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火与恶之神洛基

我们已经讲到关于洛基的许多故事。这位“神”，一般来说，是象征了宇宙间的恶势力，可是北欧人又给了他别样的性格，所以搞得很复杂。

最初，洛基不过是灶火（区别于雷这“天火”而言）的人格化。火是能为人福，亦能为人祸的，洛基亦然。他的行动，最初是善恶兼半，并且他的恶亦非出于故意，只是“无心之恶”而已。这时的洛基还是一位善神。

但后来，洛基的“无心之恶”，渐渐成了有意为恶。他成为神与魔的混合品，那时候，洛基便成为代表恶势力的“神”了。最后他终于成了阿斯加德的叛徒。

当洛基还是善神的时候，他象征了“生活的精神”；但当他后来成为恶神的时候，他又象征了“生活的**”。

如果和索尔对照着，则索尔是北欧人活动的象征，而洛基是消遣的象征。索尔曾和洛基有过一时的结伴，就是北欧人认识到“活动”和“消遣”在生活中都是必要的。索尔是诚恳的，忙于工作的，洛基则对所有事都以游戏的态度处之，终至养成了喜欢作恶的习惯，变得自私与诈谲。

洛基所代表的恶，是世上最普遍且起先并不大使人嫌恶的尖刻狡猾和爱开玩笑的恶。因此，洛基最初仍为阿斯加德的诸神所容纳，并为神的会议中之一人，且不幸的是诸神又常听从他的提议。

关于洛基的身世，北欧古代的诗人就有多种的说法。或谓他是奥丁的弟兄，或谓并无亲族关系。据后一说，则洛基还是奥丁出生以前的“神”，就是宇宙间最原始的物质的人格化。他是霜巨人伊米尔的儿子，他的兄弟是卡利（意为空气）和赫勒尔（意为水），他的姐妹是可怕的海之女神雷恩（见第十三章）。据这说法，洛基是被视作原始的“地下之火”。但别的神话学者则又有第三说。认为洛基是巨人勃尔格尔密尔（这个霜巨人的始祖，我们在第二章中也提到过名字）的儿子，勃尔格尔密尔是在伊米尔被杀后、流血成洪水时唯一的幸存者。

洛基的第一次结婚是和古莉特（意为炽热），生下两个女儿：爱莎（Eisa，意为余烬）和艾米莉亚（Einmyria，意为灰）。现在斯堪的纳维亚的家庭主妇们看见燃旺的木柴在灶中爆响，还会说是洛基在打他的女儿。他的第二个妻子是女巨人安吉布达，她生了三个可怕的子女，芬里尔狼、世界之蛇尤蒙刚德，以及死神海拉（见第六章）。他还有第三个妻子，名叫希格恩，他们生了二子，纳尔弗和瓦利，瓦利和奥丁与琳达的儿子同名，但不是同一个人。

洛基既被视为恶神，北欧人对他就只有畏惧，并无敬奉，他也没有庙祀。在他象征了火的这一方面，他有时又被视为代表了夏天炎热的太阳光，农人们常称大热天为洛基种橡实，亦谓水被日光晒干为洛基在喝水。

洛基的故事常常掺杂在别的神的故事中，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许多，现在只把他的独立故事略述如下：第一个故事还是说好的方面的洛基，第二个故事则叙及洛基的结局。

巨人斯克尔姆斯利和一个农夫赛棋，巨人赢了。他们本来赌有彩头，现在巨人就要取去他的彩头——农夫的独子。可是因了农夫的要求，巨人允许宽限一天，让农夫将那孩子藏起来，如果巨人找不到，事即作罢。

农夫乃祈求奥丁帮助他。奥丁在天上听得了，就亲自下来，将农夫的孩子化作一粒麦，藏在大麦田中的一枝麦穗上。

次日，巨人斯克尔姆斯利来了。在农夫的屋子里找不到那孩子，巨人拿了一把大剪子就往外跑。到了麦田中，他用剪子分开那些麦秆，终于被他找到了奥丁藏着孩子的那枝麦穗，就剪了下来。奥丁在天上早已看见，赶快从巨人手中抢下那孩子变的那粒麦，仍还原为孩子，交给那农夫，说是他——奥丁已经无能为力。

巨人又宽限一天，再给农夫一个同样的机会。

这次，农夫则去祈求海尼尔的帮助。海尼尔将那孩子变为池中一只鹅胸前的一根细绒毛。可是巨人斯克尔姆斯利在次日来时，看见了这只鹅，就猜到其中的把戏，立刻把鹅头颈咬了下来，如果不是海尼尔手快，则变化为绒毛的孩子早已跑进巨人的大肚子里去了。海尼尔把孩子还原为原形，交给农夫，也说他没有办法了。

于是巨人第三次宽限，再让农夫试试第三次的机会。

农夫现在只好向洛基祈求了。洛基将这孩子带到远远的海边，将他变为小小的鲽鱼肚子里的一粒小小的卵。但是他知道巨人的厉害，就在海边等着。巨人果然来了，手里拿着钓具，洛基紧跟着。巨人钓了一会儿，钓起一条鲽鱼来，恰恰就是藏着农夫孩子的那一条。巨人剖开了鱼腹，在无数的鱼卵中找了半天，居然又找着农夫孩子所变的那一粒。

洛基情急，便从巨人手里抢过那粒卵子来，立刻还原为农夫的孩子，让他快跑，并命令他须穿过那边的一个船库，而后随手将门带上。

巨人斯克尔姆斯利也立刻跟在后面追。当他也跑进那船库的时候，不料他的头却撞着了洛基预先埋设的一支木桩，便跌倒在地上。乘这机会，洛基赶快砍断了巨人的一条腿。但是断腿自己能动，移到巨人身边，快要接上了。洛基也是行家，知道这是魔法，便赶快再砍断巨人的另一条腿，在断腿与身体之间投下了铁片和火石。这便破了巨人的魔法。

巨人既被杀，农夫的孩子遂得安全。农夫从此以为洛基是最有本领的神。

第二个故事中的洛基充满了恶作剧式的诈谲，结果使阿斯加德的诸神在天上流血，促进了“诸神之黄昏”的降临。

虽然诸神有了那神奇的虹桥碧佛洛斯特，又有可靠的神桥守望者海姆达尔，可是诸神还觉得不够，生恐一旦霜巨人们杀上阿斯加德来。他们打算再建造一座城堡。当他们正在计议如何建造的时候，来了一个面生的建筑师，愿意承造这座堡，但要求诸神能以日月及美神弗蕾雅为报酬。诸神大怒，以为这个建筑师太狂妄了。但是洛基提议，不妨姑且答应那建筑师的要求，但也要给他最严酷的条件：一是须在冬季之内完工，二是除了建筑师和他的马斯瓦迪尔法利之外，不准有别的人帮忙。

这样苛刻得看来是不可能的条件，建筑师居然答应了。他白天建造，夜间搬运石头。工程进行得很快，不久就完成了一半。到冬尽的最后一天，只剩一个拱门了，而这一点小工作，当天晚上那位建筑师一定可以做成功的。

眼见得太阳、月亮和美丽的弗蕾雅都要不保了，诸神都埋怨洛基，如果洛基不想个补救之策，他们会杀了他。

这时，洛基的狡猾又有用了。他跑到那匹马——斯瓦迪尔法利搬运石头的树林里。这匹好马斯瓦迪尔法利正拖着一段极大的石柱。洛基变为一匹母马，从黑暗中冲出去，对斯瓦迪尔法利做春情的嘶鸣。因为这匹母马是美丽的，而它的嘶鸣又是那样**逸，所以工作中的斯瓦迪尔法利就丢开了石柱，去追赶那匹母马了。建筑师的喝止也没有效力。化为母马的洛基很巧妙地往森林深处跑，斯瓦迪尔法利在后追着，建筑师又在后面追斯瓦迪尔法利。这样就把整整一夜浪费了。

这位建筑师不是别人，正是太古时代残存的一个霜巨人的化身。他回到阿斯加德，暴跳如雷，责骂诸神不该用诡计，他几乎杀了众神，幸得索尔赶回来了，一雷锤将这假装的霜巨人打死。

这一次，诸神仅凭借诈术与索尔的强力才救了自己。两者都不是阿斯加德的荣誉所能堪的。诸神很忧虑，知道他们的“黄昏”之日是一天一天地逼近来了。

此后洛基又做了许多恶事，直到被称为“不义的洛基”。可是诸神还勉强容忍他。直到他使诡计杀了巴德尔这件事，才终于激起了诸神的公愤，接着他又变化为老妇人索克，不肯为巴德尔流一滴眼泪，以至巴德尔不能从冥间回来。于是，诸神断定洛基身上已经没有丝毫的善，便驱逐洛基出阿斯加德。

海神埃吉尔知道阿斯加德的诸神正为巴德尔的死而哀悼，为洛基的恶行而愤怒，于是特备了盛筵，请诸神到他海底的珊瑚宫里游玩。诸神欣然去了。可是在欢乐的宴会中，他们突然发现洛基也在，像一个黑影似的在他们左右前后。诸神很生气，斥洛基出去，洛基则报以怒骂。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洛基又杀死了埃吉尔的侍者费玛芬格。于是诸神怒起，将洛基赶出了珊瑚宫。

骚乱告一段落，诸神再次入座，不料洛基又偷偷地跑进来了。他的骂声充满了宫内，他数说诸神的不才，他们的闺房不洁，最后他对女神希芙说出污秽的话来了，这却激怒了索尔。若不是看在筵席上不便流血，索尔早拔出了他的雷锤。洛基知道这家伙的厉害，赶快逃走，不敢再进来。

经这一次，洛基知道自己再没有回阿斯加德的希望了，并且料到诸神一定会追杀他，他就跑到山中，造一茅屋，有四个门，终日大开着，准备万一之时逃走。他制订好了计划，如果诸神来捉他，他就逃入近旁的大河，变为鲑鱼。但又想到假使诸神织了海之女神雷恩所用的那种网，他还是不能幸免，洛基就打算先自己织一个网，来试验一次。

网刚织了一半，洛基就看见奥丁、索尔、克瓦希尔（我们总还记得是这个小东西的血做成了诗歌天才的仙酒）远远地来了。洛基将半成的网投在火中，就逃出来跳进河里，化为鲑鱼，藏在两块石头之间。

奥丁和索尔看茅屋里没有洛基，正没有办法，克瓦希尔却瞥见了那个没有烧完的半成的网。这个聪明的小东西立刻联想到洛基也许是打算变鱼，提议到近旁河边去找。但是洛基躲在河底的大石头下，网不起来。当几个神拉起了网，正待再投下水去的时候，洛基一跳，企图出水逃走。他第三次跳得很高，几乎可以逃走了，却被索尔在空中捉住了，逼他现了原形。

诸神将洛基禁闭在地下的洞穴内，用他的儿子纳尔弗的内脏作为绳索。纳尔弗是为他的兄弟瓦利所杀的，诸神因此处罚瓦利，使之变为狼。这些内脏所变的绳索紧紧地扣住了洛基的手脚，使其仰面躺着。诸神又恐这些绳索还不够坚固，又设法使之变为钢铁的材质。

女巨人斯卡蒂，作为冰冷山泉水的人格化，洛基（地下火）的死敌，又取一毒蛇缚在洛基头顶上方的岩石上。蛇的毒涎滴下来，刚好落在洛基的不能转动的脸上。但是洛基忠实的妻子希格恩也立刻来了，拿盘子接住了蛇涎。如此直到天地末日，诸神之黄昏来到时，洛基从囚禁地逃了出来，和霜巨人等联合起来，毁灭了阿斯加德的时候为止，希格恩总是守在洛基身边，高擎着盘子承接毒蛇滴下的口涎。偶尔因为盘子满了，须得去倒空，希格恩离开她的“岗位”的时候，蛇的毒涎就会落在洛基的脸上。那时这位恶神痛极了，便奋力挣扎，想要脱逃。他把山谷都震动了，地也震动了，震骇人们的地震就是这样来的。

在这里，女巨人斯卡蒂的毒蛇的口涎是象征了山中之冰泉，泉水时时从岩缝中渗入地层，和地下火相遇，就蒸发为蒸汽向上冒，且成为地震：这在冰岛等地是常有的现象。从这一点上，洛基是地下火的人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