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光明神及黑暗神

光明神巴德尔和黑暗神霍德尔是奥丁和弗丽嘉所生的一对孪生子。这一对孪生兄弟,无论在体格还是性情上,都是绝对相反的:霍德尔——黑暗之人格化,总是阴沉、忧郁、寡言少语,而且又是个盲子;巴德尔——光明之人格化,却是英俊、天真、愉快,他的金发和白皙的脸时时像在放射光芒。万物皆热爱他,而他亦热爱万物。

巴德尔成长得很快,早已被邀列席于十二位正神的会议。他住在布雷达布利克(Breidablik)宫内,这宫殿以白银为顶,黄金为柱,清洁光明,毫无纤尘。他的妻子是尼普(意为蓓蕾)的女儿南娜(意为盛开的花),是一位年轻美丽且娇柔的女神。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常是快活的巴德尔却悒悒的不大高兴。他的蓝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脸色憔悴了,步伐也开始滞重了。奥丁和弗丽嘉看见他们可爱的儿子变了形,就问他是什么原因。经再三询问之后,巴德尔才说自己近来睡梦不宁,常常有些异常的威胁的噩梦来打扰他平静的灵魂。虽然醒时不能全忆起,却使他心中填满了无形的恐怖。奥丁和弗丽嘉听了很感不安。弗丽嘉开始了预防计划,她派自己的侍女出去找宇宙万物,要他们立誓不伤害巴德尔。因为光明是万物所共爱的,所以万物都立誓不伤害这位光明之神,只有瓦尔哈拉宫外一株橡树上的寄生小草“槲寄生”是例外。但这草是这样的幺小柔弱,一定不可能对巴德尔造成什么损伤。

奥丁却另有一种打算。他坐上了他的八足神马史莱普尼尔,经过了虹桥,直向尼福尔海姆的死亡之国,去找长眠的女预言者伐拉去问吉凶。当奥丁经过冥王海拉的宫外时,他看见宫中正铺陈了盛宴,似乎正等待着什么贵客。奥丁不管,径直走到伐拉的棺旁,用卢恩咒文唤起了那位长眠的女预言者。

伐拉徐徐从棺中起来。奥丁假装成一个凡人,问她:冥王的盛宴是为了款待什么人。伐拉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为了巴德尔,他将被他的孪生兄弟、盲眼的霍德尔所杀。奥丁又问:谁将为巴德尔复仇呢?伐拉说:是地之女神琳达,她将为奥丁生一子名瓦利,这孩子生下来后,既不洗脸也不梳头发,直到报了巴德尔的仇。奥丁的第三问是:谁将不为巴德尔的死而悲伤。这一问却引起了女预言者的疑心。她猛然一看,知道眼前的生客就是奥丁,便不再回答,重新睡在棺材里,无论如何都不起来。后来直到世界末日来临,这女预言者伐拉方从长眠中醒来。

奥丁回到阿斯加德,听到弗丽嘉告诉他,世间万物已经都立誓不伤害巴德尔,方才略微宽心。诸神也都知道了弗丽嘉的预防计划已经成功。大家都很高兴,在游戏场中消遣。诸神平常喜欢的游戏是掷金饼。但现在厌烦了,就利用那万物都不伤害巴德尔的消息来做一种新游戏。大家把各式各样的武器,矛、刀、锤、箭,都向巴德尔掷去。因为万物都已立誓不伤害这位光明神,所以这些武器一到巴德尔跟前,便无故自坠或是向斜而去。诸神哄笑着围绕这永不能打中的人靶子掷矛射箭。

正在自己宫里纺织的弗丽嘉也听见了这笑声。此时有一个老妇人走过,然而这老妇人却就是洛基的化身。洛基——火的人格化,早已暗暗妒忌着巴德尔这位光明神,因为巴德尔的光明掩过了洛基的火光,并且巴德尔为万物所爱,而洛基却为万物所憎畏。现在,面对弗丽嘉的询问,洛基就说是诸神的新游戏是怎样出奇。弗丽嘉很满意地说:当然,因为万物都立誓不会伤害巴德尔,只有那瓦尔哈拉宫外橡树上的寄生草,但这草太幺小柔弱了,根本不能伤害她这光明的儿子。

洛基探得了这个秘密,立刻就到瓦尔哈拉宫外取了这寄生草来,用魔法使之变得坚硬而粗大,然后削成为一枝小棒。他拿这寄生草变的小棒,到诸神的游戏场中找到霍德尔。这位盲眼的神独坐在树下,并没参加游戏。洛基授以寄生草的小棒,劝他也去掷一次。霍德尔盲目地奋力一掷,结果这小棒不偏不歪,打中了巴德尔的要害,就此杀了这位光明之神。

诸神虽然用尽了能力,却不能使巴德尔复活。弗丽嘉坚持要一位神到冥间去找冥王海拉,索回巴德尔的灵魂。这是一件麻烦的差使,众神都不敢去,后来是赫尔莫德愿意去,于是奥丁把自己的八足宝马史莱普尼尔借给了赫尔莫德。

另一边,巴德尔的尸身移到了他自己的宫殿里。奥丁命令诸神到森林中砍取最大的松树来,准备给巴德尔举行庄严的火葬。

诸神砍倒了许多古松,带到海岸边,装在巴德尔的龙船灵舡的甲板上,火葬就要在这船上举行。巴德尔的尸身则盛装,安放在那些积薪之上。按照火葬的规矩,诸神把各式的兵器、送葬的礼物,都搁在巴德尔的尸体旁。奥丁的送葬礼物是他的魔法指环德罗普尼尔,因为象征着光明和春天的巴德尔既死,则象征着“生产丰饶”的德罗普尼尔也当然与之俱亡。

诸神又纷纷走到巴德尔尸旁做最后的诀别。当巴德尔的美丽的妻子南娜走过来的时候,她的心碎了,伏在巴德尔尸身上,也死了。于是诸神就将南娜放在巴德尔旁边,准备一同火葬。他们又杀了巴德尔的马和犬,将棘枝围绕了积薪。

一切都准备妥当,火葬的灵舡须得下水了。可是积薪和殉葬品太多太重了,诸神全体的力量也不能推动这条船。在山上观看的巨人们乃说他们知道有一位名为希尔罗金的女巨人能够推动。于是诸神乃请一个暴风巨人去招希尔罗金过来。船下水了,索尔举锤(那是仪式)点火,积薪俱焚,船像快箭似的冲开海水而西去,满海耀着火光。船愈去愈快,到了西方的水平线,将天空和海面都映成赤色,然后宛如一轮火球似的,巴德尔和他的灵舡都没入海中不见了。接着,黑暗笼罩了大地,诸神回到了阿斯加德。

失去了光明和快乐的阿斯加德,到处都是凄惨的景象。只有弗丽嘉还怀着希望,她盼望赫尔莫德赶快回来,报告使命的成功。经历了许多困难的赫尔莫德此时也到了冥国。他看见巴德尔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南娜紧抱着他。赫尔莫德把来意告诉了巴德尔,不料这位神却摇头说,他知道命运如此,非得在此冥国住到世界末日,否则是不能出去的。但是他却劝南娜回去。南娜把巴德尔抱得更紧了,说没有他这可爱的光明的丈夫,她不愿独自活在世上。

赫尔莫德便径直去见冥王海拉,请求释放巴德尔,冥王海拉静静地听完了赫尔莫德的陈述,最后方说,如果地上万物,无论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均能为哀悼巴德尔而堕泪,那她就可以放回巴德尔。

这个条件虽似苛刻,但赫尔莫德却高兴极了。他知道巴德尔为万物所爱,万物一定都愿为巴德尔落泪的。于是他就再回阿斯加德,带了巴德尔送还给奥丁的那个魔法指环德罗普尼尔,还有南娜送给弗丽嘉的一条绣花地毯,以及送给芙拉(弗丽嘉的第一侍女)的一个指环。

阿斯加德的诸神得了赫尔莫德的报告,立刻派出无数使者,自南至北,自东至西,宣示这个条件。使者们经过的地方,树木花草都下泪了,土地也因为哭泣而潮湿了,即使是石头和金属那样坚硬的心,也掉下泪来。但使者们向阿斯加德归去的途中,看见一个大洞,深黑无底,一个女巨人的庞大身体正从洞中出来。这个女巨人名为索克,或说是洛基的化身。当使者们向她要求一点眼泪的时候,她讥笑使者们,钻回了洞里,说她决不为巴德尔洒一点眼泪,而且她希望冥王海拉永远不放巴德尔回来。

所以巴德尔终究不能回来了。但女预言者的预言是必要应验的:当奥丁达到了以琳达为妻的目的时(这个故事将在本章后面详说),琳达生一子名瓦利,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拿弓箭射死了黑暗之神霍德尔,为巴德尔报了仇。

这就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始末。这个故事的意义是很明显的:光明神巴德尔的一方象征着太阳,巴德尔死后的火葬就暗示着太阳的西没。巴德尔必然会被霍德尔所杀,也暗示着白昼之必然要以黑夜为继。洛基象征了火,和天上自然的光明是相对的,所以洛基妒忌着巴德尔。花草树木及石头金属所洒的眼泪是象征了冬去之后,作为春之先驱的潮湿。索克是“煤”,她住在地下,不需要光明,所以她独不下泪。巴德尔及南娜在冥世托赫尔莫德带给奥丁和弗丽嘉的东西,是象征了虽在严冬之时,但春天苏醒的消息已经先来:聚金指环德罗普尼尔是“生产丰饶”的象征,而南娜的绣花地毯则暗示了布满花草的大地。

而在道德的意义上,巴德尔是代表了善的势力,霍德尔代表了恶,洛基则是“**”,由于“**”的从中作祟,恶势力倾覆了善势力。

为巴德尔报仇的瓦利,是琳达和奥丁所生的孩子,象征了渐长之夏日的神。瓦利成长得很快,在一天之内,他就已长大成人,没有洗过脸,也没有梳过头,就拿了弓箭,射杀了盲眼的黑暗之神霍德尔。他也是阿斯加德的十二正神之一。他的简短故事是说明了阴暗的长冬以后,新的光明的再临。在“诸神之黄昏”以后,旧的神祇都死了时,瓦利又是宇宙重生后的神。

奥丁与琳达的恋爱故事也是北欧神话中说明寒暑循环之自然现象的许多故事中的一个。据《大埃达》所记,则琳达的故事如下:

鲁瑟尼斯国王比林只有一独生女,名为琳达,虽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却不肯选择夫婿。比林的国境正在遭受侵略,但比林太老了,不能打仗,又没有可信托的勇士,因此比林颇为忧虑。一天,比林的宫里忽来了一位生客,他穿着灰色的外套,戴个阔边的帽子。这人就是奥丁,他为了得到琳达的爱而来。他替比林带兵,打败了敌人,然后请娶琳达为妻。比林答应了,可是当奥丁(人们并不知道他是奥丁)在琳达面前说出他的意思,并且想要和她接吻的时候,琳达在这位求爱者的脸上很重地打了一下,就跑走了。

奥丁第二次假装为一个银匠,再到比林的宫里。他用金和银铸成了各种精巧的装饰品献给比林,但是他不要别的报酬,只愿得琳达为妻。结果,他又结实地吃了琳达一下耳光。

第三次,奥丁变成一个年轻的武士。不料琳达也不爱少年,很粗暴地推开奥丁,竟使他跌了一跤。这把奥丁激怒了。他取出卢恩文字的神咒水,对琳达一指,琳达就昏倒了。当琳达再醒时,青年武士已经不见了,琳达则成了失心狂,医生们都没有办法。后来有一个自称为瓦克的老妇人说是能医琳达的病,但这老妇人其实又是奥丁,他先给琳达用热水洗足,继而说要治琳达的病,须得有一间密室,而且要把琳达手足束缚起来。这样,奥丁就强迫琳达做了他的老婆。

在这里,琳达是冰冻大地的人格化,固执地拒绝太阳(奥丁的象征)的拥抱。但在春雨到来之时(用热水给琳达洗足),冻地也终于回春,从寒冰下解放出来,受到太阳的拥抱。于是渐长的夏日——瓦利,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