付人家,也只好作罢。
肝病开始折磨马克思,燕妮的健康也受到了损害。这时,8岁的埃德尔在贫困中死去。1852 年复活节的这一天,可怜的小弗兰契斯卡得了严重的支气管炎,孩子和死亡搏斗了三天,失去生命的小尸体停放在后面的小房子里。马克思一家大小都只好搬到前面的房间来,晚上睡在地板上,父母和三个仅存的孩子都为停放在邻室的冰冷而苍白的天使痛哭。一位法国流亡者友善而同情地给了两英镑,他们才付清了小棺材的钱。小女孩出世时没有摇篮睡,而死后也好久得不到小棺材。马克思和燕妮在5年内失去了第四个亲骨肉。
这时,马克思只好给恩格斯写信:如果你心情好的话,请写几句话给我的妻子,她已完全失常了。想不到,这个不幸的孩子成为了家庭生活困难的牺牲品。
恩格斯除写信和来看望安慰外,为了这一家人的生活,他只好又到他讨厌的父亲的工厂里去工作。他在曼彻斯特通过邮车给马克思汇钱并送给他所需要的东西,信中还经常抱怨马克思隐瞒自己的困难不向他明说。
面对生活上的绝境,马克思不得不向恩格斯坦白地承认:我在图书馆的工作本来早就可以结束,但是,间断太多,阻碍太大,而在家里,由于一切总是处于紧急状态,并且流不尽的眼泪使我整夜烦恼和生气,自然干不了多少事情。我感到对不起我的妻子。主要的负担都落在她的身上。
实际上,她是对的,工作应该比婚姻更多产。尽管如此,你该记得,我生来就缺乏耐性,甚至有些严厉,所以常常不够冷静。
有一段时间,马克思连到英国博物馆研究和查找资料也去不成了。他却还风趣地说:“一星期以来,我已达到了非常痛快的地步:因为外衣进了当铺,我不能出门,因为不让赊账,我不能再吃肉。几个星期以来,特别是最近两个星期,我每天不得不奔走6 小时找那倒霉的6 个便士,为了能往牙齿上放点什么……”
就连很少的稿费也断流了。绝望的时候,恩格斯从曼彻斯特的回信中说:
这些美国佬简直是非常可恶的家伙,看来,《论坛报》的先生们认为,他们已经把你像柠檬一样挤干,现在可以去挤另一个人……2 月初我特寄给你5 英镑,往后你每月都可以收到这个数字……当然,你不要因为我答应每月寄5 英镑就在困难的时候也不再另外向我写信,因为只要有可能,我一定照办。
马克思把信中的这几行念给燕妮听,燕妮激动得流出了热泪,她说:“他之所以干这个不喜欢的职业,完全是为了能够帮助你,他是多么喜爱研究哲学和文学啊!”
马克思也流出了热泪,藏进浓密的胡须里。他曾经最担心燕妮,这个贵族家庭吃鱼吃肉、穿红戴绿的小姐,也同他一块儿在艰难得如同乞丐般的生活里拖过来了。要不是她,要不是恩格斯,还有琳蘅,他的一家早就得散伙,甚至饿死了。
这些年里,伦敦的政治流亡者们不团结,穷困的生活更加剧了他们的苦恼和怨恨。马克思还要同流亡者中的蛊惑家、野心家和“大人物”们进行不倦的斗争。这些人对他中伤,马克思毫不在意,只有燕妮和琳蘅非常恼火。
各国反动政府对1848― 1849 年所经历的恐怖还心有余悸,不遗余力要消灭“祸根”,就是要消灭那些被他们称作“头目”和“鼓动家”的人。他们千方百计要促使英国把这些人驱逐出境,同时俄国沙皇、普鲁士国王和路易·波拿巴派来伦敦的密探越来越多。这些家伙们很内行,他们不把蛊惑家放在心上,而是死死盯住马克思和他的朋友们。他们也不嫌弃英国告密者效劳。
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多次给英国报纸写信提出抗议,在一封刊登在《旁观者》周报的信中,他们强调:我们住宅的门前,还有些样子极其可疑的人经常守望着,他们非常耐心地记下我们的所有访问者的来往情况,我们每走一步都有他们在跟踪。我们无论是坐公共马车或进咖啡馆,都至少会有一个这种不相识的朋友跟随而来,我们不知道做这种惬意事情的先生们是否“在御前供职”,但是我们十分了解,他们大部分都是非常不清白的和不怎么受尊敬的人。
一个普鲁士警察局的密探,1853 年混进了第恩街的马克思家里。他对马克思在伦敦第恩街的生活向政府作了如下一段报告:
这个党(共产党)的头目是卡尔·马克思,他的助手是: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曼彻斯特;弗莱里格拉特和沃尔弗(所谓的鲁普斯),在伦敦;海涅,在巴黎;魏德迈和克路斯,在美国;毕尔格尔斯和丹尼尔斯,在科隆;维尔特在汉堡。所有其余的人都是这个党的一般成员。马克思确是党的首脑和灵魂,这就是我认为必须给这个人物画像的原因。
马克思中等身材,34 岁,但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体魄健壮,脸有点像匈牙利革命家瑟美列,不过脸色比他黑,头发和胡须也比他黑,胡子从来不剃。他那双明晰的眼睛闪耀着恶魔般的、凶险的光芒,一下子便能使人得出他很有才华又很有魅力的印象;高深的知识和教养使他无可争辩地凌驾于周围的人们之上。
在个人生活方面,此人极端紊乱和无聊,他不会当家,过着放浪的生活。洗脸、梳头和换衣服,在他都是很少有的事。爱喝酒。偶尔会好几天无所事事,但一忙起来就是夜以继日;他想什么时候睡觉就睡觉,想什么时候起床就起床,常常一干就是通宵不眠,直到中午和衣往沙发上一躺,一直睡到晚上,也不管来不来人,而那些上他家里来找他的人就像是来到了风车跟前一样,反正也是止不住他的瞌睡。
他的夫人是普鲁士大臣冯·威斯特华伦的妹妹,一个很有教养和平易近人的女子,由于很爱自己的丈夫,她习惯了这种放浪的生活,对穷困也安之若素。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孩子都长得挺漂亮,都有他们父亲那样的聪明的眼睛。
马克思虽然一般说来是急性子,很粗野,但是作为丈夫和父亲却很温存和细腻。马克思住在伦敦最穷,因此也是最便宜的住宅区,他租的套房只有两间,一间对着街,这是客房,后面那间是睡房。屋里的家具都糟透了,简直不成样子,都是些用坏了的、摇摇晃晃的破烂货,到处是一层厚厚的尘土,所有东西都是七零八落。客房中央放着一张上面铺胶布的旧式桌子。桌子上堆满了手稿、报纸、书籍、儿童玩具、破旧衣服和马克思夫人的手工活;除此之外,还可以在那里看到有缺口的茶杯、用脏了的勺刀叉、大蜡台、小酒盅、墨水瓶、荷兰烟斗、烟灰—— 这一切都乱七八糟地堆在桌子上。
来访的人一走进马克思房里,立刻就会堕入烟炭和烟草弥漫的烟雾之中,开头他必须像在山洞里那样摸索着移步,直到眼睛渐渐习惯于黑暗,能够在这滚滚烟雾之中辨别出一些东西为止。所有的东西都很脏,都布满了灰尘,要想往哪儿坐下去是危险的;一张椅子,一共才三条腿,另外一张碰巧还完整无损,可是孩子们在上面玩着做饭菜,递给客人坐的正好是这张椅子,那上面孩子们做的饭菜还没有擦干净,谁要是坐下去,肯定会把裤子弄脏了。但马克思和他的妻子对这一切丝毫不感到难为情,他们会很殷勤地接待您,给您递上烟斗、烟草,随便从手底下抓一杯清凉饮料端给您。交谈很有意思、很愉快,这就补偿了简陋的陈设和不舒服的条件,您会习惯于和这些人交往,开始感到这个圈子很有趣、很别致,这就是共产党人领袖马克思的家庭生活的真实写照。
不知道那普鲁士政府的大臣——燕妮的哥哥——看到这份密探报告后是何感慨?是哭?是笑?
也许“大臣老爷”对自己的妹妹的处境在笑在哭或非笑非哭的时候,燕妮的一家却已开始出现了转机。
1856 年5―7 月,燕妮带孩子回特里尔守候在母亲的病床旁,母亲给了她一笔小小的财产。7 月23 日母亲去世,燕妮带孩子在巴黎停留后于9 月10 日回到伦敦。
这笔小遗产再加上恩格斯的资助,马克思一家终于从第恩街的那个“洞穴”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