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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龙虎山,我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地,想着前往内陆应该是最安全的选择,便动身往西边探进。
一路上我很少进凡人的城镇,只在山林里行走。白天赶路,晚上有山洞、破庙最好,没有就睡荒郊野外,随意找棵树靠着。
这样走了十来日,离龙虎山越来越远,天气也由夏转秋。
这日我走在林间道上,迎面而来两个樵夫猎户打扮的高大汉子。
他们见了我,初时十分警惕,停下脚步远远观望,后来可能觉得我没有危险,便又继续靠近。
“公子是探亲还是游玩?”其中樵夫抱拳问我。
我被他问得也很莫名,便道:“探亲如何,游玩又如何?”
樵夫与伙伴对视一眼,另一人客气与我解释:“公子切莫误会,我等并非是要阻拦公子去处。只是此地近来有些不太平,相传有凶恶大妖出没,专喜食人。公子若是探亲,至此一条道也没有办法,但如果是来游玩的,那我们劝您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吧。”
凶恶大妖?
我从怀里摸出一张引火符,竖在两人眼前,只轻轻一吹,符纸便整个烧了起来,且火焰熊熊,笔直向上,随着时间过去,符纸也没有丝毫变化。
“有我凶吗?”我又一吐息,火焰朝完全呆愣住的两人袭去,堪堪停在他们鼻尖三寸处,惊得两人齐齐后跳。
“我跟龙虎山宝灵观的鹤清真人学过两年道法,手头有点捉妖的本事,两位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手指微微一摆,那张符便像从来没有燃烧过,平整如初,只是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已经消失。
樵夫咽了口唾沫,话都要说不出。
“那,那就好……”他拉着惊魂未定的猎户小心翼翼绕过我,忽地两人同时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离开。
我看着他们狼狈逃窜,嗤笑一声,拍拍手继续向前。
我对人族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吕之梁和肖飞羽都是人,可在我心中,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总是有别其他凡人的,更像是同类。
说得明白些,这世间人族在我眼里只有两类,一类是宝灵观的道士,还有类,便是当年欺我辱我抢我鲛人泪的阴险小人。而宝灵观的道士都在龙虎山,我现今所见每一个凡人,都无法让我生出信任。
又往前走了一段,途径一座破庙,天色将晚,我也准备在此过夜。
逮了只野兔架火烤制,兔肉正烤得喷香,表皮金黄焦脆,往下滴油,虚掩的门外忽然传来人声。
“我就说有香味,你看……”一个年轻的男声由远及近而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呆子这样不怕死……”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粗暴推开,两个穿着斗篷的怪人出现在我眼前。
先头一个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化形痕迹明显的面孔,不,应该说,除了身体,他的头根本还是原形,并未化成人样。
“是个小白脸。”长着一张海鳝脸的男人抬了抬手,从披风下举起一柄硕大铁锤。
我缓缓站起身,暗自蓄力。
走了这么远,都躲到山里来了,竟然还能遇到同族,我这到底什么运气?
海鳝脸抡着大锤就要上来,我后跃一步,从身体里幻出栖霞。
“啊……”另一个身材更为娇小,一直躲在海鳝脸身后的斗篷人身形一颤,从喉咙里微弱地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我眯了眯眼,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哦?看来还有些厉害。”海鳝脸没再莽撞前冲,围着我小心绕起了圈。
他头如仙鹤,嘴又细又长,眼睛跟两颗黄豆似的,一本正经的样子,瞧得久了颇有些好笑。
我没忍住,嘴角略略上扬了些许,他忽地大喝一声,竟是找准这一时机举着铁锤就扑了过来。
然而扑到一半,一缕青烟从他身后冒出,绕着他身形游走一圈,像是一条锁链般将他锁住。
海鳝脸两眼一翻,连个挣扎也没便晕死过去,扑在了我的脚下。
他倒下后,从身后露出一抹娇小的身影。对方头脸仍旧笼在斗篷里,只两只白皙纤细的手露在外头,掌心捧着一只精巧的香炉,如同活物的青烟便是出自其中。
海鳝脸呼吸匀称平缓,并无性命之忧。
我看了眼睡得死猪一样的海鳝脸,又去看对面始终静默无声的斗篷人。
“久别重逢,不露个正脸给我吗?”从方才对方无意中泄出声音,我便隐隐有了猜测,之后她不但不攻击我,还窝里反的将海鳝脸给迷晕了,我就更是确定。
“墨雀。”
她既然示好,那我也客气一些,将栖霞收进身体里。
那娇小的斗篷人浑身一颤,伸手拉下自己的兜帽。
十年对凡人来说是很漫长的时光,可对鲛人来说,基本不会留下岁月的痕迹。
这个“基本”法则在墨雀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她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两颊凹陷,嘴唇干瘪,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虚弱,最让我震惊的是,她的头发睫毛都成了白色,乍眼看去,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兄长,安好?”她嗓音喑哑,吐字都透着困难。
我看了她半晌,踏过地上毫无动静的人体,直直走到她面前。
“真的是你……”我没想过会再次见到她,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而到这时我才发现,那些压抑的情绪并没有因时间而淡化,它们如同夏日雷云,蕴藏着,挤压着,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啪”,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将她的脸也打得偏到一边。
“你没资格再叫我兄长。”
我曾经信过她,她辜负了我对她的信任。那背叛虽然不如灵泽给我的痛,但一样恼人。
她呼吸略微急促,用指腹抹去唇角的血迹,冲我笑了笑。
“是,墨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