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致命来电

现场的其他刑警虽然不知道电话的内容是什么,但他们可以看见陆以恒在一瞬间就更加冷的脸色。

“夏茗、李淑奇、郝红是不是都在你手上?”

陆以恒话说到一半,南舒就明白了电话那头的对象是谁。是那个残忍暴力、冷酷嗜血,又狂妄自大的凶手。杀害许继,又绑架了其他三个人的凶手。而且他,真的不是为了钱来的。南舒喉咙一紧,往陆以恒那走了两步。

他心下明了,直接将电话转成了免提模式。

那边男人沉闷而压抑的呼吸声传来。他“嗬嗬”地怪叫了两句,“是啊,警察同志们。我可是绑架了他们,给足了你们时间,你们还没找到他,我才把许继杀了的呢。”

在场的田原和纪尘心里一沉,是他们太慢的缘故么。

南舒不动声色地给陆以恒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无言地交换了意见,然后点了点头。

“啧啧,多无能的警察啊!你们现在悔恨了吗?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许继这条人命呢?”凶手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们就会在乎了。”

“你想干什么?”陆以恒声音顿时拔高。

“我?我想代替你们对他们进行审判,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机械男声一口气说完了一整句话,但又好像是语速太快,他极为压抑地喘了两口气,声音之轻微差点就要让人捕捉不到,很快他恢复了过来,又说,“两天后,我会让你们所有警察,看到他们被我公平公正地送上黄泉路,然后因为那些本不该死的人永生永世在地狱里受着折磨!”

话音刚落,手机里立马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接线员把电话切回了汀市市局的本机,“陆队,对方把电话挂了。”

“我知道。立马联系技术人员,追踪这个电话的IP地址,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这个人挖出来,”陆以恒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我倒要看看是谁,挑衅到我们警察头上来了!”

完了!完了!他们眼前的这位大神似乎被人惹得生了气。在场的人看着陆以恒越来越臭的表情,心里有些歇斯底里的悲伤。

——

似乎自己跟陆以恒的单独相处,极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车上?在飞驰的SUV上,南舒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瞥驾驶座上的人,心想。

他右手紧握着方向盘,指骨由于过于用力而泛白,他左手搭在窗户边缘上,从紧抿的唇和冷酷的轮廓,可以看出他整张脸写满了“不快”两个字。

“看我干什么?”陆以恒显然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语气不善。

作为一个刑警,最基本的能力便是对周遭的打量和悄悄逼近的危险有一定的察觉能力,或者说,是至关重要的第六感。

南舒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再这样开下去,回去就能被隔壁交警大队找上门。”

陆以恒一怔,车速陡然慢了下来。刚才没发现,自己竟然都快在市区超速了。再这样下去,还真的是会被交警队找麻烦的。

见自己的提醒有效,南舒也没再刺他,只是将重点重新挪到了案子上来。她反反复复看着手机里刚才凶手来电言辞转换成的文字稿——在挂断电话的一瞬间,陆以恒立马要求刑侦支队留守的人把刚才的电话内容整理成为文字稿,方便查阅和事后留档。

“这个案子,我觉得有点怪异。”南舒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始终觉得不舒服。

恰好红灯,他把车缓缓停了下来,拉了手刹。南舒立马心领神会,将文字稿递给他看。

“如果凶手真的是像他自己所说的是一个‘行刑者’的话,为什么他要强调这么多次‘我’?”

在那场对话之中,凶手曾不止一次地强调“人是我杀的”“人是我绑的”“我要代替你们处决他们”。字里行间都将自我摆在一个极高的位置上,“自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陆以恒明白她的意思。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如果凶手真的是站在一个他口中所谓的“行刑者”的位置上,他应该更加忘我,甚至是超我。因为一个真正的执法者和审判者,是不会有个人意识存在的。

法官在法庭上宣布被告有罪,会用“本庭”诸如此类的字眼规避“我”,就连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都需要蒙上双眼才能保证完全的公平和正义。身为一个行刑者,凶手怎么可能多次强调自己的重要性。

陆以恒“嗯”了一声,车流涌动,眼前的红绿灯转换,他踩下油门,车速提高。他的声音冷静,“应该是私仇。”

凶手跟被绑架的四个人之间极大可能存在私仇,而不是明面上看起来的他代替执法。

“而且他对警察似乎有着极其强烈的仇恨情感,好几次都是在讥讽警察的无能,甚至有提到要代替警察对这些人质进行惩罚。”南舒继续分析说道。

陆以恒忽然吩咐她,“给张启庭打个电话。”

南舒看着他,有点不解。

“让他去查一下近一两年你们汀市警民关系紧张的相关案件,可能是冤假错案,也可能是应当立案没有立案的——总之一切看起来会使人对警察产生极度不信任感的案件都给我查出来,等我回去看。”他顺势把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递了出去。

南舒立马接了过来。

很传统、正经的国产手机,大屏和黑色机身一点儿审美也看不出来。

“密码是0117,”像是怕南舒不理解他又解释了一遍,“我生日。”

南舒“哦”了一声,迅速地解了锁,在通讯录里找到张启庭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张启庭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很快传出,“陆队。”

“启庭,是我,”南舒说,“你现在马上去查一查,近一两年我们市局或者是分局接手的案子里面那些有过极大争议的案件,包括有冤假错案可能的和那些没立案的案子。”

那头静了两秒,张启庭似是惊讶,问她:“南舒,你怎么用的陆队的手机?你们俩在一起?”

南舒旋即愣住。是啊,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机,怎么就理所应当地接了他递过来的手机,还知道了他的手机密码?而且这种排查案卷的事,为什么要找张启庭?找其他实习生小刑警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南舒:“唔,总之我们已经快到局里了……”她含糊了几句,想要敷衍过去,“等到了再跟你说。”

她匆匆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陆以恒,只见他气定神闲地接了过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两人回到市局的时候,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占据了个满。

为首的是许继的父母,得知了儿子的失踪,他们从千里之外的农村坐了两天的大巴转火车,才辗转到了汀市,哪知道刚下车没多久就接到了儿子的死讯。

而其他的,是另外三位被绑架者的家属们。他们得知自己的家人卷入了一起恶性的“大型绑架案”之中后人心惶惶,等到看到许继的母亲在警局里哭得直不起腰时,才知道其中一名受害者已经死亡了。

“这是怎么回事?”陆以恒看到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一堆人围在一起,哭泣、谩骂此起彼伏,心情更加不爽,气得直接将车钥匙往桌上一摔。

车钥匙顺着桌子,滑到了地上,南舒弯腰,给他捡起来,又放回桌上。

“陆队!”小刑警从人群里挤出来,神色焦急,“你可算回来了!”他看了两眼身后的人群,嗫嚅道:“这些都是受害者的家属们,一听到许继已经身亡的消息他们都慌了,都挤在我们这里不肯出去了。”

小伙子叫他的声音太大,引得有人回头,正是郝红的儿子郝建。他见到来人,迅速想到这就是不久前在办公室外呵斥了他两句的警察,他拔高嗓子就嚷:“领导是吧?领导来了!”

此话一出,一群求助无门的家属瞬间扭过头来看着陆以恒,朝他挤过来。

“领导!我女儿才十六岁!你们可要救救她啊!”

“我男朋友有的是钱,领导你帮我问问绑匪啊,他要多少钱我都给,只要我男朋友回来就行!”

“……”

陆以恒被涌上来的人潮推了个踉跄,骤然放大的声音也让他的耳膜炸得发疼。

“够了!”他大吼一句,“先安静下来!”

场面顷刻陷入安静。

汀市刑侦队的大伙不知道为何都乐了:看来不止是他们怕极了陆队这臭脾气,就连外人也吃陆队这一套啊。

陆以恒:“许继的父母在吗?”

“在。”一对五十岁出头的农村夫妇站了出来,老妇人脸上还挂着眼泪。听见警察说到自己儿子的名字,老妇人又忍不住哭着捏着陆以恒的衣角,恳求道:“领导麻烦您一定要给我们家许继作主啊……”

陆以恒用力地闭了闭眼,“你们先留下,其他人——小纪!”

纪尘从人群里挤出来,“哎”了一声。

“你把他们带到别的房间去,等会我有话要问。不要都留在办公室里,这样怎么办公!”

场面终于清理了个干净。南舒给孤苦无助的两个老人倒了两杯水,又给他们抽了两张比较软的靠椅过来让他们坐下。

陆以恒抬了抬眼皮,看着她的举动,没说话。

喝了点水,两位老人的情绪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陆以恒见状,说:“许继的情况想必刚才我的同事们都跟您二老说过了,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情,我们再去哭天喊地已经没有用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杀害许继、绑架其他几位市民的凶手给揪出来。所以现在有些关于许继的个人情况,我想问问您二老。”

许继的父亲哀伤地揩了揩眼泪,点头。

“许继平日里有没有跟人结仇?”

两位老人皆是一惊,随后又啜泣了起来,“哪能啊!我们家儿子平时安安分分的,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重点大学,在一家电脑公司干事,每天加班,累死累活挣的钱自己又舍不得花,寄回家一大半……”

见两人又要扯远了,南舒好心提醒,“那他有没有跟你们提过,他在公司有没有过什么不愉快或者不开心?跟同事、朋友的争吵,什么都行。”

“没有,这孩子报喜不报忧,有什么苦都自己咽下去了,哪能跟我们说。”

知道从许继父母这已经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了,陆以恒耐着性子程序化地安慰了两人几句,就让女警带着他们到一旁去休息了。

之后跟其他三个人家属的对话也差不多。无非是家属紧张又焦急地说着怎么可能之类云云。

夏茗的妈妈扯着嗓子哭,“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还在念高中,能惹到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最多就是在学校里跟同学拌拌嘴,小孩子嘛,吵一吵就没事了,又怎么会被什么人盯上呢。”

李淑奇的女朋友倒是冷静一些,她仔细想了想说:“不太可能。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半年前从一个直播平台跳槽到了另一个,跟前东家闹了点不愉快,但人家那种大公司又怎么会因为他一个主播跳槽就对他下毒手。”

郝红的女儿郝敏更是一听见刑警询问的话就炸了,“我妈一老年人,成天打麻将、跳广场舞的怎么可能跟人结仇!你们警察都怎么办事的,不去抓凶手,反而抓着我们受害人挑刺!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你们这是‘受害人有罪论’!”说到最后,她还憋了一个专业名词出来,搅得当场的刑警都很是无奈,直解释这是办案的必经程序。但最后兄妹俩还是臭着脸将小刑警们狠狠骂了十几分钟才觉得解气。

“看来被害人这条线是没有意义了。”陆以恒看着又重新吵作一团的办公室说,“走,叫人开会,还是从这个漏洞百出的凶手下手吧。”

他略带匪气、上挑的眉眼里皆是对这位不知名凶手低劣手法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