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父业,任太史令
太史令
司马谈在临死时对司马迁说:“余死,汝必为太史。”“负薪塞河”的第二年,即元封三年(前108 年),38岁的司马迁果然被任命为太史令。这一年,距离卫青、霍去病最后一次大规模出击匈奴,使其远遁,已有11 年,距南越平定也已3 年。东北的少数民族方面,这一年汉朝灭了朝鲜卫氏,在其地设四郡。西域方面,这一年击破楼兰、车师两国,从此汉使西行可以无阻。另外,今青海及甘肃西南部、四川北部一带的西羌也已平定3 年。
所谓太史令,在战国以前并没有这个官职,只有太史。在周礼中,太史掌邦礼,以事神为主。司马迁说他的祖先是“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指的就是古代太史的性质,其最初的职务是记言记事,古人最重视鬼神灾祥之事,所以太史也记天事,古代史官与历官是没有什么区分的。汉朝距离周代很近,这种风格仍然保存,太史令也负责祭祀、星象、灾难的记述工作。
说到司马迁担任太史令,就会使人联想到他写的《史记》。是的,担任太史令与写《史记》确实有很大关系,但并不是说司马迁当了太史令才去写《史记》,太史令这个职位只是给他写《史记》提供了一些便利。
史书还有广义和狭义上的区分。广义的史书泛指可以作为依据的记史之书。狭义的史书则是有组织、有体例的。依照狭义的概念来说,编年体的《春秋》才是中国的第一部史书。为什么我们不能说司马迁担任了太史令就必须写史书呢?因为在汉朝,还没有官方修史的制度,真正的官方修史,直到唐朝才出现。
那么也就是说,古代所谓史官掌管星历及记言、记事,其所记的言与事,用现代的话说,不过是史料而已,并没有加以系统化而形成一本史书。这可能是因为没有官方修史的制度,所以史官还没有这个责任。不过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史书的体例还没有发明。孔子作《春秋》时立下了编年体的典型,到了司马迁,则开创了以人物为中心的纪传体。
司马迁是创新者,而不是依例行事,或依职务办理。
《史记》不是他的职务作品,而是他个人的私家著作,是接受父亲遗命的结果,可以自比于孔子修《春秋》。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个人受了挫折和侮辱而发愤图强的因素。事实上,《史记》并不是在司马迁担任太史令期间完成的,与太史令的职务并无职责上应该或必然的关系。不过,太史令这个职务确实是他完成《史记》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因为这时的太史令除宗教方面的职责之外,还负责保管官方典藏的文书及历代史料。由于太史令要负责记载当代时事,地方各级政府的政务报告在呈给丞相的同时,也要分送一份给太史令,作为记录的依据。这些资料是写史必需的材料,也是民间无法接触到的。这些都给了司马迁别人无法得到的便利,所以说司马迁担任太史令才有办法或比较有可能写成《史记》。因此司马谈的遗命中才说:
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
把“为太史”作为“论著”的先决条件。
司马迁其人也是太史令这个官职的分界点。司马迁是最后一任集宗教、星历与记言、记事合一的史官,在他以后,两者就开始分道扬镳,太史令只管占候星历,而不管记言、记事的文史之责。唐朝设司天台,其主管叫司天监或太史令;明朝改其为钦天监正,这很符合它的实质内容。至于记言记事的史官,从司马迁以后就不叫太史令了,而叫著作郎、起居史、起居舍人等,分工较细。到元朝以后,又以翰林院兼掌修史之责,所以明、清两代的士子如果入了翰林,往往自称“太史氏”,又署其门为“太史第”,他们所谓的太史变成了汉朝以前太史的意义。
《史记·太史公自序》写到司马迁被任命为太史令时说:
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
石室金匮就是国家藏书之处,就是阅读而加以整理。
看来,这应该是令他兴奋而感到丰富多彩的生活。
此外,太史令也管祭祀之事。汉武帝因为敬鬼神、求神仙,经常到处巡游,祭祀名山大川,不论是站在管祭祀的立场,还是站在管记事的立场,司马迁都要随圣驾出行。他上任的第二年,就又随汉武帝巡幸各处。这次巡游大概到了今陕西、甘肃、内蒙古、河北、北京一带。
次年,即元封五年(前106 年),汉武帝又南巡,司马迁随行。先到南郡(今湖北一带),又到了今湖南的九嶷山。
相传舜葬在这里,于是汉武帝在这里举行了祭祀。然后到天柱山(今安徽东南部),从浔阳(今江西九江)改经水路到枞阳(今安徽桐城东南)。随从队伍十分庞大,《汉书》上说江上“舳舻千里”。据说51 岁的汉武帝还亲自射杀了江中发现的蛟。后又经过鄱阳湖,沿途巡礼名山大川,向北到琅琊(今山东东南)及山东沿海,再到泰山。汉武帝还学习古代天子,在这里大会诸侯王、列侯,并接收各郡国呈报的账目。
这一年,大将军卫青去世,这似乎是汉武帝时代盛极而将衰的讯号,一代名臣、悍将多半已去,李广、霍去病已死了十几年,那位协助汉武帝严厉控制天下的法家人物张汤也死去将近10 年。而卫青的去世,使汉武帝感到人才凋零,于是他以“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而下诏求才。
这年前后可说是汉朝人才交替的时期,司马迁接替父亲成了太史令。外戚方面,卫氏时代早已结束,卫青的死等于是给卫氏的显赫一时画上了一个句号,取而代之的是李氏。抑郁的关西军人,李广的第三代,已经长大成人,也准备在下一幕的汉、匈战争中登场。而这三方面的“不期而遇”为司马迁后半生遭逢的悲惨命运揭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