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噩梦重演

凌晨的医院格外的阴冷。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各种吊瓶药水味,让每一个身处在这儿的人都深感窒息。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早就看惯了生死,得知这间病房里昏迷的是一个警察也不能让他们暂停一两分钟脚步来怜惜。对于他们来说,纪尘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汀市刑侦支队大多数同事还在队里忙着,想要抓到事关这个凶手蛛丝马迹,连心疼手下有加的刘潜也因为实在抽不出身来只是看了纪尘一眼,就阴着脸悄悄离开。

张启庭和田原一言不发地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田原捂着脸意外的安静,张启庭好几次想开口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以恒看到他们的样子,心知他们应该是在这里等了一夜,一个人下楼去买点吃的想要带上来,走之前他还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病房门外玻璃窗处等着的南舒。

她从回到汀市以来就没有睡过,也不听他们的劝好好地坐着休息一下,只是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纪尘。

其实陆以恒明白,南舒是把纪尘当成自己的妹妹了。

所以对于她来说,纪尘所遭遇的这一切就像是五年前南夕所遭遇一切的重演。

那是她心头永远不能愈合的疤。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陆以恒靠着南舒的肩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问。

南舒微微点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房里那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沉睡着的女孩。

“南舒,”他出声叫她,“你自己不要垮了。你还要跟我一起抓到那个人的。”

出乎意料的,陆以恒没有像别人一样安慰她,他只是说,她的身体仍然是抓到那个罪魁祸首必不可少的条件。一时间,南舒有一种被理解的宽慰感。

她静静地将头靠在陆以恒的肩膀上:“好。”

万幸的是,等到陆以恒提着一大堆早餐回来的时候,纪尘已经悠悠转醒了。

最开始还是南舒发现的。

她也不管自己还穿着皮鞋,跑到护士站敲着门,气喘吁吁:“三十二床病人醒了!”

问询,医生和护士都立马赶到,又给纪尘做了一会儿基础检查这才告诉在等的众人可以进去探望了。

就当田原等人都准备进门时,陆以恒才叫住医生,沉稳道:“三十二床病人情况怎么样?会有后遗症吗?”

医生扫视了他们一眼,心里大致清楚了他们的职业,口吻有些遗憾:“生命是无大碍了,”他迟疑了一会,有些艰难地说,“只是这职业……”

他没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纪尘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保住一条命已经十分幸运,但受损的经脉无论如何不能恢复到从前了,所以她很可能不能再继续从事刑警这个职业了。至少,出外勤的刑警她是再也做不到了。

田原刚准备推开病房的手一僵,他的脸色瞬息万变:“你什么意思?”他声音陡然拔高,“她是个警察你知不知道?!她是个警察!现在你告诉我她不能当警察了!”

字字句句都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上。

医生明白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过于悲愤下的应**绪,因此也没有计较。

反倒是南舒呵住了他:“闭嘴!”她凉凉地看了一眼田原,“不要说了。”

南舒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泛着冷意,让习惯了看她温柔笑脸的田原也怔住了。他呐呐应了一声,随即垂下了要推开门的手,蓦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忍不住又哽噎了起来。

“南舒姐……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小纪,小纪她是个警察……你要我怎么告诉她,她这辈子都当不了刑警了?”田原磕磕巴巴地说。

南舒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仰起头来,用力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良久,她说:“活着,就够了。”

其余人都明白,她是在说,纪尘还活着,就已经比其他受害人要好太多了。

说完,她就率先推开了门走进去。

——

纪尘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床单,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正当她还在出神之时,南舒便进来了。

“小纪,”她轻声叫她,“醒了?”

纪尘看着几天没见的南舒点了点头。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反应有些儿迟缓,又觉得整个下半身似乎是僵住了一样,只好无奈地摇头,缓慢道:“没——就是好像不能动。”

刚进来的几人都听到了她这句话,心里皆是一痛。

倒是纪尘,很意外看到陆以恒来:“陆队,你也来了啊,我怎么这么大的面子?”她探了探头,看到还在冒着热气的早饭,“还给我带了吃的?”

陆以恒有点无奈地朝她笑了笑:“你就馋吧,你现在还不能吃,是给其他人买的。”

纪尘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了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田原。

“诶,你干嘛不说话?”她问道。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她是在问田原,因而没接话。唯有田原,还是低着头,闷闷地走到她的床边,不肯说话。

“我没怪你,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也就是我点背了,被那个人抓到了。”纪尘说。

“嗯。”田原鼻腔里冒出一个字来,还是不敢抬头看她。

“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真的。”

这话一说,才好说歹说让田原抬起头来看她。

他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张了好几次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纪尘有些没好气:“干嘛这个语气,就好像我要死了,你以后见不到我了一样。”

这句话终于让田原扛不住了。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那天他让纪尘先走的,是他葬送了她的职业生涯。

“你可能当不了警察了。”田原忽然说。

纪尘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什么?”

“你的脚筋手筋虽然接上了,但是你的行动会受到影响,所以你以后可能没办法当刑警了。”

终于一股脑地把话说了出来,田原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沉重的悲痛。

空气陷入了一阵沉寂。

好一会儿,纪尘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嗨,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个啊,”她笑了笑,“我这样了还去当刑警跑外勤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么?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啊。”

她说话的语气故作轻快和自然,乐观得让其余人都觉得痛心。

因为他们知道,纪尘是在安慰他们。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刻意拆穿她,可陆以恒是个例外。

他说:“小纪,难受的话不要憋着。没人要求你在这个时候坚强。”

话说完,挂在纪尘脸上僵硬的微笑也没了。她的表情陷入了一瞬间的放空,双眼迷茫,好似什么都进不了她的眼睛。她垂下头来,看着雪白的床单,又用力地捏紧了拳头,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没有知觉。

终于,她缓缓地开口:“谢谢你们,”她抽噎了一下,没人看得清楚她的模样,“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可以么?”

——

从纪尘的病房出来了以后,许是为了逃避这里有些沉重的气氛,张启庭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便穿上了外套准备回刑警队,而田原则是说想透透气一个人去了医院外的公园散步。

陆以恒提议先回去休息一会,下午再回队里,但南舒说自己想先上个洗手间,陆以恒看着格外冷静的她不置可否。

南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陆以恒在原地插着兜等了一两分钟,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没再犹豫,他迈开步子往南舒离开的地方走去。

早晨的医院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气,楼下的草坪里也有家属推着病人透气。然而,在这层楼尽头的女洗手间还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南舒?”陆以恒站在门外,很有分寸地没有往里面看,尽管里面只是一个洗手池,更里面的洗手间还隔着一道门。

没有人应,空空****的。

他的神经在那一刻紧绷了起来,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喉咙。

“南舒!”陆以恒更加大声地叫了她一声,同时侧过身去抬头去看里面。

这时他才看见,他叫了好几遍还不应的女人此时正沉默异常地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好像什么也没有装进去一样,整个人仿佛神游太空,外界的一切都对她没有影响。

“……”陆以恒没说话,但提起的心仍然没有放下去。

因为他看到南舒阴冷的神情和她手上那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刀。

一把闪着银光,锋利异常的,折叠瑞士军刀。

老实说,在那时,陆以恒有些被南舒的表情吓到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南舒。整个人仿佛从地狱爬上来一样,全身上下泛着寒意,阴森可怕。

他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别人了,自顾地走进去,将手搭在她的腰上。

“南舒?”陆以恒再次轻轻叫她。

或许是因为有了肢体接触,南舒陡然转醒。

她惊慌失措:“啊?”她回神了,才发现陆以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扯住一个微笑来,努力平静的把刀折叠了起来,又塞回了包里。

南舒打开水龙头,试图让水冲刷掉一点她的紧张。

“等久了?”

“还好,只是有点担心你。”陆以恒说,掩盖掉自己眼底的讶异。

南舒甩了甩手,又将头发拨至耳后,笑说:“没事。”

回去是陆以恒在开车,他没主动说话,南舒也显得有些累的样子,便也没说话。他没提自己在洗手间看到的那略为惊悚的一幕。

但南舒主动说了。

“你看到了?”她淡定地问。

他目不斜视:“嗯。”也没具体说。

蓦地,她说:“陆以恒,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她闭了下眼,又猛然睁开,一字一顿地说:“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