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承诺破解密室
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说出这句豪言壮语的千代里老师把大家叫到了之前执木所在的小别墅。不过外泊里、布雷克法斯特小姐和蜜村并没有来。外泊里一边生着篝火一边拒绝了千代里老师的邀请：“本小姐忙着准备午饭。”不懂日语的布雷克法斯特小姐也拒绝了邀请。蜜村的理由我不太清楚，不过据给她送饭的羊子小姐所说，她说自己没有兴趣，于是干脆地拒绝了千代里老师的邀请。但不知为何，羊子小姐现在也不知所终了。明明刚才还在，她究竟去哪儿了？
“那么，我就要开始讲解密室诡计了。”千代里老师好像并不介意羊子小姐的缺席，对聚集在小别墅的其他人说道。
然后，她看向小别墅的出入大门：“众所周知，我们发现执木的尸体时，这道大门被上了两道锁。一道是内锁旋钮，另一道则是门闩。”
当时大门确实是这样锁着的。这座坚不可摧的密室被人用两种方法上了锁。我实在想象不出凶手究竟用了什么手法。
“这么说，凶手……”波洛坂说，“凶手不是从大门进出，而是从窗户进出的？可是窗户……”
窗户被月牙锁锁住，而且月牙锁还被人用胶带固定，无法移动。所以凶手同样不可能从窗户离开现场。
“也就是说，大门和窗户都无法进出。”大富原说，“当然，我们已经充分了解现场的情况了。不过再听一次还是好激动啊。那么凶手究竟是从大门还是从窗户离开现场的呢？”
“那当然是……”千代里老师说，“大门。”
“大门？！”大富原喊道。
“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执木先生后，从大门来到小别墅外部，又从外部锁上了大门吗？”老绅士詹特曼的兴致很高，“但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唯一一把能够锁上大门的钥匙在室内。而且即使凶手从小别墅外用钥匙锁上了大门，又用某种方法把钥匙放回室内，可门闩是如何插上的呢？门闩只有在室内才能插上吧？”
的确如此。这么说来，认为凶手从外部锁上大门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
“不。有可能。”千代里老师否定了我的想法，“大门上的门锁和门闩都可以从门外锁上并插上。严格来说，是可以用一个诡计完成二者的。”
用一个诡计，同时锁上门锁并插上门闩？
“还是让我来为各位演示一遍吧。这样会方便大家理解。”
千代里老师说完，便走向小别墅的大门。然后，她把立在门边的“那个东西”拿到手中。
“那个东西”，是一段呈“L”形的木材。“L”的竖长约1米。木材制作得十分粗糙，大概是为了演示诡计而临时赶制的。她又从口袋里取出胶带，用胶带把“L”形木材固定在大门的门闩上。从正面来看，门闩呈长方形。千代里老师把“L”形木材固定在了长方形的底边——严格来说，是底边上靠近左端的地方。如此一来，“L”形木材上“L”的右端就与长方形门闩的底边紧紧贴合在一起。现在，门闩看起来就像钱形平次[1]的武器十手[2]一样，又像是门闩上长出了一段树枝。
“准备好了。”千代里老师说。然后，她从口袋中取出一台小型对讲机，朝着对讲机说道：“准备好了。开始吧。”
对讲机中传来了一句：“好的。”是羊子小姐的声音。我刚才还在想羊子小姐怎么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担任了千代里老师的助手。她什么时候当上的？
我正思考着这个问题，身边的夜月突然说：“嗯？”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她侧过头来，“你没觉得刚才震了一下吗？是我的错觉吗？”
她说到这儿，突然，我明显地感受到一阵震动。小别墅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拉着一样，剧烈地上下摇晃了一下。我像是前庭功能紊乱一样，突然之间脚步变得虚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不知所措，四处张望了一番。
终于，我找到了原因。
正在倾斜。
我们所在的小别墅，正在倾斜。
小别墅的南侧墙面正在缓缓升起，地板则成了一道斜坡。倾斜角度还不算太大，但小别墅确确实实在一点点倾斜。就像是小别墅本身正在被什么东西吊起一样。
我恍然大悟。地面倾斜后，我们眼前出现了一条地板铺就的斜坡。我沿着斜坡爬到坡顶的窗户——那扇开在小别墅南侧墙壁上的可以左右对开的落地窗——然后打开了窗户，探出身去观察窗外的情况。
外面停着一辆起重机。
起重机正通过钢丝绳把小别墅的一端吊起，小别墅本身也倾斜了过来。
起重机似乎正是我们之前在车库里看到的那一台。另外，从起重机上垂下来的钢丝绳大概被固定在小别墅屋顶东南角和西南角奶油发泡器一样的装饰上，起重机借此将小别墅吊起——虽然从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屋顶上的具体情况，但能明显感觉到，小别墅的南侧正在缓缓上升。
这时，我站的地方又摇晃起来，小别墅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香澄！”我的背后传来了千代里老师的声音，“快回来吧，太危险了。”
我回头一看，其他人都已经来到了北侧墙壁旁边——也就是斜坡的最下端。的确，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地板与水平面的夹角已经接近30°，形成一个陡坡，骑车都很难骑到坡顶。我离开了南侧窗户，从斜坡上冲了下来，和大家一起躲到北侧墙壁旁边。仔细听便可以听到起重机引擎的声音。
地板的坡度越来越陡，终于，在夹角超过40°的时候——
小别墅西侧墙壁（现在变成了斜坡的侧墙）大门上的门闩，终于在重力的作用下猛地滑向侧面。
同时，固定在门闩上的“L”形木材的顶部（也就是十手前端伸出来的部分）猛地撞向房门的内锁旋钮，并扭动旋钮。
屋内众人都听到了大门被锁上的声音，震惊地看向门锁。
随着内锁旋钮的转动，大门确实被锁住了——同时，门闩也滑动到能够阻挡大门开合的位置上。这座小别墅被成功变成了一间密室。
倾斜的地板缓缓恢复原状。待地板重新恢复到水平位置后，起重机的驾驶员羊子小姐从落地窗外出其不意地走了进来。
“这就是凶手使用的诡计。”千代里老师说，“凶手通过让小别墅发生倾斜，从而滑动门闩锁上了大门。所以执木的尸体才会来到北侧墙壁旁边。地板的倾斜导致他滑了过来——或者凶手为了不让尸体发生滑动，从一开始就把尸体放在了那里。”
千代里老师边说边往小别墅的大门走去，看向固定在门闩上的“L”形木材。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块木材带出密室。”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
“用了冰？”我说，“准备一块和木材同样形状的‘L’形冰块，然后把冰块紧贴在门闩上。要用液氮，不能用胶带。”
具体操作过程是：往门闩上洒些水，然后把“L”形冰块紧紧靠在门闩上。此时再洒上液氮，门闩上的水就会凝固，门闩和“L”形冰块就会紧紧贴合在一起。重复洒水、洒液氮的动作，黏着力就会变得很强。
经过一定时间后，“L”形冰块就会融化，从密室中消失。当然，这样做会留下被水润湿的痕迹。别人看到现场的痕迹时，就会知道凶手使用了某种冰块诡计。
我讲完自己的想法后，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诡计也太大胆了。”波洛坂震惊地说，“就为了给大门上锁，凶手竟然会把整个小别墅都倾斜过来！这座小别墅没有固定在地上吗？”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这座小别墅里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天然气。没有厕所，所以也没有下水管道。通过太阳能发电，所以也没有安装电线。由此可以联想到，这座小别墅根本就没有被固定在地面上。虽然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呈现出如此诡异的构造，但听说这座岛上所有的小别墅都是推理作家理查德·摩尔拥有这座岛时建造的。所以我想，或许摩尔从一开始就把它设计成了可以倾斜的结构，就是为了使用我刚刚展示的这种密室诡计。当然，他应该不是真的想实施密室杀人，或许只是想打造出一座建筑，能够在里面实施自己构思的诡计——这实在是只有小说家才会拥有的玩心。而‘密室全鉴’则窥探到了摩尔的想法，模仿摩尔想出的诡计把执木杀害了。”
“密室全鉴”掌握古今各国所有的密室诡计，甚至包括从未现世的诡计。如果那位“密室全鉴”进入了这间小别墅，大概会立即看透摩尔的建筑意图，并把摩尔想出的诡计付诸实践。想到这儿，我再一次环顾室内。
这里一件家具也没有，空空****。大概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家具，而是凶手把它们搬了出去。如果经由小别墅南侧的巨大落地窗，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所有家具搬运出去。
另外，房间内的所有照明设施都安装在天花板内。如果使用吊灯进行照明，那么小别墅倾斜时，吊灯可能会不堪重负，从而发生断裂。但如果把照明设施都埋在天花板内，则可以避免这样的问题。
“但，但是……”岛上的主治医生医织说，“起重机竟然真的能把小别墅吊起来。小……小别墅应该挺重的吧。”
“不对。一般来说，一座房子的重量最多为40吨左右。”老绅士詹特曼说，“这座小别墅只有一层，重量应该还不到40吨，大型起重机完全可以把它吊起。话说刚刚诡计里用到的起重机的起重量是？”
“60吨，主教大人。”羊子小姐说，“也就是说，它最多能吊起60吨重的物品。”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凶手在杀害执木时用到的密室诡计，我已经为大家演示完了。”她说，“接下来，我再讲解一下凶手在杀害音崎时用到的密室诡计吧。”
我们又回到宅邸，来听千代里老师讲解她对这个密室诡计的揭秘过程。宅邸中的某间房间里有一条通往案发现场（地下室）的楼梯，千代里老师让我们聚集到那间房的门前。这扇门也是此次案件中被锁上的房门。
千代里老师对我们说：“这次案件中凶手用到的诡计本身非常简单。从结论来说，凶手是用合页诡计给房门上锁的。”
合页诡计！
我倒吸了一口气。所以凶手是拧下合页上的螺丝再拆下房门，转动内锁旋钮使反锁舌弹出，再把房门装回门框，重新拧紧合页上的螺丝，并把门固定住的吗？
可是……“那个诡计用不了吧。”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聊过无数次——从这扇门的结构上来看，它一旦关闭，合页的螺丝就会被隐藏在夹缝中，所以凶手无法在关门后重新拧紧螺丝，也就无法使用此类诡计。我们应该早已得出了这个结论……
“确实。”千代里老师说，“如果不能拧紧螺丝，凶手就无法使用合页诡计。”
“那你已经把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给推翻了啊。”波洛坂惊讶地说，“那你说说，凶手是怎么把房门锁上的呢？”
“当然是用合页诡计。”千代里老师耸了耸肩，“这是个很简单的方法。房门关闭时，螺丝孔就会被隐藏，凶手无法重新拧紧合页上的螺丝。所以，答案非常简单。凶手只要在房门开启时拧紧螺丝就可以了。换言之，凶手是在密室被开启后才把合页上的螺丝重新拧紧的。”
我的思路完全混乱了。密室被开启后才重新拧紧螺丝？我不明白千代里老师在说什么。所以凶手在构造密室时，其实还没有拧紧合页上的螺丝？
如果螺丝没有拧上，房门当然不可能被固定在门框内。这样一来，房门会很不牢固。在这种状态下，只要稍微推一推这扇向内开启的门，它就会向内倒下去。
可实际上它并没有倒下。这究竟是为什么？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
“莫非，凶手是用螺丝以外的东西，比如强力黏合剂之类，把合页和门框固定在一起的？”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正是。凶手就是用黏合剂把房门固定住的。而在我们发现尸体、打开门后，凶手才把合页上的螺丝重新拧紧。这扇门的背后……”千代里老师打开了面前的房门，“是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我们是下了楼梯后，在地下室里发现尸体的。当然，从地下室是看不到一楼的这间房间的。所以凶手可以在大家前往地下室、注意力全部在尸体上时，轻松拧紧合页上的所有螺丝。如果动作快一点，连一分钟都用不了。”
的确，从发现尸体的地下室来看，这扇房门完全是一个死角。凶手即使在上面用力拧螺丝，也不会被地下室里的众人看到。而且众人也不太可能立即从发现了尸体的地下室回到这扇房门旁边。毕竟大家肯定会被地下室里的尸体吸引，进行种种调查工作。“密室诡计游戏”的玩家们更是如此。
“但，但是……”医织反驳道，“用黏合剂粘住合页，这种说法有点牵强吧？如果这种黏合剂的强度足以固定住房门，那么它很难被剥除吧？即使能被剥除，也会留下痕迹。”
的确如她所说，所以我也在思索着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不过，在我想出答案以前，大富原就开口道：“对了！”
她侧过头问千代里老师：“莫非，凶手是用了那个东西？”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对。就是用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我正不明所以，波洛坂抢先说：“莫非，是那个东西？大富原工业生产的那种能溶于热水的黏合剂？”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那是大富原工业的明星产品。它的黏合力足以固定住数十公斤重的物体，但洒上热水后又能被轻易溶解。据说以此为卖点，这款黏合剂十分畅销。而且制作模型时用起来非常方便。
凶手用它来暂时固定住房门，而在拧紧螺丝后，又洒上热水将黏合剂剥除。
“原来如此！”夜月喊道，“所以房门的合页才会被打湿！”
的确，房门合页部分被打湿的痕迹就是这种诡计留下的证据。我回想起和千代里老师一起调查这间密室时我们之间的对话。那时我们说到“打湿合页的**也许不是水”，千代里老师对这句话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打湿合页的**确实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热水。
“这就是凶手杀害音崎时使用的密室诡计。”千代里老师说，“而且能够使用这种诡计的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们可以从诡计倒推出凶手。”
“可以从诡计倒推出凶手？”我震惊地说。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当然，我相信大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慎重起见，我还是要说明一下。有一种密室诡计一旦被破解，人们就会同时知道凶手是谁。蜜村漆璃在第一天的‘密室诡计游戏’中使用的诡计也是如此。这种诡计一旦被破解，人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凶手，所以我也叫它‘顺藤摸瓜式推理’。”
这个起名方法实在是有些随便，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您的意思是，这次您也能通过‘顺藤摸瓜式推理’推导出凶手？”我问。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我刚才已经说过，只有一个人能使用这个诡计，所以那个人就是凶手。这个道理很简单吧？其他人无法使用这个诡计，所以不是凶手。”
这个道理的确很简单。“但是……”夜月侧着头说，“凶手使用的诡计，只是用黏合剂粘住合页，然后在密室被开启后再重新把螺丝拧紧。这样的事谁都能做到呀！”
千代里老师笑道：“你说的不对。这个诡计虽然看起来谁都能使用，但实际上能够使用的人非常有限。逻辑很简单——当我们的注意力集中于地下室里的尸体时，凶手拧紧了合页上的螺丝。明白了吗？”
“嗯……”
“也就是说，当我们发现尸体时，围绕在尸体旁边的人都无法拧紧螺丝。所以符合这一条件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
听到这儿，在场众人的表情一僵，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打起转来。当时都有谁在场？大家都在努力回忆着。
“嗯，我记得……”大富原说，“现在在这里的这几个人，当时好像也都在吧。好像我们在执木的小别墅里发现他的尸体后，当时在小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来到了这间地下室。”
她说的没错。所以我试图根据她的话理顺自己的回忆，一个一个数着发现执木尸体时在场诸人的名字。
“首先，我和夜月在。然后羊子小姐和老绅士詹特曼也在。”这一对不正常的人，我不可能忘了他们。
“本大爷也在。”波洛坂说。
“我也在。”大富原接着说。
“我当然也在。”千代里老师挺起胸膛。
“另外……对了，布雷克法斯特小姐也在。”她抵达小别墅比我们稍晚，手中拿着那只被刀刺中的兔子玩偶。正是在这只兔子玩偶的提醒下，我们才发现了音崎的尸体。
想到这儿，我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所以剩下的只有……
“蜜村、外泊里和医织小姐。”她们中的某个人就是凶手。
“但蜜村漆璃受到‘密室诡计游戏’的惩罚，现在被关在‘大牢’里。”千代里老师说，“而且我们之前也确认过，安装在‘大牢’出入口的监控摄像头并没有拍到蜜村漆璃的身影。‘大牢’的窗户也是固定窗，无法打开。所以蜜村漆璃不是凶手。而外泊里……”
“外泊里有不在场证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