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囚徒(下)
何艳萍是被人在一个公园门口发现的,当时晨练的人看到她躺在喷泉池边,一开始以为是醉酒的人,可是连叫几声都没反应,就赶紧报了警。
在医院里,陈铎和李小歆见到了已经苏醒过来的何艳萍,“妈,你没事吧?”李小歆紧紧拉住何艳萍的手。
“闺女,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何艳萍憋着嘴。
“到底怎么回事啊?”李小歆问一旁的李志飞。
“你先陪陪你妈,我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李志飞没有正面回答,离开了病房。
“妈,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李小歆快急死了。
何艳萍看看李小歆,又看看陈铎,“我也不知道,就我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我以为是老刘回来了,就过去看看,没想到一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口,不等我问话,他就把我打晕了,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了。”
李小歆让陈铎在病房里陪着何艳萍,她去找李志飞了。
“爸,我妈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谁把她带走了?”李小歆拦住在窗口缴费的李志飞。
“钢头你还记得吗?”李志飞问。
“当然记得。”李小歆点头,钢头是李志飞几年前抓的一个混球,他专门诱拐小女孩从事卖**活动,手里还牵扯几条命案。
“钢头最近出来了,他第一个报复的人就是我,你妈误打误撞被他的人带走了,他放话给我,想要救你妈,就要我断自己一条腿。”李志飞脸上有新伤,他看到李小歆担心的眼神,搂住李小歆的肩膀,“你爹我是谁呀,能受他威胁?他还想跟我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被我带人一锅全给端了,不过这个钢头比之前滑头了,开车带着你妈溜了,被咱们的人一路追过去,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就把你妈丢到公园那里,自己弃车跑了。”
“就这么简单?”李小歆有点不敢相信。
“这还简单?你爹我半条命差点搭进去,那帮混蛋都是亡命徒,我非逮到这个钢头不可。”李志飞捂着后腰,呲牙裂嘴。
在医院的花园里,听完李小歆的话,陈铎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
看到李小歆的眼神,陈铎自觉补充道:“那个,我的意思是,这事就是这么个事儿吗?就完了?”
“我刚才也是你这样的反应,但是我爸说就是这样,而且他说得都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都能解释得通,但就是觉得这也太通了吧。”陈铎没有什么侦查头脑和分析案情的思维能力,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一切都没来由的发生,又过于顺利地结束。
——
李志飞一门心思在抓钢头,李小歆把何艳萍接到家里和自己住,着手料理起了刘向东的后事。
殡仪馆里,陈铎正在为刘向东整理遗容,何艳萍突然找来了,她认真端详着刘向东的脸,“老刘,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
“阿姨,你别太难过了。”陈铎笨嘴拙舌地安慰。
何艳萍轻轻抚摸着刘向东的眼睛,眉毛,最后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放到了刘向东的手心里。
晚上,李小歆抽空来陈铎家里,“你妈和你后爸的感情还挺好啊,不像你以前一直说的你妈是为了钱嫁给他的。”陈铎说道。
“哪是我说的,是我妈一直说跟刘叔叔在一起就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还老说是为了我才嫁给刘叔叔的。”李小歆表示不背这个锅。
“为了你?为什么?”
“我小时候,我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在外面忙案子,我妈觉得我跟单亲儿童一样,怕我心理有阴影,就想给我找一个能陪我的爸爸。”李小歆很少提刘向东的事情,现在刘向东死了,她似乎对当年的往事有了许多感慨,“其实刘叔叔人挺好的,对我好,对我妈也好,就是我妈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总给刘叔叔脸色看,不过刘叔叔从来也不介意,把我妈宠得跟什么似的。”
“照你这么说,刘向东有受虐倾向啊?”陈铎脑海中浮现出此刻躺在冷柜里,那个儒雅形象的男人。
李小歆挥起拳头,“刘叔叔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她天天看着刘叔叔的照片发呆,肯定心里特后悔以前自己对刘叔叔不好。”
想起何艳萍下午在殡仪馆说的那些话,陈铎似乎有些理解了。
——
母亲节那天,李小歆专门订了一个大蛋糕,还买了一份礼物,准备在家和何艳萍过一个节日。
陈铎在厨房看着菜谱做菜,被飞溅的油星子烫得滋哇乱叫。
“去饭店吃多好,省事还好吃。”何艳萍想要去厨房帮忙,被李小歆拦住。
“没事,你以后是丈母娘了,这点待遇还是要享受的,让他做他的,咱俩喝点红酒。”李小歆倒酒。
“菜齐喽。”陈铎端上最后一盘红烧鱼,几乎同一时间,李小歆的手机响起。
“要加班,我得走了。”李小歆捏起一块鸡翅塞嘴里,“陈铎,你陪我妈过节,务必让我妈高兴。”
李小歆雷厉风行地出门,陈铎和何艳萍围着一桌子的菜,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找话热场子。
“阿姨,尝尝这个,我最拿手的。”陈铎把菜都往何艳萍那里推。
何艳萍似乎没什么心情吃菜,一直在喝酒。
“我这一辈子,过得最他妈失败。”何艳萍喝多了,舌头都捋不直,开始说胡话,“我当了一辈子囚徒,被人看了一辈子,一辈子都被人盯着,他妈的——混蛋——”
“阿姨,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陈铎想把何艳萍扶到卧室,被何艳萍一把推开,“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这心里什么都知道,是我对不起老刘,是我对不起他,他这一辈子,都被我耽误了。”
“阿姨,刘叔叔的死是个意外——”
“不——”何艳萍大声打断陈铎,“没有意外,没有意外,是我害的,是我!是我害的,是我……”
何艳萍说着醉话,真真假假,陈铎分辨不清,但都说酒后吐真言,何艳萍乱七八糟的那些话,让陈铎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何艳萍说当初和李志飞离婚,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李志飞的主意,李志飞怀疑刘向东和何艳萍有关系,便坚决要离婚,不管何艳萍如何解释刘向东只是自己的追求者,自己对他没意思,李志飞就是听不进去。
负气离婚之后,何艳萍迅速嫁给了刘向东,一来是想气气李志飞,二来刘向东那时候对何艳萍的追求猛烈,各方面也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
再嫁之后,何艳萍本想重新开始生活,没想到有一天,李志飞忽然找到自己,说刘向东涉嫌走私,希望何艳萍能做他的线人,帮他搜集证据。
何艳萍当然不肯答应,回去就把李志飞的话告诉了刘向东,没想到刘向东并不以为然,坚称自己是清白的生意人,而且刘向东说自己对于李志飞很欣赏,希望能够在何艳萍的引荐下,二人能够成为朋友。
何艳萍自然愿意相信自己的丈夫,开始积极地撺掇李志飞和刘向东拉进关系,两个男人表面上也是一团和气,何艳萍天真地认为这两个男人或许真的会为了自己、为了李小歆对彼此做出让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志飞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刘向东的公司安插了线人,而刘向东也在何艳萍和李小歆的手机、家里还有车上等地方装了监听,为的是能够探知李志飞的行踪和动向。
何艳萍没想到自己和李小歆会成为这两个男人争来斗去的筹码,她心里很失望,想要离开刘向东,可是刘向东却说自己能够给李小歆提供优质的未来,能够一辈子照顾她们母子。就在何艳萍差点相信刘向东是真心的时候,她在书房外听到刘向东的一通电话才知道,自己和李小歆,不过是刘向东想要留在身边和李志飞抗衡的棋子。
对于何艳萍来说,刘向东对她越好,她就越痛苦,留在刘向东身边,就像被锁在一座奢华的监牢里,自己是一个无处可逃的囚徒。
李志飞一直想要查刘向东的犯罪证据,即便刘向东生意失败,他也不肯放过刘向东,在李志飞看来,凡是逾越过法律界限的人,一定要被绳之以法。
“老刘的死不是意外,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是李志飞造成的。他太想抓到老刘了,他把房子借给我们,就是为了更好的监视我们;他让人到处放消息,说老刘要破产了,搞得那些人拼了命也要找到老刘。他想让老刘害怕,想让老刘求他,想让老刘主动交代,好让他破案,可是没想到,老刘被之前得罪过的人先一步找到了,老刘死了,是被李志飞害死的,也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当年……老刘现在也不会是这么惨的下场。”何艳萍前言不搭后语。
“当年什么?”陈铎反复问了几句,何艳萍都没有反应,低着头沉沉地睡过去了。
杀害刘向东的凶手不是交代了吗,自己只是偶然间遇到了刘向东才见财起意,起了杀心的,如果何艳萍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人说的就是假话。
在陈铎胡思乱想时,李小歆打来了电话,“杀刘叔叔的那个人,死了。”
“死了。”
“刀片割断了脖子,是他杀。”
“他杀?”
“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吗?”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这个电话?”
“刘叔叔的死不是个意外,你再学我说话,当心我抽掉你的牙。”李小歆威胁。
陈铎脑子里想着何艳萍刚才的醉话,又听着李小歆的话,乱成了一团浆糊,“小歆,你爸爸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你什么意思?”
“你妈妈,刘向东,还有——我父母,在你爸爸的心里,到底有多少我们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事情,小歆,你爸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陈铎闭上眼睛。
何艳萍说自己的一生,就像一个被困的囚徒,可是这世上的每个人,谁又不是被困在心牢里的囚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