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亡宣告

首先被大家翻来覆去看的是第二位失踪者程序员许继的监控录像。晚上十一点三十分,他从公司离开,一切正常;十一点四十分,在公司周围的一条马路上被拍摄到身影;十一点五十分,在距离其家还有六百米处的岔路口,许继仍完好无损地背着双肩包路过摄像头。再然后,就没有了他的踪迹。

小区正门和侧门监控亦证实了这一点,从十一点五十分之后,直到天亮,许继都没有出现在小区,也就表明了他没有回家。

“从最后一个拍摄到他身影的摄像头到小区门口的这六百米之间再没有监控了?”陆以恒说。

他想再度把许继失踪的地理范围缩小。

负责调查监控的张启庭说:“没有了,”沉吟半刻,他又说,“正常成年人的步行速度,无论如何六百米五分钟都可以走完。”

张启庭的意思是:李淑奇是在十一点五十分到十一点五十五分之间失去踪迹的,因为按照正常情况,在十一点五十五分他是会出现在小区门口的监控系统内的,可是现在他没有。

那就证明他的确是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不见的。

陆以恒没说话,只是吩咐,“下一个。”

然后被播放的是第三位失踪者女高中生夏茗的视频。晚上十点十分,她在校门口的监控中出现,视频里显示和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位男生,屏幕里,其中一个男生勾着她的肩膀,举止亲密。正说着话时,夏茗还凑上去抽了一口他的烟,姿势熟练,模样享受,活脱就是一个老烟枪。

田原看到此情此景有点不舒服,“男朋友?”

纪尘联想了一下自己还在念高中的表妹,摇头说:“不一定,有可能只是混在一起的朋友。”

下一秒,搂着她肩的那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就揩了一把夏茗的胸。夏茗装模作样笑嘻嘻地将他推开,然后两人吻了个别,三人在学校分道扬镳。

“我靠,现在高中生玩得挺大的啊。”有刑警感叹。

陆以恒:“把这男生给我找出来。”这个男生一定和夏茗的关系不简单,找到他,兴许就能知道夏茗平时都爱干些什么,去哪里玩。”

然后夏茗就独自一人走到了公交车站,大约等了五分钟车。公交车来了,她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就往车上走,可之后就再没有了身影。

南舒看着公交车站的监控问:“这公交车的车牌能不能看清楚?”

张启庭沉思了一会儿,“通过技术应该能尽量还原。”

“嗯,”南舒点头,“这就好办了。我记得汀市的每一辆公交车上都装了摄像头,这样我们就可以准确地知道夏茗到底是在哪里下的车,又是在哪里最后被拍到的。”

张启庭:“行,那我等会去查。”

第四位失踪者是退休的郝红。当天晚饭后,郝红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交待后,就去了小区的麻将室打牌,一直到凌晨十二点,有牌友的口供证明,他们才散了牌。可是随后的凌晨十二点五分,郝红却在小区的大门口被拍到她行色匆匆离开的样子。

陆以恒皱着眉,“她干什么去了?”

张启庭翻了翻记录,回答:“据他儿子说,她就跟家里发了条短信说晚一点回家,也没说什么事,就这样消失了。”

“再派一队人去请麻将室里的那些人作个详细的笔录,我要知道在离开之前郝红到底有什么异样。”陆以恒说。

第一位失踪者网络主播李淑奇的情况稍有特殊。

因为他的职业原因,自打他出门开始,就出现在汀市各个人多的商业区的摄像监控里。监控里的他,一直是举着自拍杆,将手机对准了自己进行直播的。这一点,从他直播的录像回放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而且在直播的过程中李淑奇的表情一直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直到他在市中心商业街下了播以后,他又独自一人去某家火锅店吃了饭,吃过饭后才慢慢悠悠地晃**着离开了商业街。再然后,就再也没了踪迹。

也就是说,虽然有诸多视频能够佐证李淑奇在下午的的确确是如同他女朋友所言的一样,在进行户外直播的。可他结束了直播,吃完饭后,去了哪,怎么回去的,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

看完了四段视频,田原嗫喏了老半天才细声细语地嘀咕,“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陆以恒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上,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田原立马闭上了嘴。可南舒看懂了陆以恒的眼神,她笑着对田原说:“你觉得有什么不对都说出来,说错了也没关系。趁着刘队不在,你们是得好好锻炼锻炼自己了。”

“哦,”田原还是讪讪的,却示意张启庭将最后一次拍到许继、李淑奇和郝红的监控分屏播放,然后他逐次在某个时间段按下了暂停键,“你们看这三个时间点——”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屏幕上。

视频里,这三人都低着头,手上摆弄着手机,好像是在看时间,又像是在回信息。

田原:“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们都是接到了某条讯息之后就离开了既定的轨迹?”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僵。

对啊!他们三人,在监控中都有一个拿起手机的动作,然后他们看过手机后,便步伐变得紧张了起来。更夸张的是郝红,她放下手机后,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了。

如果说刚才单独放还不觉得有异常,可是现在把三个视频摆在一起,众人立刻觉得这三人的行为巧合得有些异常了!

“行啊你小子!”有人拍了拍田原的肩膀,“竟然被你找到了这个细节。”

张启庭站起身来,朝陆以恒示意,“那陆队,我现在立马去调查夏茗所在的公交车的视频,看看有没有拍到她有同样的行为举止。”

如果有,就能在这四个人中间找到共性,说明他们都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从而消失。

陆以恒点了点头,“最好还能找到是谁给他们手机发送的信息,信息内容也看看技术队能不能查出来。”

这个要求显然有点为难,但张启庭只是顿了一会儿,面色无虞,很快说了声“好”就离开了。

这时陆以恒的注意力才转向了田原,他盯着这个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的菜鸟,思忖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田原一愣,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明白了,陆队这是在夸他了。虽然他表面看上去不情不愿,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小傲娇。可他就是懂了。谁让他是这么通透的一个新人呢?唉!

然而下一秒和谐的气氛就立马被人打断了。

负责接电话的小刑警忽然匆匆跑了进来,表情焦急,“城东商业区的诚鑫广场发现了一具坠楼的尸体。”

南舒沉默了半刻问:“坠楼?”

听他这语气,并不像普通的坠楼事件。

“但尸体上面还发现了非常多的伤口!”小刑警喘了口气,才把后面的一句话说完。

——

到达诚鑫广场的时候,商场前面的空地已经围了层层人海。有站的远的,看不见中心发生了什么状况的人还在交头接耳道:“听说死人啦?”

“是……是!我刚在朋友圈里看到了,说是一个男的,死得特别惨呢。还有照片,我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一旁的人回答。

那人似是玩笑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还来这儿人挤人干吗?”

旁人笑嘻嘻的,“这不是来凑个热闹吗?”

赶来的陆以恒冷着脸,轻哼了一声,像是鄙夷。他沉着嗓子吩咐,“把这些无关人等都给我请走!”

听了他的指示在行动的小刑警们也心里纳闷着,有些人怎么就这么猎奇,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光给警察增添麻烦了。

人终于被黄色的警戒线拦了住,只是还有不愿意走的,一边探着头,一边大声议论着这个惨案。

汀市刑警队众人走近了尸体。

“这人,有点眼熟啊……”纪尘看着正面朝上躺在地上的男人说。

他穿着黄黑色格子衬衣,眼镜摔在不远处四分五裂,后脑勺已经迸溅出了脑浆,脸上一片血肉模糊,看不清楚五官。而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刀口,形状可怖。

“不是眼熟,是我们刚还看到了他。”陆以恒掏出对讲机来,“通知许继的家属,就说人已经找到了,”他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眼神很凉,“就是大概已经不是他们想看到的许继了。”

死的人,是前几天失踪的程序员许继。

法医苏素珍很快抵达了现场。

她独自一人,拎着工具箱慢慢走到了现场。见到南舒也在,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跟她打招呼。

南舒上前去,“苏姐我来帮你吧。”

苏素珍的助手还在孕期,一时半会也腾不出人手来给她帮忙。南舒复职后的这段时间里,有时不忙的时候也会帮一把手。一来二去,两人的配合已经默契了不少。

“行。”苏素珍点头,立马戴上了专用的塑胶手套蹲了下去,接过南舒递来的工具,“嗬,摔成这样了啊——”

她抬头看着商场顶楼。

这座大楼是一至六楼为商业区,七楼及以上都为写字楼的构造,因此最高的楼层也达到了二十七楼。

“头部着地,后脑明显撞击伤;颈部皮肤呈横行裂创,无表皮脱落,”苏素珍摸了摸许继的胸腹部,以及下肢部分,内心有了想法,“胸骨旁对称性近胸骨端完全断裂,肋骨断裂;从这么高坠落,脏器应该也破裂得差不多了;足底跟节结前方横行裂创表明这是生前高坠,也就是被害者在还没死亡的情况下就已经坠落,另外——”她把死者的衣服掀开,“烫伤、刀伤、捆绑伤,伤都是新伤,不是陈年旧印,虐待痕迹明显,显然死者在生前受到过长期的折磨和凌虐。”

“他妈的,这凶手真是心理变态吧!这么残忍!不仅把人摔死,生前还要折磨他。也是难为许继了,一个程序员而已,怎么就招了这么大的祸……”小刑警啐了一口,骂道。

听到他的话,南舒没说什么,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苏素珍结束了现场的初步检查,站起身来看着陆以恒,“更多的细节可能需要进一步的解剖,比如死者生前有没有被投毒或者进食了什么。”

“嗯,辛苦苏法医了。”罕见的,陆以恒竟然对人道谢,惹得南舒也止不住看了他一眼。然而苏素珍也只是笑笑,然后便吩咐人将尸体运回汀市刑侦支队的法医室解剖了。

“走吧,我们上去看看,”他单手插兜,“去看看我们那个神秘的绑架犯,哦不,现在应该说杀人犯都在案发现场做了什么。”

诚鑫广场二十七楼天台。

在案发的第一时间,接到报警电话后,刑警就已经吩咐大楼的工作人员将顶楼的天台封锁了起来,以防有人破坏现场,因此当众人抵达的时候,现场被保护得很完好,没有人乱闯的痕迹。

陆以恒不着声色地看了一眼天台门锁,垂着眼皮,问一旁的工作人员,“门常年锁着的?”

门锁上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金属的握把上满是划痕,显然是被人用粗暴的手段蛮横破的。

许是陆以恒眯着眼的神态看起来太过于阴沉颓丧,工作人员也竟然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语气弱了许多,“是啊,钥匙一直都是我和小常拿着的。整栋楼,就这么两把,今天一直在我俩身上,也没人上来过……”

“嗯,”他迈开步子,往扶栏旁边走了走,忽然停住了声,“南舒,”他叫她,“你来看看。”

南舒走上前去。

金属的扶栏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仍然牢牢地被固定在顶楼上,这就证明死者不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失足滑落了下去。

而且这个锈迹……

“他死之前抓着这个栏杆过?”南舒失声问。

栏杆上的锈迹有四五道断痕,可以看出在掉下去之前,许继因为绝望而抓住栏杆,甚至指甲还在上面抠下了几块铁锈下来。

“告诉苏法医,让她第一时间检查死者的指甲里是不是有铁锈,然后再和现场的铁锈成分对比一下。”这样就能侦查出这上面的划痕到底是许继留下的,还是之前留下的。

“嗯,”南舒点头,“如果是许继,那就证明……”

“他是活着被人推下去的,而且凶手很有可能站在一旁,看着他挣扎了一会,才坠落下去。”纪尘接上了她的话,心里莫名对这个不知名的凶手有些发怵。

这位凶手生前对许继百般凌辱,还要亲眼看着他挣扎在生死的边缘,目睹他的绝望和崩溃。

这是怎样一个人?真的是变态吗?

“陆……陆队……”有小刑警拿着电话,又急急忙忙地跑了上来,“局里……局里有电话找。”

“什么事?”陆以恒神情倨傲。

“他……他找上门来了。”

他?谁?

陆以恒眉头一沉,快步走上前,接过电话,“我是汀市刑侦队副队长。”

接线员听到他说话,舒了一口气,“陆队,我马上给您把电话转接到那边。”

电话短暂的占线了几秒,然后便是一阵沙沙的声音,有一个难听而诡异的电子男声缓缓开口,“汀市刑侦队负责人?”

“我是。”

“呵,终于找到你们了。”男人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干瘪,“许继是我杀的,”他停了一下,“不,许继,是我处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