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贝多芬
海顿没有在法兰克福逗留太久,之后,他应克隆的选帝侯(选帝侯是指那些拥有权利选举罗马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诸侯)弗兰兹的邀请去了波恩。弗兰兹是刚刚去世的奥地利国王约瑟夫二世的弟弟,非常热爱音乐。为了欢迎海顿,波恩宫廷的乐师为海顿举行了一次演奏会。在这里,一位22岁的年轻音乐家拿了一部清唱剧给海顿看,海顿大为赞赏,并表示愿意在作曲上给他一些帮助。这个年轻的音乐家就是贝多芬。
贝多芬计划到维也纳向海顿学习,他们商量好,只要贝多芬能离开波恩,他就马上去维也纳。
海顿坐着艾斯特哈齐的一辆马车,于1792年7月29日抵达维也纳。现在,他已经和刚离开维也纳的时候不同了。他尝到了令人兴奋的成功和自由,得到了一所著名的大学颁授的音乐博士学位,威尔士亲王和其他英国显贵也对他非常尊敬。现在他再看看维也纳,这个看着他慢慢崛起的城市是一个暮气沉沉、一潭死水的城市,这让海顿倍感寂寞。
维也纳的表现确实令人失望,没有一家报纸提到海顿的归来,没有人为欢迎他举行音乐会。奥地利宫廷对于这位扬名欧洲的作曲家没有表示认可,和伦敦听众疯狂欢迎的盛况相比,这是个多么大的讽刺!
在私人领域里,情形自然不同,海顿的老朋友们很高兴欢迎他回来,但在他们与他中间却出现了一个永不会填满的鸿沟,使海顿再也不能尽情享受维也纳朋友圈带给他的快乐,因为莫扎特死了。在伦敦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海顿不肯相信,因为还有人曾在1778年就宣布海顿已经死了。当他知道这是事实时,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1792年元月,海顿写信给他的朋友普克伯说:
我觉得我要疯了,一想到莫扎特的死,我就禁不住怀疑,为何上帝要把这个举世无双的天才早早带走。如果可以,请你尽量寄来一些莫扎特未发表的曲子。我要尽我最大的能力,为他尚在世的妻子和儿子争取一些福利。上个星期,我写信给他的妻子,告诉她等她的儿子稍大一些,我就义务教他作曲,好让他继承他那伟大父亲的衣钵。
若有音乐经理人表示要买莫扎特的手稿,海顿就会强调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买,他真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朋友们经常谬奖我有一些天分,但是莫扎特凌越我甚多。”
失去这位独特的朋友使海顿心灵大受打击,当他处在熟悉的景物里时这种失落更为明显。
尽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创伤,但是莫扎特的死所造成的伤痕,却永无止息地戳着海顿的心。直到1807年,每当朋友们提到莫扎特的名字时,海顿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返回这个已经完全陌生的城市后,海顿比以前更需要朋友。当然,他的妻子不在他们之列,时间和空间并不能缓和他们的关系,海顿夫人向海顿提出要求,为她在维也纳买一幢房子,作为她日后守寡的居所。海顿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海顿夫人坚持带海顿去看房子。结果是,海顿夫人看上的房子居然很得海顿的欢心,因为它坐落在一个安静而隐蔽的地方。现在,海顿能买起它了。经过仔细地讨价还价后,他在1793年8月把它买了下来,重新整修,并加盖了一层楼。
1793年1月26日,玛丽安娜去世了,留下五个孩子。玛丽安娜的死使海顿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没有其他任何朋友能取代她的地位。因为她的出现,海顿才体验到了一位真正体贴关怀的朋友带给他的快乐,现在,留给他的只有可怕的像一座墙一样围绕着他的寂寞。玛丽安娜的死使一些东西永远离开了海顿的生活。即使有两位聪明的学生经常和海顿来往,也无法驱散海顿的苦痛与寂寞。年轻的帕特洛·波尔切利和海顿住在一起,海顿很高兴有他陪伴,除了教他音乐外,海顿还帮他找付得起高学费的学生。4月份的时候,贝多芬也到了维也纳,开始向海顿学习,海顿只是象征性地收他一点钱。至于海顿和贝多芬的关系,就讳莫如深了。
早在1787年,贝多芬就曾到过维也纳,为的是要见莫扎特,并拜他为师。但是在他见到莫扎特之后,他却因为母亲生病而被召回波恩。等到他准备好再去维也纳的时候,莫扎特已经死了。因此,贝多芬只能拜海顿为师,可是,他似乎一直认为海顿比莫扎特略逊一筹。
海顿是个对人性观察得非常透彻的人,他可能早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真正的想法了。尽管莫扎特和海顿的性格大不相同,但他们彼此间的深刻同情和了解却使他们发自心底地尊重和喜爱对方。海顿和贝多芬的关系里缺乏这一层。年龄的差距并不是他们师生关系的真正障碍,因为海顿很喜欢提拔年轻人,年轻人也尊敬他。有些人认为贝多芬在音乐上的革命性倾向使海顿憎恶,其实不然,海顿对每一种新东西都有兴趣,在他晚年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他完全支持新崛起的“浪漫派音乐”。事实上是贝多芬倔犟又多疑,很难相处,而且经常激怒海顿,他的火暴脾气使上了年纪的海顿难以忍受,海顿曾经开玩笑地称贝多芬是“大人物”。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性格差异外,贝多芬对海顿的教学方法也开始感到不满。他认为,完全精通技巧规则,可以使他在作曲时随心所欲地变化,因此他希望尽可能地多学习对位法,海顿便让贝多芬研究他自己以前学过的老教科书。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40年,创造力充沛的海顿正处于事业巅峰,虽然他也发现这种基本的练习相当烦琐,有修改的必要,但是由于醉心于自己的创作,海顿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去指导贝多芬,也没有注意到贝多芬的错误。贝多芬因此开始怀疑海顿的能力,并向一个朋友抱怨,这个朋友就介绍贝多芬去请教约翰·史莱克。约翰·史莱克是个成功的轻歌剧作曲家,也是一位爱好卖弄的音乐老师。
史莱克听到了贝多芬的钢琴即席演奏,大为赞赏,第二天就约见了这个年轻的天才。他非常希望能教授才华横溢的贝多芬,但是在上课之前,他告诉贝多芬,他们的合作必须保密,因为他不想得罪海顿。
贝多芬继续到海顿那里学习,但他真正的老师是史莱克。年轻的贝多芬脚踏两只船,因为他确实希望能彻底学习对位法。正如史莱克说的:“海顿是一位杰出的作家曲,在特别的问题上也是一位好的指导人,但是在有些方面,他并不是一位好老师,他不能耐心专注地引导学生由浅入深,渐入佳境。”不管怎么说,海顿和贝多芬继续维持着良好的友谊。
从英国回来后,海顿终于在自己的祖国得到了肯定。1793年,哈拉克伯爵在海顿的诞生地竖了一个纪念碑,很少有作曲家能在生前得到这样的殊荣,海顿觉得非常欣慰。
贝多芬将他的钢琴奏鸣曲第2号献给海顿时,海顿大为欣赏,但他发现贝多芬的三重奏太富独创性与革命性,一般人不太容易理解,因此他劝贝多芬等到日后成名了再出版。这个建议使得向来多疑的贝多芬以为海顿是在嫉妒她。他完全误解了海顿,对海顿来说,嫉妒一个年轻得可以做他孙子的作曲家,是非常荒谬的。
海顿绝不嫉妒年轻的一代,相反的,他们的成就令他感到满足和欣慰,他从不放弃任何鼓励他们的机会。他写给歌剧作曲家小约瑟·韦格的信就是个极好的证明。韦格的父亲是伊沙哈哲乐队的大提琴家,也海顿的老朋友。海顿写道:
最亲爱的教子:
在你出生后不久,我就荣幸地成为了你的教父。我抱你在怀里,恳求全能的神赐予你卓越的音乐才能。我相信上帝肯定听到了我热切的祈祷。我已很久没有听到像你的《La Princi Pessad Amalfi》那样美好的音乐了,它充满思想、高贵、意味深长,总而言之,这是一部杰作。我亲爱的教子,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种真诚的风格,向外国人显示一个德国人可以达到的造诣。最后请你在记忆里为我这个老头子留一个位置。
我真诚地爱着你,亲爱的韦格!
你诚心的朋友和仆人海顿
1794年1月11日于维也纳
海顿写这封信时,正在准备第二次的伦敦之行。依照他和萨洛蒙订的新合同,他要在伦敦指挥六场新谱成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