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的天性

以儿童为中心的方法和以成年人为中心的方法之间的对立,助长了有关儿童的天性及其发展需求的错误观念。正如我将在下一章中阐述的那样,我们很有必要了解儿童的天性,特别是关于他们的自然美德。这样的认识不仅对指导我们的育儿工作至关重要,而且还可以帮助我们评估和规避现代的特殊风险。错误的对立往往适得其反。它们将我们引向了一些糟糕的解决方案,这些解决方案掩盖了孩子们的真正天性,与其天性相去甚远,因而将孩子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因为人们对于儿童的天性存在错误的对立,教育界已成为政治雷区。教育工作者本应联合起来扭转孩子们在学校表现惊人下滑的局面,但他们却陷入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斗争。一些教育工作者对根本问题完全避而不谈,担心这些问题可能引起争议风暴。

如果一种对儿童天性更为合理的观念被大众接受,那么所有的争议都不会长期延续。教育领域很多激烈的争论都植根于过于简单、违背常识的有关儿童学习的观念。要不是被两极分化的意识蒙蔽双眼,任何父母或老师都应该,并且可能会对问题有更深入了解。一些争议已经主导了我们的教育界,这极大地损害了我们本应努力教育的学生,这种情况证明了错误对立所具有的潜在欺骗性。

教孩子阅读已成了一个战场,有人提倡“整体语言教学法”,有人支持看字读音教学法。两个阵营之间的敌意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对话。相反,他们互相指责,暗示对方的教学法会永久性地损害孩子们的阅读能力和意志。一些特别狂热的拥护者已经说服立法者站在他们一边:最近要求公立学校采用看字读音教学法或整体语言教学法的法案已通过了一些州立法机构的审查。当然,立法者在教学法层面干预学校是极不寻常的。这些教学法真的达到了如此重要的程度吗?只有当我们相信孩子的学习方法有且只有一种时,它们才会看起来如此。但是,这一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原因有二:首先,所有的学习者都依赖多个途径获得技能和知识。儿童也不例外。我们为他们提供的学习途径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登堂入室。整体语言教学法和看字读音教学法都提供了阅读的途径,而任何明智的老师都会把这两种方法传授给他们的学生。其次,孩子们之间存在着深刻的个体差异。有些孩子可能接受这一种教学风格,有些孩子可能喜欢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教学风格。这再次有力证明了我们需要支持这两种教学策略,而不是反对它们。

采取综合教学法(强调统一和整合)的人和采取分析教学法(将主题分成更小单元以便学生掌握)的人之间的对立,也存在着许多类似的争议。这种对立遵循的路线可能类似于我在本章中论述的以儿童为中心和以成年人为中心的两极分化,尽管这样说可能有些过于简单。但它无疑遵循了这样一条路线:把学校视为表达自我,而不是取得成就的场所;把学校看作是好玩,而不是刻苦努力的地方。

再一次,我们了解的有关孩子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他们需要这两种选择才能茁壮成长。如果没有机会锻炼他们的创造力,他们很快就会对学校提供给他们的学习材料失去兴趣。但这并不意味着当他们被要求完成一些需要刻苦努力的事情时,他们就会崩溃。尽管有“忙碌小孩”的概念,但是在面对挑战时感受压力这并非儿童的天性,只要他们在面对挑战时能够获得支持。事实上,让孩子感觉更多压力的是缺乏挑战所带来的期望真空。这才是当今儿童面临的真正风险—没有什么值得奋斗,类似于我在上一章中讨论的“没有什么可以信仰”,这是令人感到沮丧的。儿童是天生的奋斗者,但是他们需要找到既饶有趣味又充满挑战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趣味性和严谨性都可能对孩子们的成长有帮助。

在描述以儿童/成年人为中心的两极分化产生的错误对立时,我粗略地谈到了这样那样的意识形态倾向。严格地说,以儿童为中心的偏见或以成年人为中心的偏见,都不是意识形态立场,尽管有些人认为它们可能属于更宽泛的世界观。它们也不代表系统性的政治立场,尽管一些政客确实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利用它们。然而,在今天的教育领域,有一些争议形成了真正的政治问题。例如,有个长期的争论是学校在学生群体中是应该追求公平教育,还是应该追求精英教育。显而易见,双方的拥护者都无法想象学校两者兼顾;因为在他们看来,为学习较慢的学生创建可掌握的课程,就会阻碍天赋学生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潜力。这是一场极具破坏性的争论,它让一些用心良苦的教育工作者白白耗费多年的心血。这也是另一个错误的对立。我们能够而且必须做到两者兼顾:只顾其一不管其二的学校教育项目,不可避免地在这两个方面都会宣告失败。

近些年,教育界最激烈的政治争论是社会发展的多样性和统一性问题。学校应该鼓励学生们保持自己的文化认同,甚至相应地调整课程,还是应该为所有人提供“一种最好的”教育,以期不仅给学生提供良好的教育,而且促进国家统一?这个问题上的笔墨官司比其他所有争议问题加起来还要多。双方均抛出了各种谩骂之语:“种族主义”“性别主义”“自由主义”“左派”,等等。这场文化战争的前沿阵地一直是我们的各所学院和大学。然而,一些小学也有反响。我在这里要谈论的就是这样一所小学。今天在学校工作的所有人迟早都会看到这样的反响。

我自己与这所小学最令人难忘的第一次接触是我在一个多种族的城市社区里组织的一次教育活动中。那个社区全是新来的移民。老师和研究人员队伍一直在为学生们寻找好的写作主题,这些主题既要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又要能提出基本的问题进行教学和讨论。此外,那一年这所小学的优先主题是公民身份:公民身份的含义,它的权利和责任,依赖它并保护它的社会机构,它是如何在我们的历史上产生的,等等。当然,对不同年级的孩子来说,它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但是它可以让所有年级的孩子都对我们社会中的公民身份有一些了解。

我给这所学校的一个建议是,让所有年级的孩子写一篇作文,题目是《做一个公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这个题目让所有的孩子都有话说—年龄较小的孩子也许能谈谈地理、食物或体育;年龄较大的孩子也许可以谈谈历史、社会、文化、政府甚至他们自己作为美国公民的未来前景。无论孩子们写什么,它都能够提供许多机会,让我与老师和同行进行富有启发性的讨论。我预计新来的移民儿童会觉得这项任务特别有趣,因为这让他们与更早移居此地的家庭的孩子有话可谈。

这个建议并没有被采纳。无论这个想法的优点(或缺点)是什么,它没有被采纳的真正原因都让我感到惊讶,也让我长了见识。许多老师说,这个想法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会激怒其他一些更激进的老师和一些更警惕的父母。我天真地问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好的写作主题会激起人们的愤怒?“因为社区里的每个人对文化问题紧张兮兮的,每个人都不想节外生枝。”此外,整个社区都担心,如果学校谈论任何文化敏感问题,孩子们就会被“洗脑”。有人劝我,即使告诉父母孩子们天生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也无济于事。

简而言之,由于文化之战和人们对儿童天性的普遍错误概念,这个社区陷入了瘫痪。整个社区的恐惧如此之深,以至于老师们都不敢问他们的学生,他们的国家认同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学校禁止讨论孩子形成其个人、社会和历史意识的重要而丰富的生活环境。在这所学校,公民身份的认知只能通过枯燥的、感觉遥远的公民教育课程来学习。在目前的政治环境下,联系孩子的真实生活体验来教学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教育和政治终究无法和睦相处。每当一个政治问题进入学校,或者反过来,一个教育问题变得政治化,那么学校教育的使命就会深受其害。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被转移了,复杂的想法简化成了口号。政治稻草人被创造出来;本来很有希望的新解决方案却遭到歪曲和诋毁。

在这些两极分化的争论中,有关儿童的错误概念迅猛增加。现代贫乏和肤浅的政治辩论为错误概念的传播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此外,我所讨论的许多错误概念高度契合了某些机构的利益,这些机构通过推广对社会问题的片面解释来获得公众支持。在这些机构工作的很多人都没有什么职业动机去弥合这些错误的对立,或揭穿决定青少年问题公开讨论走向的错误观念。在这样的情况下,错误观念很快就广为流传,深入人心。这就是我们今天面临的形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必须作出特别的努力,揭穿根深蒂固的谬论,将它们暴露在真相的新鲜空气中的意义所在。

(1) 指人们对自己所有权内的所有事物都比其他人所更看重进而往往高估其价值,形成隐性的偏见。—编者注

(2) 事工是指教会的成员执行教会所任命的工作。

(3) 在基督教传说中,耶稣降生在马棚里,圣母马利亚曾将襁褓中的耶稣放在马槽中。—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