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惨痛
霍缃挂掉电话之后,并不知道施佐是否进展顺利。
石碾村留给她的谜题才是当务之急。
她所在的院子从外貌看和农家小院没有区别,门口挂着玉米,辣椒,院子里散养着几只鹅,鹅黄色毛绒绒的小鹅蜷缩在鹅妈妈的羽毛下安睡,院子另一端摞着几代石灰,水泥,还有几卷塑料布。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竟然是魔窟。
家里收缴出人民币50万元,纯金首饰折合人民币20万元。
名下各地不动产,还有两家挂名公司。
这两家公司是实行人口拐卖的诱饵。
他们在网络上发布招聘信息,工作内容清闲不需要技术,薪资却很高,引诱不谙世事的大学生或者刚出社会的年轻女性前来应聘。应聘成功的第三天伪装出差,之后这个公司和应聘者一起销声匿迹。
也有老人和孩子游走在城市中,看到单身女孩便上前求救,带到无人的角落之后女孩便被控制,人生就此坠入地狱。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善良,同情还有贪婪。
两万块钱在现代社会能做什么?
一线城市可能买不到一块立足之地。
但失去了警惕和小心,这些有这大好年华和无限未来的年轻人就会被人换成两万块钱。
屋里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墙上挂着结婚照片,里面的夫妻二人笑意盈盈,屋里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所有东西都有规则的摆放,能看出女主人很爱干净还有轻微强迫症。
能把家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能把外面的事业一丝不苟的完成。
多亏这个女人的细致,他们拿到的账本一目了然,能从拿‘酬劳’的高低分辨出他们咋人贩子中的地位。
正房分左右,中间是客厅,这对夫妻住在右房。
左房挂着一道大锁,在之前侦查中被用暴力破开。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床,还有一个柜子。衣柜里悬挂着都是当季的服装,冬衣压在柜底。桌上没有落灰,经常打扫,主桌的柜子里放着牙医课本,书下还有一个落锁的盒子。
盒子并不重,轻轻晃动,里面并没硬物。
霍缃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掏出枪,用握把轻轻一磕,锁应声而落。
里面只有几张纸,三好学生证书,卫校毕业证书……都被细心的珍藏,他们的主人叫林冬。
32岁的林冬应该是林多才的弟弟。
霍缃正打算去找孟蒙时,他正好找了过来,霍缃抢先说,“萌萌,你去问问关于林冬的情况。”
“好。”孟蒙还带着跑步之后的气喘吁吁,“有人找你。”
“霍璟?”
孟蒙摇摇头,“他们没说,但是很紧急。”
霍缃跟着孟蒙走到村长办公室,院子里本来离开的周局,裴导和霍璟都在,霍缃有些迷茫。
周局问,“小霍,杨婷你认识?”
“石碾村信息就是她和我透露的。”霍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忽然升起不容忽视的心慌。
“就在前天夜里,她提刀杀死了六个村民,重伤十余人。”
霍缃难以置信的倒吸口气,“怎么会?她……”
“她家……不,非法拘禁她的两个人都被分别砍死,之后又潜入其它村民家里接连砍死砍伤数人,法医鉴定伤口确定属于报复性杀人。杀人之后她躲在村外,似乎在等着我们,第二天我们行动小组赶到的时候她出现并且投案自首。”
“这……”
“询问时她说要见你,不然什么都不会说。”周局眉头紧锁,“你先进去吧,剩下的之后再说。”
霍缃还没有在震惊中回神,木然点点头,走进办公室。
前几天才见过的女人现在衣衫整洁的坐在那里,头发束成马尾,枯黄的脸色下也能看出姣好面容,杨婷对霍缃微微一笑。霍缃觉得她之前收到的苦难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她报仇了。
尸体死状几乎都是一刀扎入心脏。
不知道她准备了多久才炼就这种准确性。
扁石村接触过的黑狗也被砍伤,运送医院途中不治身亡。
“为什么要见我。”
杨婷没有回答她,探头看向窗外问,“那两个是电视台?”
霍缃不知道她的目的,还是据实相告,“不是,拍摄纪录片的。”
“让他们也进来吧,我应该也是值得被记录的一员。”
周队同意之后,裴导带着霍璟也走进办公室,机器定格在杨婷身上。杨婷歪歪头似乎有些好奇的打量霍缃和霍璟,“你们长的真像。”
“我们是姐弟。”霍缃坐在杨婷对面,轻声回答。
杨婷了然点点头,“真好,希望我也有个弟弟。”
霍缃知道她的意思,张张口想说她父母没有孩子,一直在寻找着她,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句话如果早一点告诉她,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对不起。”霍缃只能用最空泛的道歉回答。
杨婷轻轻一笑,“没关系……我……”杨婷的平静被哽咽替代,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眼泪打在手背上,一切伪装**然无存,“我好想他们。”
霍缃头扭在一边,心里的酸涩涌上眼眶,抬手咬这食指想将眼泪收回去,但眼泪根本不听她的话。
霍璟红着眼看了眼霍缃又看了看杨婷,收回还未抬起的手在一旁静默。
“我叫杨婷,27岁,四年前我师范大学毕业,我曾经以为我是蜡烛,能照亮那些渴望读书有没有机会的孩子的未来。
我以为山里空气清新,环境好,村里人淳朴善良,只是知识和贫穷限制了他们。我抱着热情成为了这里的支教老师,但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杨婷以为这里是梦想飞翔的地方,她从火车换乘汽车,又从汽车换乘驴车,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来到这里。箱子里属于她的东西只占一隅,其他都是她为学生们准备的铅笔橡皮和作业本。
她分配到一所崭新的希望小学,水泥铺就的操场跑道,楼里窗明几净,比想象中房顶漏水桌椅板凳残缺不全好太多了。
学校里只有四位老师,校长也是其中一位老师,三男一女,除了她都是本地人,每个人都分担两门课程,只有两个班级所以并没有什么负担。
她想她是幸运的,四个同事都不是难以相处的人。
学生虽然不爱上学,但是她有足够的耐心,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村里人不愿意将女孩子送来上学,这似乎是每个支教老师都会面对的问题。
后来她知道,将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她怀疑自己根本教不好这些孩子,原来以为贫穷是一切的根源,实际贫穷像是皮肤上的一片腐肉,这个腐肉下面却是难以疗愈的跗骨之疽。
不管大人孩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账本,只能计算到今后几天的得失。
任凭她在讲台上喊破喉咙,讲台下苦口婆心,似乎都不如山上的野果和河里的游鱼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杨婷每天晚上都在后悔自己的决定,每天早上又再为自己打气,坚持下去。
三个月时间,她和村里的人都熟悉了。有个大娘没事就来找杨婷聊天,杨婷一开始在和她讨论孩子的教育,慢慢发现大娘似乎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大娘说,“你以后要不要留在这里?”
“不,等到支教时间结束我就回去了。”
“可惜了,要不别走了,我有个大外甥,人好也能吃苦,家里三间大瓦房,你要是嫁过去绝对立马当阔太太。”
“我没有结婚的计划。”杨婷笑着拒绝,其实心里是不屑的,不说她看不上村里人,就三间房子就能当阔太太?这不就是皇后娘娘躺在炕上吃柿饼一样的意思。
“你在考虑考虑,这十里八乡就没有我大侄子那么好条件的了。”
杨婷再次拒绝之后,大娘脸上立马变色,啐了一口骂了骂了句不知好歹,之后再也没有理会过杨婷,孩子也被带回家不来上学。
那之后也有几个人和她说媒,她也都拒绝了。
也偶遇过那位三间大瓦房的大侄子,故作浪漫的送了一束野花,杨婷被烦得不堪其扰,最后还是拜托了校长才解脱。
那时候她没察觉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校门外开始聚集一些村里的混混,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听到门有响声。
通过大厅才知道那个大侄子在被拒绝之后,在村子里造谣,说她**成性,还说他和校长不清不楚。
她将这件事告诉校长,校长说他去解决。
第二天一位男老师拜托她一起去邻村家访,她本来是拒绝的,但男老师说是一个小姑娘,家里只剩一个老太太,同样是女人比较好沟通,她才同意。
没想到男老师是早有预谋,将她带到荒郊野外强暴,她感觉天都塌了,无论怎么哭喊都无法阻止他。
噩梦还没有结束,也可以说着只是噩梦的开始。
再次醒来她被关在一个山洞里,只要一到晚上那个男老师就会回来继续暴行。
杨婷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身体都已经死了,忽然她听到山洞外有说话的声音,她重新燃起了期望,大声求救,没想到招惹过来的是禽兽。
她白天被山洞外的三个人侵犯,晚上男老师回来。
“等过几个月,我就把你带回家,我们结婚。”男老师这么说。
杨婷那时候甚至觉得男老师成为了她的救赎。
白天从三个人到十几个人,无力反抗的她强忍着恶心,一边还帮着这群人隐瞒,只等着男老师将她娶回去。
后来,男老师还是知道了,厌恶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扭头离开。
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这群人都是魔鬼。她想过自杀,那群男人发现之后她身边永远有人,嘴里被塞着恶臭的布子。
杨婷觉得她已经疯了,每次被侵犯的时候都像是一个旁观者,飞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无喜无悲。
回到身体里,也仿佛忘却了一切。
一次暴行中,她下体忽然流血,把那群人吓坏了,像一群耗子一样四散奔逃,杨婷躺在地上,身体里的力气极速流失,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终于解脱了。
意识朦胧时,山洞里进来了几个人好像再确定她死没死,将她运上了一个手推车,走过漫长的山洞。
再从见天日时,身边有人在说,“这还没死呢,拉过来干什么。”
“看这样子也快了,不如……”
“邻村要的是姑娘,这满身是血的,肯定是孩子掉了,就这个咱们也交不了货。”
“清理清理还能用。”
“别捣乱,那边的货已经找到了,老五正处理呢。”
“那这个咋办?”
“放着吧,真死了再说。”
杨婷就被扔在了墙角,好几天,她强撑一口气生生挺下来了。
她不能死,她要报仇。
身体稍微有些力气的时候她就偷牲口的粮食吃。
人来人往的谈话中,她知道这里是石碾村,经常有手拖车运送这年轻女人尸体。村里还有从牢里放出来的人,哭喊不断的女人被送来,带走。襁褓中的孩子也被带来,送走。除了‘商品’这里人都喜气洋洋。
有一天,她被拽出羊圈,一个女人把她带到河边,拽着她里里外外清洗干净,这是从噩梦开始之后的第一次清洁,河中倒影的那个女人她已经不认识了,瘦骨嶙峋,眼里的光彩消失了一干二净,只剩下恨。
洗完澡她被带到一个房间里,“你看看这姑娘,就是有点傻,和你那傻儿子正好般配。”
尖嘴猴腮的老太婆啐了一口,“我儿子不傻,我也不要傻子,给我来个好的。”
“你就两千块钱,买条退都不够,现在有个合适的你就烧高香吧,能生孩子不就行了。”
“行吧,钱给你,人我带走了。”
说完老太婆身边出来两个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山洞里的禽兽就是他们。
杨婷跟着老太婆离开,成为了傻子媳妇,她也成为了疯子。
两个月之后她怀孕了。
生下了一个小傻子,就那个玩意儿老太婆还宝贝的不行。
对于她的监视也轻了许多,但脚上的链子还在,她跑不掉。
隔壁女娃经常来找小傻子玩,都是一个村的,也就放任了女娃和小傻子在她房里,老太婆坐在院子里和隔壁闲聊。
她开始给教女娃如何乖巧,如果讨大人喜欢。
听话的女娃尝试之后再也没有挨过饿,女娃也越来越信任杨婷,杨婷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许和别人谈论起自己。
女娃同意后杨婷再告诉她,外面是什么样子,城市有多精彩,也会讲美好爱情故事。
女娃听得津津有味,眼里的欲望越来越大。杨婷又说,如果只在这里,她的命运只有被卖掉,永远见不到外面精彩的世界,只能向她姐姐一样被卖到穷村子里受苦。
杨婷画的梅子,从来不是为了止渴。
野心被催生,就再也死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