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气氛凝重
之后，姚思胧便将十三年前哥哥无故失踪一事归咎于方欣然，说一切都是因为方欣然的刻意引诱才使得原本是三好学生的哥哥竟打算离家出走。
再后来引起姚思胧彻底爆发的就是在城市超市的偶遇。
霍疏影记得方欣然身边的男人，他应该是文学院助教艾琳的前男友。按照姚思胧的说法，此男非常不负责，耽误了艾琳五年的青春，现在女方怀孕了，他居然临阵退缩。
记得姚思胧曾经提过，这个男人应该是警察。那么，他为何会和方欣然在一起呢？看他们相处的方式并不像是情侣，是同事？不，方欣然不是警察。是同学？这男人看起来略长几岁。是朋友？或者正是因为见到了方欣然这样的美人才让此男三心二意甘愿抛弃怀孕的女友？
又莫非是！这女人卷入某个案件，算是那个警察的当事人？
霍疏影又在备忘录里写下“从Z城转学至S市”、“失忆”几行字。
既然方欣然是在职大一年级与二年级的姚思朦交往，同年发生姚思朦失踪事件。那么她转学至德行女中起码在职大二年级左右，为何要从Z城转学到本市？户口问题如何解决？如果只是为了避开失踪事件引起的关注，有必要离开那座城市那么严重吗？
还有，看她当时在城市超市的表现，似乎当真不认识姚思胧。
十三年前，姚思胧只有十二岁，是个初二的小女生。若说方欣然对她未曾注意还情有可原，可她为何对姚思朦这个名字亦表现地十分茫然？刻骨铭心的初恋过后，竟然连男友的名字都完全不记得？
霍疏影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头顶的挂钟敲了一下，原来已经是十一点半。
她尴尬地对两位老人笑笑，刚刚起身，屋内电话突然响了。
姚妈妈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接起电话，才不过“喂”了一声，突然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姚爸爸和霍疏影同时伸手想要去扶她，却看见她双眼失神，右手紧紧握着话筒，浑身瘫软好像一滩烂泥，怎么都站不起来。
地处N市繁华市中心第一高楼的“心世界文化传播公司”算是当地最大的一家传媒集团，其中百分之四十为国有控股，百分之二十为集体股权。在麦子柳远赴S市求职之前，他便在此地工作，职位是策划经理。
该公司人事部总监胡先生在会议室接待由当地警方陪同而来的柯淮阳。
柯淮阳简单地说明来意，听到麦子柳的死讯后，胡先生不见任何动容反而冷冷地“哼”了一声，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当然这种表情不过稍纵即逝，随后用冷冰冰的官方语气询问道：“请问我该怎么帮你呢？”
柯淮阳心想麦子红在谈到弟弟离职时果然避重就轻，从胡先生流露的态度上来看，麦子柳与该公司绝对不会和平分手。当下他便从麦子柳的人际关系入手，请胡先生谈谈对麦子柳的了解。
胡先生淡淡道：“他在本公司工作五年，当时入职时的工作是策划部助理，后来只因他专业对口，对策划案能提出不少正面意见，一年不到就提升他为策划专员。又在第四年的时候，策划部经理离职，考虑到内部升职有助于提高公司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因此决定将他提升为副理并暂代经理之职。”
“既然在贵公司发展不错，麦子柳又为何要主动离职呢？”
胡先生冷笑道：“那你就要问他了。”
一语既出，胡先生似乎也感到语气有些生硬，喝了一口茶说道：“其实当时将他升为副理，我们人事部承担了许多压力，其中之一就来自于策划部。”
“愿闻其祥。”柯淮阳摊开手头的记事本，认真地开始记录。
原来绝大多数反对意见居然来自策划部内部，本来从内部升迁是件好事，一是麦子柳大学时主修市场营销，也曾经在广告公司社会实践，不仅专业对口，相对也比外人更为了解策划部和公司文化；二是内部人员升职比起空降兵更具有积极意义，能增强员工们力争上游的决心。
但是策划部众多员工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麦子柳是个卑鄙小人，一旦小人得志，底下员工们的日子难免苦不堪言。
“其实早在他从助理升为专员的时候，我们人事部听到不少传言。当时连同他在内有三名大学生在策划部实习，本来他并不是最被看好的那个，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除他之外的两名大学生在实习期满之后主动离开。据他所说是因为两人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不想留在国企胡混日子。”
胡先生微微摇头，他双眉微微蹙起，看起来麦子柳带给他的回忆绝不美妙。
正式入职三个月之后，麦子柳交给经理一份内容详尽、分析专业的推广企划方案，而此方案针对的对象正是某个重要客户。这让经理对他刮目相看，也为不久之后的升职打下坚实基础。
可就在他正式转为策划专员的时候，人事部却从其他员工处听到麦子柳的那份企划案乃是抄袭的传闻。据说当时离开的一个大学生某日巧遇策划部的几个同事，当他听到麦子柳以该客户为对象制作企划案大获好评的消息时吃了一惊。他说实习时麦子柳曾经请他与另外一个大学生一起制作过该客户的企划方案，说是一起为将来的工作练手。后来麦子柳听到内幕消息，“心世界”由于企业结构老化需要被拆散成几个小公司，到时将会大量裁员。麦子柳主动通知大家另作打算，自称早就递上辞呈。
“我们当时不置可否，毕竟这只是一面之词。只不过后来麦子柳的表现却是差强人意，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同那份企划案那样的精彩之作。”
柯淮阳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在经理走后还是提升他为副理呢？”
胡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在他升为专员之后，与其他员工评论相反的是，当时的策划部赵经理非常欣赏他，年末评分总是优秀，理由是为策划部的几次重大企划案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也正因如此，在赵经理离职之后，鉴于他的超高评分，我们人事部才有意将他提升。”
不过也就在人事部宣布将麦子柳晋升为副理的第二天，策划部反对意见接踵而来，甚至有员工实名投诉麦子柳担任专员期间连同当时的赵经理无故降低属下考核评分、克扣绩效奖金，甚至还唆使赵经理缩短员工假期。他的一系列做法让员工们怨声载道，却深获赵经理信任。
“这种事让我们人事部也很难办，当时一系列调查取证，还分别找有关人员谈心，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作为国营单位，很少会因为员工的意见而改变行政决定。后来要求麦子柳主动辞职其实是在某个事件之后不得不为之。”
就在赵经理离职之后大约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突然回到“心世界”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大骂麦子柳，说自己之所以辞职都是因为麦子柳从中作祟。原来，赵经理接到猎头电话，说是著名外资广告公司寻找项目策划，报酬几乎是在“心世界”的一倍有余。
不久该公司策划部总监便在某个咖啡厅约见赵经理，两人相谈甚欢，不过总监说还是需要回公司向上级进一步汇报，一周之内必有回应。
三天后，另外一名总监再次约见赵经理，地点也是相同的一间咖啡厅，谈话内容基本相同，算是正是确定了赵经理的薪酬以及岗位要求。同时大约在两周后，赵经理收到一封正式的英语offer，要求他在两个月内报到。
于是赵经理便向“心世界”提出辞呈，并竭力推荐麦子柳作为自己的继任者。
在他交接完手头的工作之后，收到一封该公司发来的邮件，说是有一项重要策划案需要赵经理立刻展开，限期十五天之内完成。由于企划类作业的工作时间的确比较机动，因此赵经理也不觉得奇怪，又是市场调查又是巧立名目，终于在期限之前完成。
不过对方又发来邮件要求修改，于是赵经理蒙头在家足足一个月，这才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
他直接抱着新完成的企划案来到该公司，谁知人事部也好、策划部也好均是一头雾水，策划部总监与当日进行面试的那个根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人家也表示目前完全没有招聘的意图，更没有委托猎头网罗人才。
赵经理意识到自己陷入骗局，虽然自己为人不仁，但是仔细想来这件事的最大收益人只有麦子柳。他还记得他将麦子柳视为心腹，偷偷告诉他自己可能会跳槽的消息之后，麦子柳大力赞成，还吹捧他将会更上一层楼。
不仅如此，他找人查到当时发送作业给他的那个匿名邮箱，所在IP地址正是麦子柳的家用电脑。他想到之前属下中流传麦子柳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逼走其他大学生，盗取他人劳动成果，更加坚信此事是麦子柳所为。
“赵经理当然不可能再回本公司，但是麦子柳品行实在恶劣，我们要求他主动离职，算是保留点面子。”胡先生又掀开茶杯喝了口茶，表情更为不屑，“谁知此人居然向上级集团举报我们公司投标时涉嫌发放回扣。其实回扣这码事，根本就是不成文的潜规则，你说好处费、公关费也行，难道外资企业就没有这一套吗？他实在太过分，还想不想在本行业混了？总之，只要有人来做背景调查，我一律不给他好果子吃！”
听到这里，柯淮阳忽然似记起什么，“麦子柳后来在S市一家大型文化传播公司找到经理职位，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胡先生愕然，随后摇头道：“这世道，真是骗子横行。这种人也能当上策划经理，就靠着一张嘴会吹。”
柯淮阳心想你们当初不也是被他一张嘴骗倒，“对方公司没有打过电话来做背景调查吗？”
胡先生冷笑道：“我记得有，但是我绝对不可能给他好的评价！一般这类电话都会转接到我的办公室，就算不是我接听，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一句他的好话。策划部更是如此，他几乎把全公司的人都得罪光了。”
柯淮阳离开办公楼，与陪同的警员客套几句后便告分手。他独自走在N市街头，任由冷风呼啸，这里位居S市之北，虽然两者维度差不多，但是冬季的气温却略有差距。相比S市时常出现的暖冬，这里可要寒冷许多。
N市算是古都，历史悠久，以此地为都城的朝代有五六个，因此也是游览名胜古迹的著名旅游胜地。大街两旁参天树木虽然叶子掉光，看起来即使有些光秃秃的树干也让人不禁遥想深夏时的茂盛景象。
柯淮阳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沿着街道往酒店走去，虽然若是改乘公交不过三四站路的距离，他却宁可冒着严寒踽踽独行。冷风吹凉了他的手，步行带来的热意暖了他的心。
果然麦子红口中的麦子柳与胡先生所描述的大相径庭，他非但不曾忠厚老实，简直就是一条兴风作浪的恶蛟龙。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顺利通过奥玛公司的背景调查成为其中的一名经理？
从胡先生的叙述来看，“心世界”从来没有接到过奥玛公司有关麦子柳的电话调查，这对于一家在S市公关界占据首席的公司来说，录用高级工作人员未免有些草率。
既然来到了N市，柯淮阳决定再次拜访麦子红，加深对麦子柳的了解。
“不过！”他眼前出现了连锁酒店闪烁着的霓虹灯，预订的宾馆就在前方，“奥玛公司负责人事工作的是方欣然，是她将麦子柳招录进公司，往后又发生了麦子柳对她苦苦纠缠的事件。两者之间，算是有联系么？”
他自言自语，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决定尽快回到宾馆洗把热水澡，洗去今日一身的寒意。
“从心世界人事部胡先生那里得知，麦子柳曾经的风评很差，甚至有些不择手段之嫌。他在心世界得罪的人也不少，其中比较有嫌疑的就是曾经因为他而离职的赵经理。”
柯淮阳刚从N市返回就立刻赶到刑侦大队向陈智渊汇报本次调查结果，他满身风尘仆仆，脸色掩饰不住疲倦之色，幸亏年轻力壮，精神状态倒是如故。
“但是我联合当地警方调查了赵经理在案发当日的去向，由于赵经理遭受到跳槽失败的打击之后一蹶不振，只能靠接些零碎方案来度日，因此几乎整天泡在小区附近的麻将馆里。事发当天，赵经理从早上十点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都在麻将馆打麻将，其中只有晚上七点左右出去吃了一碗面，前后不过二十分钟。这点棋牌室的居民以及面馆老板都能作证。基本排除赵经理亲自动手杀人的嫌疑，至于是否买凶杀人，这点还需要新的证据支持。”
陈智渊点点头，自从与艾琳分手之后，他倒是逐渐戒绝了香烟，有时候探讨案情时其他警员抽烟还会引起他的反感。据说这是因为听从某个朋友劝诫之故，柯淮阳暗想这个朋友估计是女生吧。
“我在回来的前一天顺便拜访了麦子柳的姐姐麦子红，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个比较有意义的信息。麦子柳本来在学校里的人缘也不好，当然不是麦子红所说的为人耿直云云，而是太过表里不一导致众人敬而远之。大概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他只能离开N市来到这里打拼。麦子柳大约是三月份来到本市，几天后就致电麦子红，说自己机缘巧合已经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陈智渊微微一愣，“怎么说？”
柯淮阳摇头道：“麦子柳具体情况没有向麦子红透露，只是说自己在S市有一个故交，这位故交颇有能力，为自己找了份不错的工作。”
“故交吗？！”陈智渊下意识地去摸烟盒，却摸了一个空，一旁的周桦想要递上香烟却被他摆手阻止。
“不用了，习惯性动作而已，我戒烟了。”陈智渊态度有些生硬，这让周桦略显尴尬，他转头看了眼柯淮阳，可是对方倒是目不斜视，好像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汇报案情上。
“麦子柳不太可能对自己的姐姐说谎，他应该的确本市有所谓的故交。但是最后他找到的工作是在奥玛公司，换言之当时他所认识的故交应该与奥玛公司有关。”陈智渊深深蹙起眉头，“那个故交是谁呢？方欣然为什么要帮麦子柳？”
柯淮阳看了眼周桦，解释道：“有意思的是，我总觉得麦子柳三月份到达本市的这个日期有些巧合，于是我翻查了前段时间我们调查的奥玛公司前策划经理罗奕失踪一事。原来麦子柳致电麦子红的前一天，也就是他到达本市的一个礼拜之后就是罗奕离开本市的日期—三月十日。”
陈智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差不多到四月底五月初，麦子柳就顶替罗奕成为奥玛公司策划部经理。一个多月的面试决策时间，对于一家大公司来说倒也算正常，只是两人擦肩而过的时间点未免太过凑巧，难怪柯淮阳会觉得其中颇为奥妙。
“我记得当时拜访沈照曦的时候，他说最初对麦子柳的面试并非满意，一是由于当时乃是用人之际，二是麦子柳过去公司的良好评价增强了沈照曦录用此员工的信心。但是现在想来，既然麦子柳离职时与前公司翻脸，那么所谓的良好评价究竟从何处得来呢？”周桦一口气说到这里，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方欣然既然在奥玛公司主管人事，她不可能不知道麦子柳的实际情况，但是按照前公司的那位胡先生所言，奥玛公司根本没有致电做背景调查，这点就很令人玩味了。究竟是方欣然玩忽职守，还是其中另有原因？”
陈智渊突然抬头瞪视着他，原本就不算和睦的气氛变得更为凝重，柯淮阳忍不住后退一步，他原本想要附和周桦的看法，却生生忍住不发。
陈智渊久久注视着周桦，就算对方神经再大条，也能捕捉到他那显而易见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