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交有识之士

孙中山在大学学医期间,学习刻苦,成绩优良,但是他并不只是一个埋头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是一个有着浓厚政治兴趣、伟大政治抱负的人。

孙中山从广州博济医院转入香港西医书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相较于广州,香港更为自由,政治环境也比较宽松。到了香港西医书院之后,孙中山充分利用香港相对自由的条件,继续高谈革命,宣传必须要对中国进行改革的道理。

在鼓吹革命的同时,孙中山也十分注意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当时,在孙中山身边,能够理解他革命言论的人并不太多。

一些人认为孙中山的革命言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让内地官府知道了是要杀头的,甚至要株连九族;另外有一些人则把孙中山看成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疯子,对他的革命言论付之一笑,觉得不必当真。只有郑士良、陆皓东两个例外。

郑士良,广东惠阳人,从小就有大志,曾跟随乡中父老学习武术,与附近的绿林豪杰以及三合会有交往,并加入了三合会。

后来他由惠阳到广州求学,开始时是在德国教会所设的礼贤学校求学,并且在那里入了基督教。

1886 年,也就是在孙中山进入博济医院求学的那一年,郑士良也进入该医院求学。其他人对孙中山喜欢高谈阔论、畅论国事往往一笑置之,而郑士良则对孙中山十分尊敬,热心倾听他的言论,对他的言论颇为赞同。可是,郑士良从来都是守口如瓶,不公开发表自己的政治意见。孙中山认为他是一个奇人,大为喜欢。

相处日久,郑士良、孙中山的关系日益密切,彼此之间的了解也越来越深,郑士良告诉孙中山,他参加了三合会,在社会中有着广泛的关系,将来孙中山有事要用得上他的时候,他可以动员三合会众人听从孙中山的指挥。

后来,孙中山于1887 年转学到香港西医书院,郑士良则在1888 年辍学回老家开了一所西医房,但是他们两人并没有中断联系。

郑士良经常到香港中环的杨耀记商店(中央书院坐落于这条街道)与孙中山会面,他十分赞成孙中山的政治主张,并告诉孙中山,他现在一面行医,一面联络会党,以为将来的革命斗争准备力量。

陆皓东,前面已经提到了,他是孙中山的同村好友,两人自小就很要好。1883 年孙中山在翠亨村破坏神像的事,就是和陆皓东一起干的。

当孙中山在香港学医时,陆皓东在上海电报局任报务员,但每次由上海回广东途经香港时,常常下榻杨耀记商店,与孙中山等人会面,畅谈革命——“谈倾覆清廷事,情义甚洽”。

杨耀记商店的店主人叫杨鹤龄,和孙中山、陆皓东自幼相识。孙中山在香港时常去看他。

有一次孙中山去看杨鹤龄,路上恰巧又碰见了在广州学医时的朋友尤列,两人十分高兴。原来尤列也从广州来到了香港,现在是香港华民政务司署的书记。当天,他们三人谈了个尽欢而散。第二天,孙中山请尤列到威灵顿街杏宴楼西菜馆吃饭,两人又密谈许久,约定相互支持,反抗清廷。此后,他们就常常来往于香港、澳门和广州之间,宣传革命。

尤列,广东顺德人。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是学者,是当地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在与孙中山结识以前,尤列已经是一个见多识广的爱国青年了。

尤列性格放诞不羁,好流浪。1882 年,他十七岁,初游上海,再东渡日本,游历了长崎、神户等地。第二年,又游历了杭州、嘉兴、湖州、苏州、常州、镇江等地。

1883 年2 月,尤列北上燕京。第二年,他又从北方南下,由苏州、常州沿江而上到汉口,然后又入洞庭湖,沿湘江到长沙、衡阳,再转道到桂林等地。

由于早年师从名儒学习,接受了民族主义思想,又游历大江南北以及日本等地,对于当时中国所面临的危机以及清王朝的腐败,尤列有相当的了解,因此他“慨然有匡复之志”。

1885 年冬天,尤列入广州算学馆,留馆三年,与杨鹤龄同学。

尤列曾任过广东沙田局丈算总目、广东舆图局测绘生,以及中法越南定界委员。在中法越南定界委员任上,尤列对于时局和政界颇有感触,他不想再干了,毅然辞职。

此时,正值香港华民政务司署招考书记,尤列参加了考试,被录用。于是,他又来到香港。尤列到香港之后,与孙中山的交往日益密切。

1891 年,孙中山少年时代的同学罗玉文在香港寿尔康酒店举行婚礼,孙中山与尤列等同为贺客。

尤列性喜诙谐,又好品评人物,在酒席之上公然说:“你们大家都没有见过洪秀全吧!”

随即指着孙中山说:“孙逸仙长得很像洪天王,将来该有洪秀全那样的事业!”

孙中山当即指着尤列说:“那你是游智开。”当时游智开为广东巡抚。因为“游”与“尤”同音,这一说弄得满座欢笑。

孙中山经常在朋友中以洪秀全第二自居,尤列在公开场合说孙中山长得像洪秀全,应该有洪秀全那样的事业,这其实只是朋友间说笑的话。但是,这种话公开说出来也是可怕的,毕竟那时民智未开。第二天,孙中山邀请尤列到一家西餐馆小叙。

孙中山说:“昨日你在酒席上所说的话,那只能在几个要好的朋友之间说,最好不要在公开场合说。我们要推翻清政府的计划,现在还要请你暂时保守秘密,不可随意对外人说。我以前在檀香山教人造反,因民智尚未开通,无从着手。现在我在香港鼓吹革命,幸而遇到了你这样的同志,此后如何进行革命,我们之间还是要商量,多交流,要共同奋斗。来,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干杯!”

尤列闻听此言,就说:“既然如此,我只希望事业能成功,至于谁居其功,不必计较。”

孙中山还有一个好朋友,叫陈少白,广东新会人,比孙中山小四岁。

1888 年,陈少白考入美国传教士创办的广州格致书院。在这里,陈少白得到了区凤墀的赏识。区凤墀是广州传教士,最喜欢奖励新青年;他曾经是孙中山的国学老师,对孙中山也赏识有加。

1889 年,陈少白有事要去香港,区凤墀对他说:“你到香港去,我可以介绍给你一个人,这个人恐怕和你见解很相合的。”

随后,区凤墀写了一封介绍信。到了香港以后,陈少白就带着介绍信去找孙中山。第一次见面,孙中山和陈少白谈得十分融洽。

陈少白这样记述这次会面:

孙先生见了那封介绍信,就很高兴地同我谈了起来。

大约经过十分钟,就跟孙先生到了一个植物园,选择了一个很静的地方,两个人坐下,谈谈时局,觉得很情投意合。谈到革命的事,也是很投机。

最后,他就问我:“这次到香港要耽搁多少天?”

我说:“只有一天,马上要走的。”

他就说:“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经常谈谈。”

不久,陈少白到香港半工半读,他时常到西医书院去与孙中山谈天。

孙中山常劝陈少白学医,说医学是很有用的,但是,陈少白认为自己不适合学医。孙中山为了使陈少白能留下来,还悄悄地略施小计,帮他转入了西医书院。对此,陈少白自述说:有一天,我照常在他那里谈天,他忽然说:“请你坐坐,教授来了,我要听讲去,散课后,再回来和你谈天。”

隔了一会儿,他匆匆地跑回来对我说:“康德黎博士请你见面。”康德黎博士当时是医学校的教务长。

我说:“不认识他。”

他说:“有事情才请你去。”

我说:“人既不认识,哪里会有什么事情呢?”他不待我说完,就抓了我的衣袖拉到教务长室内,见康德黎博士。

当时康德黎博士见了我,说:“我们是很欢迎你的。”

其实他所说的欢迎,是因为方才孙先生说我要到这里来读书。

那时,我又蒙在鼓里,听了康德黎博士的话,无从致答,只说“Yes,thank you”而已。

后来我们就退出来,我责备他不应该强做主张。孙先生说:“好了,你进来念书,大家可以多谈了。”

我没有办法,就答应了下来。其时,我所读的一班,比孙先生差两年。

孙中山、杨鹤龄、尤列、陈少白四人,由于同住香港,又志同道合,彼此来往甚密。杨鹤龄还在店里特意腾出一个房间,作为他们聚会的地方。

他们所谈的都是革命言论,所怀的都是革命思想,所研究的都是革命问题。他们倡言革命,提出了“勿敬朝廷”的口号。

他们被尚未觉醒的人们视为大逆不道,有的则把他们看成“中风疯狂”,不敢同他们接近,甚至称他们为“四大寇”。

不过,这时的“四大寇”,还只是高谈革命的“四大寇”,并不是从事真正革命斗争的“四大寇”。孙中山自己也说,这一时期是他“革命言论之时代”。他们的革命言论,主要限于攻击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不能使中国强盛,致受外人欺侮;至于将来怎么办,中国的前途到底是怎样的,应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他们并没有系统的认识。

孙中山在西医书院读书时,认识的另外一个朋友是杨衍云。他是福建澄海人,出生在一个有民族意识的知识分子家庭。

大约在1891 年,他和孙中山相识。他也常常到杨鹤龄家的杨耀记商店去,和孙中山他们一起谈论革命。

孙中山和他的这些朋友,虽然出身、经历不尽相同,但是他们都接受过一定的近代西方教育,都具有强烈的爱国思想、反清的民族主义思想。他们在一起高谈反清革命,相互鼓励,相互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