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长 征(1934~1935)
毛的勤务员回忆道,毛和二十几个人走出于都北门往西一拐,“一条宽大的河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顺着河水往上走去。滚滚的河水带着黄色的泡沫翻腾着,大声地发出呼啸,像吹起了进军的号角。太阳落了,冷风一阵一阵地扑来,寒意很浓。主席没有穿大衣,只穿了一身灰布军装,戴一顶八角红军帽。他迈着大步,带领我们前进。10月的一天下午5点钟,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开始了。
疟疾高烧之后的毛,被描述得瘦弱而憔悴,他的勤务员解释说:“由于他患病”,大部分时间“不得不骑马”,所骑的还是6年前缴获的那匹毛喜爱的暗褐色战马。陈勤务员补充说,毛的队列中包括他的第二个妻子贺子珍,虽然她已有几个月的身孕了;一个男卫生员钟福昌,是在毛患疟疾时派给他的;还有秘书黄有风。
但是,贺子珍所生的两个孩子太小,不能随队行军,只好寄养在江西农民的家里。15年后,人民解放军又回到这一地区,尽管毛派部队四处寻找,但未能得到他们的消息。他的小弟弟毛泽覃和其新婚妻子(贺子珍的妹妹)留下掩护。他的大弟弟毛泽民作为银行行长,随队长征,负责根据地政府的货币、金银和印钞机器。
后来毛泽东声称,长征是在我们犯错误的时期进行的,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拿丧失江西根据地与失败的俄国1905年革命相比较。还有一次他断言长征是完全不必要的,假若有更高明的指挥才干,是可以击破第五次“围剿”的。
长征开始时,红军并不真正清楚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后来毛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回答说:“假如你以为我们有过确定的计划的话,答案是我们不曾有过这类的计划。我们只是打算突围,与其他根据地会合。此外,惟一有意识的打算就是转移我们的阵地,以便可以与日本人作战。
毛能否参加长征也是有争议的。假如他的疟疾没有痊愈,就有可能和其他生病的领导人,例如像瞿秋白(也可能像他们一样被国民党抓获)一样留下来作掩护。即使他康复了,考虑到领导层中有强大的反对毛及其派别的力量,决计把他留在江西也不是不可能的。如同他的许多亲密同志和支持者,其中包括陈毅、谭震林、萧华(12) 和邓子恢等被留下来一样。显然,控制党的那些人这样做是希望避免路途中的各种争吵,因为在突围之前,他们的士气已经大大低落了。但毛曾任第四军政委的这一资历,又使他不得不去。据一种解释说,“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中的一些人曾想把毛留下,但林彪和其他将领却坚持他应该随从。
红军损失了大部分力量,才冲破了国民党的包围圈,而惟一通向最近的贺龙的共产党根据地的道路,也被蒋介石堵住了。贺龙的根据地位于北部250英里的地方。这时,毛的运气发生了首次改变。毛建议放弃与贺龙会师的计划,改向敌人薄弱的贵州方向前进,沿一条很长的弧形路线穿过贵州,渡过长江,红军就可以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到达张国焘的四川根据地。张曾是毛的老对手,后来也一直是他的对手。当时军事指挥员们已开始怀疑布劳恩的指挥才干,毛的意见被采纳了。
红军在艰难地穿越贵州期间,受到贵州军阀的堵截,到黎平暂驻休整,并在那里召开了政治局会议,会上,军事指挥上的不同意见公开化了。毛在这次会议上重返中央委员会。会议决定继续向遵义前进。在这段长征路上,毛的妻子贺子珍在低空轰炸机的轰炸扫射中负伤。据说有20块开花弹片留在她身上,但她还是活了下来,并产下一个婴儿,走完了长征的全程。在长征路途的前半部分中,毛写了三首十六字令,盛赞大自然的伟力:
其一
山,
快马加鞭未下鞍。
惊回首,
离天三尺三。
其二
山,
倒海翻江卷巨澜。
奔腾急,
万马战犹酣。
其三
山,
刺破青天锷未残。
天欲堕,
赖以拄其间。
在遵义,他们暂时摆脱了敌人的进攻,得以休整12天,招募新兵,并继续讨论他们之间的不同意见。他们在此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除政治局成员外,部分中央委员会成员,以及红军的指挥员或政治委员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议一开始,毛就展开了攻势,提出以博古为首的政治局和军事委员会在第五次反“围剿”中的策略是错误的。最终,会议采纳了毛的意见,并把它写入了会议决议:
在目前中国国内战争的阶段上,在我们还没有大的城市工人的暴动、白军士兵的哗变的配合,在我们红军数量上还是非常不够,在我们苏区还只是中国的一小部分,在我们还没有飞机大炮等特种兵器,在我们还处于内线作战的环境,当敌人向我们进攻与进行“围剿”时,我们的战略路线,当然是决战防御……
我们对于进攻的敌人不应该即刻与之进行无胜利把握的决战,我们应当以……主力退至适当距离或转移到敌人侧翼后方,隐蔽集结,以寻求有利时机,突击敌人。在内线作战下,当敌人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向我们前进时,红军的退却与隐蔽,足以疲劳敌人……应该待它进至适当距离,然后包围消灭之(即诱敌深入)。为了求得胜利,即使暂时放弃一部分苏区的土地,甚至主力暂时离开苏区根据地,都是在所不辞的。
博古因没有纠正“在作战指挥上所犯的路线上的错误”和拒不接受批评而受到了毛的指责。毛在遵义告诉他的同志们,现在要做的是彻底纠正这些错误,继而“在云贵川三省广大地区中创造出新的苏区根据地,将使我们恢复老苏区”,最后夺取全国胜利。此时周恩来则意识到,事态正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他承认了人们指责他的那些错误,并建议由毛接替他任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这是一种有效的先发制人的做法,致使博古和其他“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除了接受周的建议外别无其他选择。这意味着毛现在成了政治局常务委员会的成员。因为考虑到武装斗争的重要性,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通常就是政治局常务委员会成员,这在过去的几年里已成为党的惯例。在被排挤出党的高级领导层两年之后,毛又进入了党的领导核心。从此他再也没有被罢免。这使他在后来的10年中扶摇直上。现在他成了党的五或六人最高领导中无可争辩的一员。
一般认为,在大约20名遵义会议的参加者中,也许仅有2人是毛的支持者,即林彪和聂荣臻。但是毛还可以利用正在增长的对“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的不满。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可能已经失去了生杀大权,因为领导上谴责他采用残酷屠杀的方式镇压反革命。彭德怀将军和刘伯承将军对于过去制定出的军事决策十分恼火。再者,由于要扔掉从江西带出来的、不利于军事行动的过于笨重的民用设备,张皇失措地撤离根据地,同时又不知道要去的目的地,致使干部们士气沮丧。
毛之所以能够利用这些失望情绪,一方面由于他特有的朴实的军事策略,另一方面也由于他像丘吉尔一样,能提出近乎冒险的,但同时又是明确的爱国主义的呼声。像丘吉尔一样,他知道如何把握国民的最深层的本性,激励他们去战斗、去忍耐、去持久地反对一切不平等。
但是,也许功劳必须归之于洛甫,在遵义会议上,正是洛甫对达成妥协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在决议中,确认了旧领导的“正确的政治路线”,以抚慰“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但同时也抛弃了旧领导的“错误的军事路线”,以得到不满的将领们的谅解。毛后来评价洛甫时说:“遵义会议他起了好作用,那个时候没有他们不行。
这样,当毛从后门溜进政治局时,也就是说,作为他成为新的军事委员会主席的结果,洛甫取代了博古任总书记,成了党的最高领导人。从这一天起,毛得到了一个永久性的称呼—毛主席(13) 。洛甫走上了当时党内最高的职位,毛也登上了通往权力顶峰之梯的第一步。
很可能在1935年1月8日政治局决议之前,毛和周就曾有过某些谅解,因为从那时起周再也没有试图制定有关军事或意识形态方面的决策,并在以后的40年间一直是毛忠实的副手,从未对他的最高权威提出过挑战。
诚然,遵义会议的一些与会者之所以会考虑在非常时期转向毛,希望毛出来领导,是有实际原因的。此时他们已深入中国内地,在那里,以前那些受外国训练和只有城市经验的领导人是不适应的。他们需要一个来自人民之中的人,一个天才的农民领袖来领导,这位领袖至少应领导他们到能够再次起来占领城市之时。
此刻,毛主要关心的是前进途中将会遇到的军事挑战,这就必定要依靠周在组织上的支持和刘伯承的军事谋略。到遵义时他的部队仅存30,000人,招募了20,000新兵后,红军人数上升到50,000人左右。下一个问题是如何渡过防守严密的长江,到达张国焘的川北根据地。第一次尝试过长江用了5个星期,但没有成功。2月底,毛的部队再次占领遵义。而且,他们至少在这里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毛为庆贺重占娄山关,写了一首词: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然而,毛从红军的老式收音机里得知,在敌人的压迫下,张国焘不得不放弃他的四川根据地,向西撤退,这样,渡过长江已无助于毛的计划了。3月,毛率领部队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穿梭运动。毛指挥部队三渡赤水,迷惑国民党把军队集结在长江北岸。但共产党却很快掉头,再渡赤水,挥师向南佯攻贵州首府贵阳。
经过这些错综复杂的佯攻、强行军和运用计谋,红军终于在皎平渡渡过长江,这段长江当地又称金沙江。江中流急滩险,难以航行。共产党成功地从江对岸缴获了6只小船,部队一批批摆渡过长江,用了9天9夜,胜利地闯过了天险。
毛的勤务员描写金沙江,“水急浪大,凶龙般地翻腾着”。天快拂晓,他和毛一道过江。此后,在安排毛能办公前,他去安顿临时的床铺和烧开水,毛对他发了脾气。
“这里连张小桌子也找不到。”陈随口答道,“您、您先喝口水吧!”
“现在重要的是工作,”毛用他那严肃的但又温和的语调说,“吃饭喝水都是小事,江那边有我们两三万同志在等着哪!这是几万同志的性命呀!先去找块木板架起来也行!”
陈飞也似的跑着四处搜寻,好容易找到一块小木板。毛亲自动手和他把它架了起来,摆上了办公用具。
巧渡金沙江靠的是胆子大和运气好。除此之外,似乎还因为云南军阀龙云并不是一个国民党的真心支持者,他最后反叛了蒋,在1949年建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得到了一个荣誉职位。当时,云南是国民党军队还未进入的省区之一,仍处在各地方军阀的复杂的政治统治之下。
此刻,毛进入了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是完全生疏的区域。毛后来回忆说,他们回师南向,渡过金沙江后,就陷入毒蛇、蚊虫、炎热的气候和食品短缺之中。(14) 但他至此,对于他的成功仍然是洋洋自得的,在会理,举行了政治局会议,洛甫给予军事指挥以明确的支持。
可是毛却严厉地批评林彪,在执行命令时表现得不够坚决。林在给彭德怀将军的电话中曾这样讲:“现在的领导不成了,你应当出来指挥。”林也写信给毛解释,他认为所有这些迂回转向,是毫无必要地削弱了部队。
毛回答他:你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在这个时候直接跟敌人硬顶不行,绕点圈子多走点路,这是必要的。
下一个冒险行动是抢渡大渡河,这是一道在山间奔腾的急流,是整个长征途中最为困难的障碍。红军打算在安顺场渡河,19世纪的太平天国起义军就是在那儿被消灭的,《三国演义》中描写的许多英雄也是在那儿被打败的。
这时出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机会,一个敌军指挥官以为共产党还要过好几天才能从他们预计的位置到达这里,所以他仍去南岸他妻子的亲戚家赴宴。一支红军先头部队活捉了他,缴获了他乘坐的一条小船,然后过河又夺取了另两条船。红军就使用这三条小船渡河,用了三天三夜。但是,春水开始上涨(已时至5月底),增大了渡河的困难。每渡一次,就要费越来越多的时间,同时,在天上蒋的轰炸机不断袭击,在地上敌军正从至少两个方面赶来。他们决定夺取更靠北一些的泸定桥,这也许是他们渡河到中国北部的最后机会。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毛甚至与布劳恩讨论穿越西康和青海,到新疆靠拢俄国人的可能性,这个德国人劝阻了他。
夺取泸定桥是又一次英雄主义的壮举。这座桥由13根铁索组成,底下9根上铺桥板,作桥面以供行走,另外4根分列两边为护栏。当共产党到达时,敌人已拆除了大部分桥板,以为没有人会愚蠢到试图从光铁索上过河。
在他们缴获的敌人的一道命令上声称:朱德和毛泽东“已面临石达开(太平天国领袖)第二的危境”。“前有大渡河,后有金沙江,消灭共军,在此一举。
可是,毛的战士的作为是他们所想象不到的。他们手把着铁索,身体悬吊在空中,一把一把地过河,尽管前面有敌人猛烈的射击,下面是奔腾的急流,但是他们仍然冲了过去,占领了北岸桥头。敌人点燃了留在他们一侧的桥板,即使如此,也未能阻止共产党。紧随在后的红军士兵们,在铁索上由南向北铺上木板、树棍,作为新的桥板。
毛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渡河。假如此刻在桥头系上一磅炸药,就有可能结束他的事业和运动。
毛后来回忆说:“过了大渡河,我们应该向何处前进呢?我们拍着头思索。事实上,已经无法选择了,他们只能继续向北,经过已经开化了的西部山区,到达陕西苏区。但是,自然界的困难是极其巨大的。首先遇到的就是大雪山。
途中,穿过一片开阔谷地时,他们突遭三架敌机的俯冲扫射。站在毛身边的警卫班班长被击中,无声地倒下,当毛蹲下看他时,他正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
“没关系,你会好的!胡长保同志,”毛说,“你不要紧,坚持一下,我们把你抬到水子地,找医生治疗一下就会好的。”
可是,他的头垂了下去,他的眼睛闭上了。毛慢慢地从他的脖子底下抽出手来,然后站起来,拿出一条夹被,小心翼翼地盖在胡长保同志的身体上,低头肃立默哀,然后掩埋了他的尸首。毛距离死亡仅仅只有几英寸之远。
翻越大雪山,红军必须爬上1.6万英尺的高度。许多人在山上长眠不醒。毛的疟疾又发作了,部分路途不得不躺在担架上。他写了一首词,以磅礴的气势将当时环境和政治地理融汇在一起:
横空出世,
莽昆仑,
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
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
江河横溢,
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
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
不要这高,
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
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
一截赠美,
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
环球同此凉热。
关于炮铜岗(15) ,毛回忆道:“在这个山峰上,有一个军团死掉了三分之二的驮畜。成百上千的战士倒下去就没有再起来。在下一段长征路途上,毛感到是进入了神秘的奇境。
“在西康边界附近,”毛回忆道,“没有渔民,所以鱼儿不怕人……我们杀我们的牦牛、马匹吃,把肉驮在仅存不多的驮畜背上,最后我们就吃驮畜,而自己背肉。”
“尽管条件极为艰苦,但与我们交战的最好对手只是当地土著部落—有苗、番、彝,也有汉。我们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东西,要比在其他地方学到的更多……我们必须感谢(蒋)总司令,把我们赶到这样神奇的地方—如果不是总司令,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见到这些。
在危险神奇的川西北藏区的山麓小丘的另一面,毛和他的对手张国焘相遇了,张是另一块共产党根据地的领导人,在党内与毛的地位相等,并指挥着红四方面军。两年前,他们撤退到西部地区。7月20日(16) ,在倾盆大雨之中,两支部队在一个名叫两河口的村子里会师。
那天晚上,朱德将军步行和张一起去张的住所,与他彻夜长谈,向他解释了遵义会议时面临的紧迫困难,当时为解决眼前危机,选举毛出来担任党的领导工作,以缓和党内领导层的争论。朱要求张眼下支持只讨论军事的议程,不再重提政治问题。
可是,张肯定是从双方军队的比较中,增加了勇气。双方军队在人数上大致相等,各约4.5万人,但四方面军没有同国民党追兵正面作战,得到了良好的休整,有更好的士气、食品、服装和装备。一位长征亲历者这样评论张的部队:“他们的举止就像一个富人对待一个穷亲戚。”在宴请和大会演讲之后,领导人在政治局会议上就展开了暴风雨般的个人辩论。张主张继续向西撤退,到新疆就有可能得到俄国的支持,结果遭到否决。加之他过于迫切地要求由他出任党的总书记,更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激起了“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和毛派的一致反对。
毛十分清楚,林彪和其他将领对他的指挥才干并不完全满意,后来毛承认,同张国焘的这场斗争,是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党有可能分裂,甚至在意见分歧的党的领导人中间会进行内战。然而,他自己的一方面军的大多数同伴和大部分政治局成员还是接受了他的计划,由西康向北,朝着蒙古继续长征。
两支部队会师不久,又再次分成两支混编的部队,一支由毛率领,一支由张率领。这也许是朱德将军的一个妥协建议的结果,朱还建议任命张为合编部队的总政治委员,与他相并列,朱自任总司令。张后来声称他接受了这个职务,但毛继续加以干涉,以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名义,核阅所有文件,径行批准决定,交总司令部执行,而不是在军事委员会和总司令部之间划清职权,把部队交总司令部指挥。
8月初,两支部队沿不同路线向北行进,可突然被一条河分割开来,由于河水上涨,浪大流急,难以通行。张声称渡河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左路军必须返回西康;并命令朱德将军和刘伯承将军,以及部队中唯一的一架电台,随他一起行动。朱和刘拒绝了,张即监禁了朱,命令他谴责毛,并断绝他与毛的一切关系。
“你可以把我劈成两半,”朱反复地说,“但你割不断我和毛泽东的关系。”
对此,张说,如果朱将军还拒绝服从他的命令,就枪毙他。
“你愿意枪毙就枪毙。”朱回答,“我不能拦你。我决不接受命令!
但是,张并未履行他的威胁,也许是害怕会导致忠于朱的部队攻击他的部队。由于不愿意看到两支共产党部队火并的可怕惨剧,朱将军极不情愿地随张返回。
张在回忆中说,他电告毛的右路军,命令他们停止前进,而毛带走了他的部队,拒绝回来商议或帮助他的同志。此后,国民党集结了军队,防止张沿毛的路线北上,所以他转而南下。结果,在与毛及其他人在陕西再度会师之前,他率领他的部队在西南又坚持了一整年。
毛的右路军用了6天时间走出了青海草地。这里是海拔8,000英尺的高原,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下雨(特别是在8月),由于积水无法排出,形成了一个绵延数百英里的大沼泽,不见一棵树木,一片荒凉,没有人烟,没有生气。
“如果我们掉头南下,”毛对他的干部们简明扼要地说,“就是逃跑,就会断送革命。敌人判断我们会东出四川,不敢冒险走横跨草地,北出陕、甘这一着棋。但是,敌人是永远摸不到我们的底的,我们偏要走敌人认为不敢走的道路。
在进入草地之前,红军必须收集食品,他们用尽各种办法,从这一地区的藏民那里得到了数量可观的青稞、羊、牛和萝卜。
毛在到达陕西根据地后幽默地说,“有一天我们必须向藏民偿还我们不得不从他们那里拿走的给养。
毛的勤务兵在回忆中这样描述草地:“那腐烂了的永远浸在污水中的野草,无边无际,踏在上面,发出使人厌倦的‘噗唧’、‘噗唧’的响声;一不留神,就会双脚深陷,甚至埋进这无底的泥潭中。在这种时候,要是没有同志们的帮助,想拔出腿来势比登天还难。
长征途中最后翻越的一座大山是六盘山,在那里,毛忠诚的勤务员差点死于疟疾。登上六盘山后,毛写了一首词: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1935年10月底,毛和长征的亲历者们到达了目的地,陕西苏区的吴起镇。当他们第一次住进顺山坡挖成的窑洞里时,十分惊愕地发现,这里的朋友没有大米,只有金黄黄的小米。毛的炊事员不知道如何做小米饭,只好买了一只羊杀了,煮了当饭吃,抬着一条羊腿给毛。“那很好办!要学嘛。”毛得知此事后说,“到了新的地区,就要学会新的地区的生活习惯!要不,我们就会饿死的。
尽管天空纷纷地飘着鹅毛大雪,毛还是立即率一队人去陕西根据地司令部所在地夏师湾,会见当地领导。
“主席穿着那件从江西带出来的、已经破了的大衣,”他的勤务员回忆道,“头上戴着那顶很旧的帽子,和欢迎的人群频频点头招手。这时,欢迎的群众让开了一条路,有数十位首长跑过来热烈、激动地和主席握手。他们中间有刘志丹和红25军军长徐海东。
“是海东同志吗?”毛问,气质有些像斯坦莱,(17) “感谢你辛苦到这儿来迎接我们。”一年前离开江西时,差不多近10万人的部队,一路上衣衫褴褛、饥饿疲惫地挣扎到陕西,仅有5,000人活了下来。他们饿了吃树皮野草,渴了喝自己的尿,饱尝风雨霜雪,闯过沼泽险滩,经受住了各种严峻的考验。
毛的军事指挥得到一致拥护,他的政治指导也得到有保留的拥护。不久,他对长征作出了自己的评价,这就是著名的《七律·长征》一诗: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
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
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军过后尽开颜。
外部世界震惊了,共产党的支持者们高兴地得知毛的队伍仍在继续战斗。中国进步作家的领袖—鲁迅和茅盾,打电报赞颂毛:“在你们身上,寄托着人类和中国的将来。
对于难以置信的史诗般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毛的更引人注目的结论,包含在几个星期后他向他的同伴们所作的报告中:
十二个月光阴中间,天上每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遇着了说不尽的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人的两只脚,长驱二万余里,纵横十一个省。请问历史上曾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吗?没有,从来没有的。长征……它向全世界宣告,红军是英雄好汉。
也许这读起来有点像丘吉尔式的夸张,然而,其经过完全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