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迷迷糊糊间,罗雅被嘈杂的人声吵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睡了两小时多一点。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出去开门,原来是T市电视台的记者闻风而来,石站长和刘哥正在给他们介绍救援情况。
看到罗雅走出来,石站长对记者说:“这是小罗,是来帮我们给东方白鹳做急救的志愿者,这次多亏了有她,13只东方白鹳才能全都救回来。小罗,你快来跟记者朋友说说你是怎么救的。”
罗雅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连眼睛睁开都很困难,她蒙蒙地跟一群人对视了几秒钟,才冒出一句:“啊?”
见她显然状态不佳,石站长又赶紧拉着老刘,说:“那要不,你带记者朋友去看看那几只东白?”
老刘点点头,又跟罗雅说:“是不是吵到你了?我们小点声,你再去睡会儿吧。小鹏说他们那边发现几处毒饵,在清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回来。”
罗雅继续蒙蒙地点点头,正要转身回房间,突然又想起来快到给鸟补液的时间了,于是揉揉眼睛回过头对老刘说:“刘哥,我还是先跟你去给鸟补液,然后再回来睡吧。”
老刘略一犹豫,还是同意了。
几个记者听了这个都是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围了上来,问:“你们是要给东方白鹳做治疗吗?我们可以过来拍吗?”
罗雅说:“算不上治疗,只是补液支持。”
记者显然没特别明白“补液支持”是个什么操作,按照自己的理解问:“补液,是输液吗?挂吊瓶那种?”
罗雅摇摇头说:“不是挂吊瓶,我们只能做皮下补液。你们要拍可以,只能在门外。”
几个记者互相看了看,都答应了。
再进仓库的时候,所有的东方白鹳都已经可以自如行走,只是还没有动过盆里的鱼。
这时候这些高大的涉禽(4)已经纷纷开始露出本性。虽然一群人几乎是豁出命地救了它们,但这些医疗手段它们并不能理解。看到罗雅和老刘进门,最强壮的几只略张开翅膀,微微把头向前伸,做出了示威动作。
别人见了这个场面或许会打怵,罗雅可不会。她是有备而来的——刚才她又跟石站长要了一大块旧桌布。只见她展开桌布,把一只东方白鹳逼到角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起布落罩住了它,然后顺势上前一抱,控制住它的翅膀,再向下控制它的腿,这只东方白鹳就尽在掌控中了。其他的东方白鹳见状,都警惕地躲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它们没有贸然做出攻击;在还有躲避空间的前提下,它们很少主动攻击人。
罗雅把怀里的这只小心地翻过来放到软垫上,自己用双肘继续夹着它的翅膀,双手握住它的两条腿,让刘哥接过其中一条,小心地吹开从它腹部垂下来覆盖着大腿根部的羽毛,露出一片无毛的皮肤来——那是裸区,鸟身上天生不生长羽毛的区域,也是皮下补液的首选进针点。
两人配合默契,每完成一例,罗雅就用紫药水——这个林业站少有的但是已经过时的常备药品之一——给那只鸟的喙上点一下。这下所有补完液的东方白鹳都领了一个媒婆痣。
就在他们进行到第九只的时候,罗雅听到身后的门似乎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见一名记者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了进来。原本躲在门口附近的几只东方白鹳惊慌地跑到别的角落。
罗雅有点生气地说:“这里危险,请您出去拍。”
却听那个记者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俩在这儿,我们从门缝里根本拍不到,我就进来拍两张,拍完就走还不行吗?”他一边说一边不顾蹲在地上的两人,随便选了一只东方白鹳,靠近了想要拍一个大特写。那只鸟不停后退,记者端着相机不停逼近,直到鸟被逼到了角落,吓得张开了翅膀靠在墙上。端着相机的记者视野狭窄,他没看见另一只东方白鹳已经忍无可忍地向他冲来。
随后他听到一声闷哼,侧头一看,只见罗雅站在他的侧后方,伸出一只手挡着他的头,而一只愤怒的东方白鹳正在酝酿第二次攻击。
老刘把那只东方白鹳拉开,罗雅翻过手来给记者看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冷冰冰地问:“现在,您可以出去了吗?”
那记者这才惊觉罗雅帮他挡了一次攻击,慌忙致歉,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等罗雅他们完成补液出来,林鹏他们已经回林业站会合。这次,他们找到了几处毒饵,并且联合森林公安抓到了投毒盗猎者,初步一问,这些人投毒是为了把这些鸟卖到野味馆赚钱。
“毒死的鸟卖给别人吃?不怕把人毒死吗?”有记者表示十分难以置信。
罗雅解释道:“呋喃丹对鸟、鱼、昆虫来说是剧毒,但对哺乳动物来说是低毒。也就是说同样的剂量,可以毒死鸟,但最多让人感觉有点头晕。很多人吃野味的时候都会喝酒,更加分不出是中毒还是醉酒。当然,毒就是毒,虽然好像暂时不能要人命,但是有没有什么长期影响就不好说了。”
(1).呋喃丹:一种高毒性农药。
(2).安瓿:装注射剂的玻璃瓶。
(3).环志:给鸟戴上有特殊编号的金属环或塑料标志,方便再观测。
(4).涉禽:以涉水为主要捕食方式的鸟类,多数有很长的下肢和脖子,比如鹳、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