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巨大压力

《谢尔曼法案》解散托拉斯之后，洛克菲勒又利用股权公司的办法将分散各地的公司股份聚集于新泽西州的标准石油公司，在换汤不换药的情形下仍然继续称霸于商场。虽然当时有许多专家都认为“无节制的竞争必将造成垄断市场的巨商”，但并没有因此减少大众对洛克菲勒的非议。

外界攻击洛克菲勒的理由约分为四种：第一种是指责他吞并同行而创建托拉斯欺压消费大众。第二种是责怪洛克菲勒与铁路公司等大肆勾结控制市场并有违法行为。第三种是指控他敛集财富，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财阀。第四种指责是洛克菲勒最难辩白，也最令他伤心的，那就是指责他欺侮弱小，例如前面所述柏克斯太太卖厂的事，往往被人们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使得洛克菲勒百口莫辩，他索性保持沉默，这种态度反而使群众认为他默认了。

那几年，攻击洛克菲勒或整个集团的文章或演说如同雨点一般不断地打在他的头上，洛克菲勒终于忍无可忍，出面反驳。有一本叫《国家》的杂志，出来为洛克菲勒说话并指责那些攻击他的书不符合事实，净是些夸大的毁谤。随后，《宇宙》杂志、《展望》杂志等都刊登了同情洛克菲勒的文章。

洛克菲勒不受人们欢迎的理由不外乎以下四点：第一，大众认为他欺压弱小，如柏克斯太太的故事，虽然几经吹嘘，已与事实相去甚远，但一般群众早已根深蒂固地相信洛克菲勒是这等无耻的人物。第二，洛克菲勒集团因商业上的关系与广大的消费者直接接触，他们做生意的厉害手腕往往深入人心，叫人难以原谅。但一般人多半忘了这是当时商场上的普遍情形，一旦竞争松懈马上就有被淘汰的可能。

第三，他被形容为石油企业的暴君，公众习惯把一切不良的后果都推在他个人身上。殊不知他手下多员大将，个个都有自己的个性和待人处事的办法，他只是将中之王，怎能将大小的罪过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呢？

第四，大家并不喜欢洛克菲勒所创办的慈善事业，认为它的慈善基金全部来自标准石油公司，这不过是洛克菲勒减少个人与公司的罪恶感的一个方法。然而他们并不明白，这位巨子并非今日才开始捐赠，早在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就开始把他微薄薪水的一部分捐献给教会了。

在经年累月的攻击与儿子的怂恿下，洛克菲勒终于在1905 年挺身出来公开地为自己辩白，反驳许多偏激或不切实际的报道。他偶尔接受记者的访问，允许报界刊出他的少数演讲稿。在公开的场合，他从来没有厉声责备任何攻击过他的人，也未曾介入激烈的辩论或做任何愤怒的批评。他这种宽宏大量的风度曾受到某杂志的赞扬。

在 1906—1909 年之间，洛克菲勒集团遭受到他们创业以来最大的考验。政府终于搜集到足够的资料，把炮口对着标准石油公司，开始实行扫**工作。联邦政府一声令下，政府的执法人员立即采取行动，传讯洛克菲勒及其同仁出庭对质。很快地，政府开列了七大罪状控告标准石油公司及其分布于得克萨斯州、明尼苏达州、密苏里州、田纳西州、俄亥俄州及密西西比州的属下公司。

此事爆发的直接诱因是西奥多·罗斯福提议国会建立的商业管理局于 1906 年公布的一项报告，报告中详细地报道了标准石油公司运油的实情。这是洛克菲勒集团最害怕发生的事，没想到政府一边控告，一边在报纸发表，给予标准石油公司当头一棒，大大地伤了公司的元气。

控诉的罪状有两点：一为责备标准石油公司与铁路公司勾结，暗中减低运费并享受特别的待遇；二为指出他们除了暗盘之外还正式地享受各种好处。二者均有足够的证据加以支持，这不但使标准石油公司乱了手脚，也因而促成了日后的《铁路法案》的出台。

标准石油公司碍于各种证据的存在，知道事情已无法掩饰，只有快马加鞭地与铁路公司取消各种不合法的约定，提高运费及停止特殊待遇。然而政府也即刻通过《诺斯法案》，将油管划入一般的运输工具以便日后易于管辖。

听说政府决定对付标准石油公司，各州检察官的控诉马上如雪片飞来，数量之多，令人难以招架。1906 年，密苏里州的检察官控告印第安纳州的标准石油公司与其他两家公司——瓦特皮尔斯公司及民主石油公司，暗中组成一个集团，表面宣称为独立公司，其实是勾结起来垄断市场。

1906 年夏天，总统与内阁一而再、再而三地开会，决定要与标准石油公司周旋到底决不放松。1906 年 11 月，密苏里州的巡回法庭又接了一案，控告新泽西州的标准石油公司及其九名首脑人物，罪名仍与前者相仿，指责他们拿回扣、控制价格、用假冒开设新公司的手段开设分公司、控制油管的运输市场等。这是一连串控诉中最严厉的一个案件。当时，标准石油公司势力大到几乎连政府都无法左右它，所以政府决定要在民众面前与它一决高下，以振威严并借机勒令其还个公道给民众。而民众也受够了被财阀控制消费市场的罪，所以全心支持政府的扫**政策，于是洛克菲勒成为全国的公敌。

1907 年，标准石油公司又被控告，控告指责印第安纳州的标准石油公司在运油时拿回扣。

1908 年，标准石油公司被告了最后一状，那就是商业管理局认为他们的产品报价太高，损害了广大人民的利益。

因为石油、汽油是人们的日常用品，所以这一控告立即引起大家的关心和注意。这一连串的控告都是怎样的结局呢？

1906 年印第安纳州的案子是标准石油公司败诉。法庭认为该公司与其他两个公司串通起来控制市场，外表却各用独立的名义来哄骗大众。这一切行为违反法规，因此罚款五万美元并禁止标准石油公司及民主石油公司在该州营业。瓦特皮尔斯公司也被废止，后被转卖给他人成立新的公司。

1906 年，巡回法庭接到的控告洛克菲勒及其集团及新泽西州的标准石油公司的案子非常严重，罗斯福总统希望由此一案件将庞大的集团击破，永不让他们再团结起来控制市场。检察官大肆搜集证据，到 1908 年正式开庭。

洛克菲勒本人也必须于 1908 年 11 月 18 日出庭。为了出庭能应对得体，他在开庭之前几乎天天回到百老汇 2 6 号，与他公司的律师练习。出庭的前两天，洛克菲勒由他自己的律师问话，当时他侃侃而谈，像个乡村的老绅士在与老友谈论昔日的美好光阴，他不但把创建标准石油公司的沧桑史重复了一遍，并把人人称恶的回扣事件、托拉斯与财富重新下了定义。他指出铁路公司的回扣是因为铁路公司在接下大量价钱便宜的生意之后，酬谢标准石油公司的一点意思。他解释说托拉斯是一个慈善性质的机构，用来吸取竞争的同行者，协助他们走出破产的命运，联合开采天然资源以造福人类。而对于他那数目巨大的财富，他说都是连续不断向朋友借来的。过了两天，检察官开始亲自上场，与洛克菲勒对质。洛克菲勒却突然间记忆力大减并变得沉默寡言。报纸上曾有一段很精彩的报道：当标准石油公司的律师问话时，洛克菲勒的记忆像刚出厂的铜板一样清晰明亮，在出庭的前两天，他回顾 40 年来的努力时，没有一个细节不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但到了第三天，当检察官与他对质时，他深刻的记忆力霎时短得像一根鞋带，他清晰的脑力已退化得模糊不堪了。可怜啊！仅仅一夜之间，一个聪明又清晰的记忆就突然消失了！

1909 年 11 月 20 日，巡回法庭完全支持政府的判决：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必须在 30 日内完全解散。标准石油公司自然不服，上诉到最高法院，到 1911 年 5 月 15 日最高法院做了最后的判决。法院仍认为标准石油公司有垄断市场、妨碍他人经商自由之罪，故命令标准石油公司的股权公司要在 6 个月内解散，新泽西州的股权公司必须把先前向各分公司吸收来的股份，再发放回原来所属的公司。

此外还有一个小案子比上述的要戏剧化，那就是 1907年印第安纳州标准石油公司拿回扣的案子。在 1907 年 8 月，审理这个案件的法官经过陪审团的裁决，宣判标准石油公司有罪，并要标准石油公司缴纳两千多万美元的罚款，根据他的解释每辆运油车罚款两万美元，该公司共有一千四百多辆运油车，故应罚两千多万美元。标准石油公司自然不服，即刻上诉，有另一法官认为之前的法官判决错误，要求重审。再度开庭之后，标准石油公司由有罪变成无罪，不但不必罚款，就连打官司的钱也由政府负担。

在这一连串的案子解决之后，标准石油公司紧接着面临的就是如何进行分化。洛克菲勒 40 年来辛苦经营的王国终告瓦解，这个统一而巩固的王国将被分为三十多个分散的个体，且看公司如何安排吧！

在 1911 年内，整个洛克菲勒帝国瓦解成 38 个独立的公司，并各自成立董事会。其中 33 个附属公司的股份按比例交还给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各大股东。在瓦解之后，各公司之间并没有马上起争执，它们只是各分地盘、各尽所长地继续营业，互相之间不抢夺地盘，分别出产各厂原来共同生产的产品。事实上，各大厂的大股东仍是昔日的那几位人士，像洛克菲勒在九十多万份的股份中就占了二十多万股，所以，老舵手仍有剩余势力来控制各大公司，使之能相安无事。

真正使标准石油公司王国瓦解的不是政府的法律，也不是法庭，而是时间的洪流和新工业的崛起。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股东们慢慢地分散，股权慢慢地转让，本来像家庭一样巩固的企业王国破裂了。汽车事业和炼油工业的不断改进、石油市场的扩大、整个的经济情况改观以后，标准石油公司的托拉斯制度就自然而然地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