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成长之“易”

时代带给成长的改变

现代生活给世界各地的中产家庭带来了舒适、方便和富足。与历史上的其他时期相比，工业国家中普通家庭的收入可以购买的服务、消费品和电子设备数量已多到令人咋舌。曾经需要耗费大半天工夫的家务活现在只需按下按键就可以完成。电视机和录像机使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能享受到低廉的、全天候的娱乐。今天，对于许多富裕的人来说，家庭与其说是一个辛苦劳作的地方，倒不如说是一个吃饭、睡觉和玩乐的地方。

当然，情况并不总是如此。直到19世纪，对于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家庭仍是社会、情感和物质支持的主要来源。即使是呈上升趋势的美国社会也是以家庭为基础的，这些家庭基本上是作为自给自足的经济和社会单位运作的。许多家庭拥有农场，它需要包括孩子在内的每个家庭成员的协作配合。女孩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在家里忙活。他们洗衣、叠衣、切菜，然后晾晒农产品。年龄稍大的男孩帮着种植和收割庄稼。

在那个时候，很多家庭都会安排孩子做家务活，因为他们认为孩子做家务活是天经地义的。所有家庭成员的共同福祉，甚至生存，都依赖于孩子的贡献。要求孩子承担家务活并不需要酌情考虑，所有关于儿童的社会政策都是在这一经济需要的指导下制定的。例如，在19世纪，当我们开办公立小学，实施强迫入学和免费义务教育时，我们强制实行了时间很长的暑假，以便让孩子们在农忙时节帮助父母种植和收获庄稼。现如今，我们的学校仍然保留着漫长的暑假，这表明我们的学校拒绝改变由来已久的惯例。早期迫切需要儿童参与经济活动的一种更可怕的表现形式是，在许多城市工厂使用童工的现象一直持续到了20世纪。

现如今，在世界上大多数地方，社会进步的三大动力源泉（科技的发展、富裕的生活和公众对童工剥削本质的认识）将儿童从工作和做家务的义务中解放出来。很多家庭都受益于社会进步的这三种动力源泉，几乎所有家庭都至少受益于其中一种动力源泉。因此，孩子获得了欢享童年的机会，并有时间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和知识。

与这一变化相伴的是，我们的社会看待儿童的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孩子不再被视为追求家庭福祉的必要手段，相反，他们现在本身成为一种目标，是父母们关心和呵护的对象。父母努力的首要目标是提高孩子的福祉。养育孩子已成为家庭的首要目标。现代家庭的存在是为了养育孩子，而不是反之。家庭不再期望孩子们的经济贡献，而随时准备好将自己的大量资源用于养育孩子的开支。

其中一些资源是经济资源：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中产阶级家庭抚养一个孩子到读大学前的平均成本为18.6万美元。对于如今出生的孩子来说，念完大学还需要一笔与此大致相当的费用。当今许多儿童享受的另一项宝贵资源是成年人的大量休闲时间，尽管流行的看法与此相左。与历史上任何时期的孩子相比，当今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与成年人接触的机会更多，这是因为他们的长辈们已从繁重的辛苦劳作（唯一的例外是“二战”后的一个短暂时期，当时许多母亲既享有现代化的便利，也有低生活成本的优势，这使得她们可以待在家里，不用去工作）中解脱出来。大多数现代家庭都会将很多空闲时间花在孩子们身上。除此之外，他们觉得有责任照料孩子，并使他们开心。在大多数情况下，中产家庭的成年人都可以提供足够的陪伴时间，以确保从孩子出生到童年结束都相当好地履行养育之责。成年人给予子女这么多年的持续关注，这是历史上没有多少孩子能享有的特权。

在20世纪，孩子社会价值的转变意味着社会对青少年优先事项的考虑彻底重新排序。新的优先事项中蕴含着许多智慧。任何社会的未来都依赖于它的年轻一代。一个社会致力于研究如何以适宜的方式养育孩子，这是自然的，也是开明的。当富裕的生活和社会的进步腾出资源来协助人们完成这项最基本的任务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在健康和营养等方面，许多孩子的生活因社会进步的成果而得到了切实改善。

我们不再把孩子看作是经济资源，这种转变使我们的努力重新聚焦于用最好的方式抚养和教育孩子的目标上。因为我们现在认为孩子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目标，所以我们的许多社会政策都以他们的福祉为中心。我们的法律和实践开始以“儿童的最大利益”为导向，并取得了许多有益的成果。这种导向使儿童保护法、儿童健康护理以及用于发展儿童智力和体魄的许多场所—学校、博物馆、公园、游乐场等—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现代资源的丰富和我们想利用这些资源来提升儿童福祉的意愿使这些福祉变为现实。

富裕的生活和社会的进步给当今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们带来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这对于无数孩子来说无疑是种好运，收回这些好运是愚蠢的。但与许多好运一样，它们也伴随着我们必须提防的风险。然而，许多风险仍然不为大众清楚认知。由于我们还没有学会识别风险，因此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规避或控制风险。其结果是，本应拥有美好前途的孩子，却发生了太多的伤亡事件；本应拥有无尽希望的孩子，却有太多人没有完全发掘出自己的潜能。

无论是富裕的生活还是社会的进步，它们都不能给我们提供促进青少年积极发展的灵丹妙药。它们可能会在这一方面提供受人们欢迎的工具，比如宝贵的时间和资源，但它们没有提供如何使用这些工具的指导。而且，它们是有潜在风险的，如果我们不想让它们最终成为破坏性的力量，而想让它成为建设性的力量，那么我们就必须认识到这些风险。这就好比你发明了一台新的机器，它有强大的力量为人类服务，但是它也带有被其光环掩盖的致命副作用。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很多孩子（包括我自己）一连几个小时在鞋店的X光试鞋机上扭动自己的脚趾，玩得不亦乐乎。幸运的是，在这项技术还没有造成太多伤害的时候，人们就发现了它的危害。这项技术的滥用最终得到了控制，X光在医学上的用处让我们冒的险是值得的。

现代中产家庭可获得的营养和医疗保健条件已大大改善，这显然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孩子的福祉。但是，我们对现代生活方式的其他方面的好处还不甚明了。以娱乐行业为例。在当今工业社会里，孩子们可以享受到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这在仅仅50年前都是不可想象的。即使生活在最糟糕的环境中，孩子们也有很多机会自娱自乐，各种新的视频媒体设备会不断出现。孩子们喜爱的东西不再局限于一两个手工制作、当宝贝珍藏多年的小雕像：现在大多数孩子的壁橱里塞满了各种令人惊叹的小玩意儿、布偶和玩具。几乎每个月都会有针对青少年的新主题公园出现，而且参观者络绎不绝，足以使其成为我们社会中增长最为强劲的行业之一。我们可以随意地购买各种儿童消费品，包括名牌服装和运动鞋、精美家具、特别有趣的美食和昂贵的单车。据估计，美国家庭每年花在孩子们吃、穿、娱乐和度假上的钱超过了500亿美元。

孩子们开心地玩乐，这不仅没有错，而且还很对。然而，在当今的世界，我们必须审视儿童玩乐的本质。我们必须从我们为其设定的目标角度来看待孩子们的娱乐活动和他们的消费模式。我们必须研究看电视、炫目的玩具、名牌服装以及在追求这些东西上花费的大量时间是如何影响孩子的能力和性格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必须确定我们的孩子们在看电视或逛街的时候没有做什么。他们的生活中有没有缺失某些可能有助于他们能力和性格发展的东西呢？现在的孩子在与朋友玩乐时，以及在学校里都学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