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同家人

纠结再三,在陆以恒的一再劝说和“爽约很失礼”的心理暗示下,南舒最终还是一咬牙,和陆以恒一起迈向了回家的路。

回去之前,他还特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刚才一直在忙工作所以忙到了现在。电话那头的女声很温柔,只是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见他没打电话回来便早已经猜到了在忙,现在饭菜还没下锅,让他们不必急着赶回来。

挂了电话后,南舒却一直看着陆以恒,欲言又止。

两人一起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看出了她探询的目光,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反手抓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问:“怎么了?”

南舒摇摇头,半晌还是很好奇地问:“你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啊?”

其实在支队里陆以恒的家庭早就已经被传了个遍,清白正直,医生和警察的搭配简直不能够更正常。可南舒还是充满了怀疑,毕竟陆以恒也是个警察,见过他这样的警察,她难免对“警察”和“医生”的刻板印象产生了动摇。

被提及父母,陆以恒破天荒地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一句,“他们是和我不一样的人。”

“……”南舒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

陆以恒放弃了,说:“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好医生、好警察。而我不是。”几乎所有善良美好褒义的形容词,套在他父母身上都不为过。

他从小就明白,自己的命里是带着反骨的。不同于他父母的循规蹈矩、安稳平和的人生,他陆以恒的横劲直冲云霄,就差没把天翻了去。小的时候,他虽然聪慧,但终究还不能明白为什么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么多人拜访他家,后来大了一点才渐渐明白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良心的人不多,所以有良心的人被大家捧得格外高。

话说得很抽象,但南舒还是懂了。

陆以恒还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我喜欢的人,他们舍不得为难。”

——

陆以恒家在江市一个中档小区里,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来开门的是一个盘着长发,戴着围裙的女人,见到儿子和他身后的姑娘,她一贯清冷的脸上立马浮出了微笑。

“欸,南舒是吗?”她笑眯眯地问,“进来,赶紧进来,外面多冷啊。”

知己第一句没有问候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先和不熟悉的南舒打了招呼,这让南舒不由得心里暖了暖。

她立马道:“阿姨好——”

站在一旁的陆以恒有点不乐意了,哼了一声:“有了儿媳忘了儿子?连招呼都不打了啊。”

知己乜了他一眼,将门的幅度拉大了一些,又十分热情地给南舒拿出新买的女士拖鞋来。

兴许是她的态度太热络,南舒有些拘谨,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然而陆以恒却在后面推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快进去啊。

几人落座了以后,同样戴着围裙的陆以恒父亲陆途拿着锅铲走了出来。

虽然已经是快要退休的年纪了,但陆途依旧精神奕奕,脸上除了岁月带来的褶皱没有一丝疲态,看起来竟然是比旁边这个十分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的人还要更为精神一点。

一看到陆以恒没骨头一样的坐姿,陆途立马皱了眉,“你这是什么坐法?”

“在家的坐法啊,”陆以恒嘟囔,“今天一天都快累死了,回了家还不让我放松一下啊。”

南舒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按道理来说,面对家长的时候不应该这样顶撞的,陆以恒的态度简直是大错特错。

但没想到,陆途竟然没有继续在意这些。他转向南舒,贴心地问:“饿了么?菜就快做好了,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南舒受宠若惊,挤出了自己认为的最乖巧、最端庄的一个笑容,连忙站起身来,“不然我来帮您吧?”

哪知道这句询问一出,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拒绝了。

“没关系,你坐着就好。”这是陆途。

“小舒别去,让男人忙活去,我们女人好好休息。”这是知己。

“嗨,我们家女人不进厨房的,你别凑上去。”这是陆以恒。像是怕南舒还没明白,他继续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爸说,厨房里的活伤手,所以结婚后我妈就不怎么下厨房了,都是我爸来弄。这也就是看着你来了,她才去厨房打打下手。”

南舒听得一脸迷茫。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菜就全部上桌了。五菜一汤,都是家常菜,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南舒握着筷子,迟迟没有下筷,等着所有人上桌。

“别愣着了,赶紧吃吧。”陆途笑了笑,从厨房走出来。他抽出一张纸来,正擦着手上的水。

南舒见状,立马给他拉开椅子。

反倒是知己,看到她这样懂事的模样,又联想到陆以恒之前似乎提到过的姑娘的身世,有些心疼,立马给她添了一筷子菜,说:“不用客气啦,就把这里当成你家好了,一家人需要这么客气干什么。”

“欸,好。”南舒压低了头,低低地应着,看不到表情。

桌子底下,陆以恒的手搭在她的大腿上。

因为他知道,或许南舒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饭后,陆途正想去阳台上抽一支烟,却被知己拦下了。她瞪了他一眼,又在两个小孩看不到的地方掐了他一把,轻声呵道:“还抽烟!”

陆途无奈地摆了摆手。

陆以恒此时站出来帮腔了,“妈——爸都干了那么多活了,洗碗前抽根烟怎么啦?”

知己回瞪他:“你别以为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蒙在鼓里。你高中那会儿开始学会抽烟的时候,就是问你爸要的吧!”

陆途显然有些窘迫地叹了口气,“孩子们都在呢,就别说这些了,不抽了,我不抽了。”

这时知己才放下心来,又威胁般地盯着陆以恒看,直到他也认命一般地把手从放烟的兜里抽出来。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谁也没看,只是给这清冷的空间里平添了一丝温馨和热闹。陆以恒在和父亲谈着案子的事,对于两个刑警来说,还是这件事更让他们感兴趣,更让他们热血沸腾。南舒原本也是一起讨论的,直到知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说都下班了就不要想工作上的事了,絮絮叨叨地跟她话了很多家常。

直至时间慢慢转到了十点,陆以恒才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看到他有要走的意思,知己拦了下来,“怎么?今天住外面?房间可都给你收拾好了。”

陆以恒摆了摆手,“不了,还是住外面吧。”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呀。”知己有点失落。

南舒忍不住拉了拉陆以恒的衣袖,示意他考虑一下家人的情绪。

被她这样一劝,陆以恒松动了,说:“行吧,今天就住家里。”

等到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房间,南舒才知道为什么陆以恒坚持要走。而此时,陆以恒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黑发上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滑落着。

她有点尴尬地坐在**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只有一个房间啊?”

陆以恒耸耸肩。他不想住家里的原因就是家里没有客房,只有这么多年以来保留下来的他的房间,从他出国念书以后,就没有人住了。

他坐在她的身边,水珠滚到她的手背上,陆以恒熟稔地伸出手替她揩了一把,“我以为你知道,而且迫不及待了。”

南舒嗔怪地抬起眼来看他。

两人恋爱至今,还没有在一张**睡过觉。每一次都是陆以恒把她送回家后,简单地喝了杯水后,她便试探性地询问他是不是太晚了。陆以恒当然心知肚明,没有强迫,也没有埋怨,真的就只是喝完水,就开车回了宿舍。

而现在,竟然是他们恋爱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睡在一起,而且还是在他家。这难免让两人有些尴尬。

“我……我去洗澡?”南舒试探性地问。

“嗯,去吧,全新的洗漱用品洗手间里都有。换洗衣服我妈也给你备了一套,你先穿穿看,不行我们明天出去再买,”陆以恒叫住正往外走的她,“哦,对了,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洗澡能有什么事要叫他!

南舒扭头就走。

——

等她洗完了后,客厅已经熄了灯。想必是不想打扰他们,陆以恒父母早早地就回了房间休息。南舒边擦着头发边走着,只觉得心底的感动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忽然有了安全感。

门虚掩着,她进去的时候陆以恒正斜靠在**看着书。书名是一串英文,好像是专业术语,南舒也看不太懂。

“洗完了?”他抬头看她。洗过澡以后,她整个人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温柔又缱绻。

“嗯,”南舒坐在他旁边擦着头发,又看到床头枕头上的水渍,略为嗔怪地说了一句,“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了再躺着,这样会头疼的。”

“没事,男人头发短,干得快,”陆以恒停顿了一下,伸手拿过她的毛巾来,“来,我给你擦。”

南舒没拒绝,就靠着他,头发垂下来,任由他的大手抓着毛巾,仔细又温柔地在她的头上蹭来蹭去。

“我之前还没发现,刚才看到你房间里好像有一个望远镜啊?”

陆以恒的房间还是他在读大学之前住的,所以里面的摆设还比较有年代感。大大的落地书架上摆着很多书,涉猎范围极广。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放在窗户旁边的那一台望远镜。

上面搭着防尘布,但单从防尘布上的logo就能知道绝对价格不菲。

陆以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说:“以前还挺喜欢的。还一度想去学天文学专业的。”

南舒有些好奇,“那之后怎么没学了?”

擦头发的手停顿了两秒,陆以恒忽然笑了一笑,把毛巾放了下来,搭在自己的腿上,又凑近了,用刚长出来的胡茬亲昵地刺了刺南舒的下巴。

“痒么?”

南舒有点不舒服地退开,“干吗啊?”

见已经达到了骚扰人的目的,他舒了一口气,心情很愉悦地说:“未知的总是让人感觉充满恐惧的。”

陆以恒在解释为什么他最后没有选择这个。

“浩瀚无边的宇宙太广太阔,你不知道在这条漫长而孤独的道路上你到底追求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好像你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未来是没有方向的。你要追求的是恒星,是行星,还是卫星,又或者是多维空间都不太重要,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我害怕这种未知。

“可当警察不一样。

“案件再复杂,证据再稀缺,罪犯再邪恶,我们都只有一个终极目标。这让我们不再惶恐和无措,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要什么。

“因为我们就求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