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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泽似乎行了许久,我昏昏沉沉,晕了又醒,再睁开眼时周围景色已大不一样。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忽然天上开始下起冷雨,灵泽抱着我的双臂紧了紧,看了眼天色,翩然跃到地上。

他张望一番,目光定了定,快速钻进了不远处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屋子不知已被荒废了多久,早就杂草丛生,屋顶也坍塌了一半,只一个角颤巍巍的支着。

灵泽将我放到那块干燥的角落,正要起身,我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

“别走……”我挽留着他,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胳膊,指甲泛着乌色。

我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想来也不会好看。

阿罗藏的魔气霸道异常,一侵入我的身体便四处游走,勾得之前被我压下的那些魔气也尽数出闸。如今我鲛珠一片漆黑,几乎要被魔气撑破了。

好可怕……我不要成魔。

我宁死也不叫绛风的魔气控制我!

“哥哥,我不走。”灵泽忧心忡忡地按住我的手,“我去扫除痕迹。”

我怔然望着他,这会儿才发现他蔚蓝的眼眸虽然温柔,却仍是懵懂天真的。

“你……你没有恢复……”我错愕下不自觉松了手。

他反将我的手握进掌心,凑到我面前:“我之前惹你生气了,所以你要送我走……对吗?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别送我走,别讨厌我,好不好?”

这话他一定是路上预想了很多次,在心里练习了许多次,才能说得这样流利。

魔气翻涌着,我的情绪瞬息万变,一会儿恨极了他,一会儿又爱极了他。

“我努力少喜欢你一点点的话,你能不能……也少讨厌我一点点?”他抚着我的脸颊,唇将触未触。

所有爱恨拧成一股,化为对他无尽的渴求。

我主动吻上他,莽撞的,急切的,带着不管不顾,失控的意味。他在惊讶过后,很快反客为主,捧住我的脸更深地吻过来。

我所有的疯魔都在欲海中得以尽情发泄。

嘴里染上鲜血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咬破了他的舌尖,脖子,还是肩膀。十指抠抓着他的脊背,似要将他血肉全都剜出。

身体有多快乐,心就多惶恐。恐食髓知味,恐重蹈覆辙……

残破屋舍中,雨滴声声,不时一两滴打在身上,本是冰凉的温度,转瞬便会被炙热的体温蒸得滚烫。

分不清身上泥泞的是汗水还是雨水,又或是别的……

他俯身舔去我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不安:“……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他果然还是傻子。

只有傻子才会分不清什么是痛苦的眼泪,什么是快乐的眼泪。

也只有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讨论这样的问题。

我腰上使力,翻坐起来,倏地将他反压在身下。他错愕地想要起身,被我按着胸压了回去。

“闭嘴……别动!”

他怯怯躺回去,忍了好长时间,倒真的没动。最后耳朵忍红了,蓝色的眼睛里都似是染了红,他再忍不住,手摸过来与我十指相扣,终究还是动了。

黑沉的魔气萦绕着我俩,从我身上逐渐到了他身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就像有条黑色的绸带缠缚着他,缠绕着他莹白的身躯,越收越紧,越扼越凶……

浑身酸痛地醒来,天已经彻底暗下来,雨也停了。屋檐不时落下一两滴残雨,打在腐烂的木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身上披着白色的外袍,近前生着一堆篝火。我坐起身,看到灵泽就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正认真地添着柴火。

他很快发现我醒了,眼里显出鲜明的悦色,递给我一块烤好的,不知道是田鼠还是兔子的肉。他用树叶包起来,一直贴身放在怀里,因此肉不烫也不凉,维持着刚好的温度。

那肉肉质鲜美,肥瘦相间,是不可多得的野味。树叶里只有肉,别说大骨头,就是细小的骨头都剔得很干净。

体内仍旧充盈着魔气,但比之先前的狂躁暴动实在安静乖巧了不少,简直就像是……被安抚了一样。

没听过魔气还有贪欢的。

不过我的鲛珠仍旧漆黑一团,十指指甲更是尖锐如同野兽,还泛着黑,跟淬了毒一样。

一连串的咳嗽声将我思绪拉了回来,我看向捂着唇的灵泽,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呛着了,脸有些白,我皱了皱眉,拎着外袍披到他身上。

兴许是魔气护体的关系,又或者刚做了热身,我现下一点不冷,甚至还有些热。

“我醒来发现自己在戒指里……”他向我解释,吕之梁他们走了没两天他就醒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须弥戒中。他从吕之梁和蒋虎的对话中得知他们正往北海而去,知道自己是被遗弃了,又急又伤心,等到晚上两人熟睡就偷偷溜走了。一路磕磕绊绊回了龙虎山,结果蛤蟆精一家说我早走了,他不甘心,就又闻着味儿追了过来。

他说得不清不楚,但大概意思我连蒙带猜也差不多知晓,只是不明白他闻着味儿是什么味儿……

我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也没闻到有味道啊。

“我的味道。”他嘴角啜着笑,忽地凑到我耳畔道。

细细的呼吸吹拂进耳道,叫还未彻底平息躁动的身体整个颤了颤,感觉更热了。

我稍稍往后靠去,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斟酌着道:“你……到底好没好?你记得我,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他双眸毫不避让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记得。”

我笑了:“连记都不记得我就说喜欢我?”

他傻虽然还是傻,但比起一开始话都说不溜的模样已经聪明太多。或许再过不久,无需大巫医诊治,他自己就能痊愈。

“不知道……”他指尖抚过我额角的碎发,摸上了我平日用头发遮挡住的黥印,“但我一看到它,心就很痛,很想……疼你。”

看到黥印……就心痛?

痛谁?绛风吗?

我眼睫一颤,那黥印被他摸得仿佛生出了久违的痛感,一路蔓延,扎进四肢百骸,每一根血脉。刺痛伴随着“果然如此”的了悟,我竟然没有暴怒,反而有些释然了。看来方才的发泄还是很有用处的。

我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行吧……”

吕之梁这不靠谱的老小子,困眠丹并非每个人药效一样就算了,灵泽都跑了大半个月了他也不知道发没发现。等他来找怕要猴年马月,我如今一身魔气也要找他想办法,不若就此调转方向,改送灵泽回北海,路上看看能不能与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