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花木兰篇——小拳拳捶你胸口

木兰者,古时一民间女子也。少习骑,长少而益精。值可汗点兵,其父名在军书,与同里诸少年皆次当行。其父以老病不能行。木兰乃易男装,市鞍马,代父从军,溯黄河,度黑山,转战驱驰凡十有二年,数建奇功。嘻!男子可为之事女子未必不可为,余观夫木兰从军之事因益信。

——《木兰从军》

北魏宋州,虞城县的一户人家门口,正站着第十个被赶出来的媒婆。她轻捻着嘴角的黑痣,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开始了类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类句子的脏话。

“张大妈,又被赶出来了啊?”路人皆笑着。

张大妈瞥了众人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扭着水桶腰,边离开边道:“看你何时才能嫁得出去!”

闲来无事的众人散去,独留屋内门口站着一人。她目露精光,身材高大,头发高高地绾在头顶,皮肤也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柔嫩光滑,乍一看,还真看不出她女儿家的身份。

“木兰,你这是做什么呢!”想起刚刚的“惨烈战况”,花母就揪心扒肝的。

女儿已经及笄之年,却一直待字闺中,媒婆只要来与自己给女儿说对象,女儿就凶神恶煞地将别人赶走,无奈自己劝说了八百回,都不顶用,眼下这张大妈还能骂骂咧咧地走出门,就已是万幸了。

花母看着自家女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非得把我跟你爹气死才行。”

话虽这样说,但到底还是习惯了,花母皱了皱眉,又道:“进来吃饭。”

虞城县郊外有一条小河,每日寅时总能在这里见到一个身影,有时骑马、有时射箭、有时舞棒、有时舞刀,反正都是些铁血男儿才会做的事情,可偏偏做这些事的,却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女儿家。

自花木兰记事起,她就每日定时被带到这里,带她来的并不是旁人,而是她当了几十年兵的老爹。最开始老爹还跟她一起,后来老爹的年纪大了,便只作观望与监督。

张大妈被赶出花府的第二天,花木兰依旧如往常一样来到小河边练武,只是这一日却不如从前那般顺利。

铁骑马蹄声嗒嗒而来,待花木兰注意之时,那队人马已经进了城门,她蹙眉看向老爹,想要得到一个解答,可等来的却是划破长空的鞭子,“爹!”

“别东看西看,继续练!”

话落,花木兰只好拿起长棍,继续耍起了刚才的招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从远处又跑来一人。他看上去约摸七八岁,个头还不及花木兰的一半,仔细看时,便可发现,他与花木兰的眉眼极其相似,尤其是蹙眉时眉心的那个“川”字,简直是一模一样。

“爹爹,长姐,你们快回去吧!”小男孩儿气喘吁吁地叫停正在舞棒的父女俩,父女俩停下,对视一眼,惊觉可能是出事了。

二人拿起家伙就要往城内跑,跑了几步,发现少了些什么,这时花木兰停下脚步,弯腰蹲下,对着身后的小男孩儿大喊道:“上来!”

小男孩儿也不客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跳上了花木兰的背。

“让你多吃点儿,瘦不拉叽的,排骨都硌得慌!”急着奔跑,花木兰都不忘吐槽。

三人刚进城内,就发现一股异样的气流在空气中涌动,花木兰环视了一眼四周,对着花雄道:“老爹,这怕是得出大事啊!”

花雄举起手,对着花木兰的头就是一拍,“赶紧的,你咋废话那么多呢!”

又跑了一段,几人到达街市,按平常来说,这个时辰的街市应该是人数寥寥的,可此时,这里却人头攒动,一点也不像平日卯时的样子。尤其是那布告栏旁,被人群挤得是水泄不通。

花木兰又停下了脚步,“爹,要我杀进去一探究竟吗?”

花雄对着她的脑袋又是一拍,急道:“你咋那么多事儿呢?没看见你弟急成这样吗?回去!”

花木兰背着花小弟,觉得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迈开了大步,往家中奔去,全然没有看见花小弟指着布告栏急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娘!娘!”

花木兰刚进家门,对着堂屋就一顿喊,这才喊了两声,堂屋的偏门内就冲出一人,对着她就拍手,急道:“祖宗欸,你小点儿声!”

“娘,你怎么了?”说着,花木兰伸手就将花母转了一圈。

“哎哟!”一个人影从花木兰的背上落下,跌在地上,捂着屁股哇哇大叫。

“弟弟,你怎么了?”花木兰听到喊声,转身去看,可花小弟却连连摆手,不能言语。

花木兰看着毫无损伤的母亲,以及毫无异常的花府,脾气有些上来了,她说:“娘,到底怎么了,这么急匆匆地让弟弟喊我们回来?”

“没什么,就是……”

“没什么这么急?”不等花母说完,花木兰就怒气冲冲地道。

折腾了这一路的,还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了!不过也好,省了今日的晨练了,倒也算偷了一次懒。

“你听你娘把话说完!”花雄瞪着毛毛躁躁的花木兰,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对着她的脑袋狠拍了一掌。

“爹,经常打脑袋会被打傻的!”

“就你这样,不打也傻!”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娘,您说!”花木兰说着,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水。

花母心急火燎地拉过花雄,道:“征兵的来了,上头规定,每家都得出一个人。”花母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是你这年纪,再被征上去,还没到战场怕是就死了……”

“欸,大早上说这些,晦气!”花雄眉头狠狠蹙着,瞬间不开心了,“我这年纪怎么了?我这年纪照样能战三百个回合!”

花母:“……”

花木兰一口茶水喷在地上:“……”

花母继续道:“你是万万不能再折腾了的,但是……我们家里,也就花小弟一个男丁了,他这么瘦不拉叽的,三天两头就得往医馆里跑的人,如何能受得住这种磨炼啊!”

花母一边说着,一边抹泪,她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儿子,担忧得就快晕了过去。

“这……倒是个问题。”花雄捻着下巴的胡须,低头沉思着,往一旁的坐椅上走去,没几步,他便走到了坐椅跟前,然后坐下了,“还是我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经用了,但是还是能熬过来的。不求建功立业了,混个留口气与你娘仨回来团聚还是有可能的。”

“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要不服老不要不服老,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花母拍着手,急得有些站不住了。

花小弟见状,忍着屁股的余痛,上前扶住花母,“娘,我可以去的,你不要担心……咳咳……了。”话还没说完,花小弟就猛地一阵咳嗽。

花母心疼地替花小弟拍了拍背,但却没有说话,毕竟,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我去。”

就在几人都沉寂的当口,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三人抬头望向出声之人,只觉得她是在说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凑什么热闹!”花雄气急道。

“我没凑热闹!”花木兰起身,往那堂中一站,挺着不大的胸脯,掷地有声地问道,“如果我不是你们女儿,你们看得出来我是个大姑娘家吗?”

话落,几人的眼神齐刷刷地往她身上扫描。

粗黑的眉、英气飒爽的五官、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健壮的身材,还有那平到可以忽视的胸脯,除了头上那根红色头绳象征着女性之外,其余的任何一个地方,直观来看,的确没有女儿家的姿态。

“嗯?”见几人没有反应,花木兰再次出声提醒。

花母最先反应过来,“木兰啊,虽然你……的确不如平常大家闺秀那般,但终究也只是个女儿家啊!如何能上得战场去杀敌?”

“对,别看我教了你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你就要胡作非为了,那是我教给你防身用的!”花雄附和道。

“姐姐,我可以去的,没关系。”花小弟拉着花木兰的袖子,故作坚强地道。

花木兰有些感触,虽然花雄打起她来总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关键时候,大家都还是很担心她的嘛!

想到这里,花木兰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替父从军的念头。

“爹,你不是总说我到底有多大能耐吗?这次我就证明给你看!谁说女儿不如男,我去了那战场,定会比男儿更加勇敢!我定要杀得敌方退避三舍,定要让那乱我北魏者,血流成河!”

出发的那一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自从花木兰说要上战场之后,花家就如同入了魔一般,越阻止,事越多。

花小弟高烧不止,进了医馆。

花雄怒火攻心,心焦难耐,旧疾复发,半死不活。

花母抓心挠肝地照顾着众人,眼看着要去兵队报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急得也是食不下咽。

唯独花木兰吃好喝好,逛了几天街,然后在最后一天拜别了父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行军之路。

花木兰从没觉得这是一趟很轻松的行程,混在男人堆里的她,除了闻到一阵阵汗臭脚臭之外,还得想方设法地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在这样一个极其疲累的环境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人堆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鼻涕虫,黏着你,甩都甩不走。

隔壁村的赵俊生就是范例。

“花雄啊,你多大啦?”

“花雄啊,你是不是有个妹妹或者姐姐,叫花木兰啊?”

“花雄啊,你怎么不理我啊?你知不知道,你们村有个张大妈,差点给我找个对象,就是你姐啊!”

“花雄,你干吗去啊?上厕所吗?我也要去!”

“花雄,人在江湖漂,必须学会相互扶持,你看你,沉默寡言的,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啊?”

花木兰本来不想理的,一是怕自己身份暴露,二是行军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累得多,三是一想到张大妈要给她介绍的对象是这么个话痨,她就心烦,于是她根本没那么多精力与他废话,但无奈这人实在是太没眼力见,于是在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自己没忍住开口大骂了:“咋的,上战场杀敌得靠自己能说会道呗?你这是去放炮还是去打嘴炮啊?一天天的,能不能安静点?能不能?这长途跋涉的,你不累吗?不渴吗?哪儿来那么多精力啊你?”

“花……花雄……你……”被凶了的赵俊生,在面对花木兰这么长篇大论地骂一通之后,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害怕要走的意思,他盯着花木兰,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一样,表情由惊呆到伤心再到惊喜,最后,他摇着花木兰的臂膀,叫喊道,“花雄,你终于肯理我了啊!你终于肯理我了!”

花木兰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花木兰在行军时首次遇到不方便的日子时,的确有些乱了手脚,生怕别人看到她还没上战场就血呼啦次的。但幸好她到底是有备而来,她那行军包里就背了一大袋的粗布,而粗布里放上香灰,就算是“止血工具”了。

可是香灰哪里搞呢?她不由得伤透了脑筋,于是在这一天,她破天荒地去主动找了一个人——赵俊生。

行军休息的帐篷内,花木兰看着赵俊生,嘴巴张了好几次,都没法儿开口。赵俊生倒是挺开心的,拉着她一直问有什么好事跟他说,在赵俊生的分贝越来越高的时候,花木兰终于心惊胆战地开口了。

“那个……你是不是……跟伙房的那个老李……很熟啊?”

“嗯,我同村啊!怎么,你饿了?我去帮你找他要点儿东西吃。”赵俊生道。

“嗯……你带我去吧,我随便垫点儿就行。”

花木兰没想到这么顺利,于是顺水推舟地就跟着赵俊生进了伙房。

此时伙房里没其他人,就老李一个人在刷锅。花木兰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之后,对赵俊生道:“你去帮我问问?”

赵俊生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咯咯地笑着,“没想到你还挺害羞啊!行,你等着!”

赵俊生说着就往老李那边走去,而花木兰则走进了伙房的帐篷内,在烧水的炉子旁,心虚地开始了“掏灰行动”。

平日里做饭都是在户外,行军的饭食很简单,无非就是些糙米粥跟野菜汤之类的,做完之后就灭火,于是在饭锅底下找木灰是不可能的,在那里只能找到一摊泥土跟木灰混合的脏水。

但帐篷里就不同了,这里有一直为各队备好的药汤、为小领头备好的茶水,这里的炉火,在没有赶路的时候,都是一直燃烧着的。

“花雄,老李说,没吃的了,但是我给你讨来一个野果子,你先垫垫吧?”赵俊生的声音传来,花木兰将好把炉子放回原处。

“行……那走吧。”

说着,花木兰就走出了帐篷,赵俊生跟在她身后,举着野果子问她,“你不饿了啊?不吃野果子啊?”

“算了,我又不饿了。”花木兰说着,跑得飞快。

赵俊生看着她的背影,纳闷地咬了一口野果子,“哇靠,你幸好没吃,牙齿都酸掉了!”

行军路途,人多路远,因此脚程并不算快,但面对柔然族的骚扰,领兵的人心焦难耐,故此也并没有拖拉半分,不到一月招来的新兵就全部到达了作战基地。

花木兰本以为到达战场之后,自己就会参与到浴血奋战中去,可以以一己女儿之身一展宏图,但没想到,当她到达之后,等待她的却是新兵操练。

什么意思?

从头练起呗!

这个时候,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父亲训练的用处就凸显了,在众多新兵蛋子当中,她的杀敌技能格外突出,虽然体能一般。这个时候,除了赵俊生这样的盲目崇拜者之外,还不乏其他嫉妒不服者。

这天,张小六趁着大家休息时间,走到了她的面前,挑衅道:“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在伙房待着,来前线干吗?”

这可是破天荒有人夸她细皮嫩肉啊,花木兰惊了,也喜了,乐呵呵地接受赞美,说:“谢谢!谢谢!”

张小六这下蒙了,我是来挑衅你的啊,你跟我说谢谢,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一句话不对劲,伸手就对着她脑袋拍去了。

花木兰反手一挡,侧身躲过,顺脚就对着他肚子踢去,心想:你以为你是我爹呢?还想打我头!打脑袋会变傻的知不知道?

想着想着,花木兰就火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张小六给解决了。

领队的头头见他们不留着力气打敌人,反倒对自己人动手,就怒了啊!你们力气多是吧?行,去敌方打探情报吧!于是,花木兰跟张小六蒙头蒙脑地就被赶出了军营,偷偷摸摸地走上了打探敌方军营之路。

越壕沟的时候张小六怂了,他颤颤巍巍地就要逃,谁知道花木兰脾气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脚,拽着他头顶那几撮毛,几个飞跃就进到了军营门口。

她先是打晕了在门口出来偷喝酒,正在撒尿的新兵,换上了他们的衣服,然后很是自然地跟在巡逻队的后面,将整个军营转了一圈,记清了敌方扎营地势之后,又假装喝醉的老兵出去撒尿,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到了自己队伍里。

领队的一看,哟,这花雄有点本事啊!去鬼门关闯一圈,竟然面不改色的,倒是那张小六,裤子都湿了好几轮了。

于是一拍大腿,这是个可塑之才。

在军队里待久了,自己的习性也会随着大环境的影响而渐渐改变,刚开始,花木兰对洗澡这种事,是闭口不提的。后来那些汗臭味就要透过她的毛孔渗入她的体内了,她忍不了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姑娘啊!不能这样臭烘烘的。

有了这个念头,花木兰便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洗澡的地方,纵使赵俊生千般哭喊让她与他们一起去洗,但她丝毫不为所动。

面对那些精壮的肉体,她不心动吗?

不!

但是她自己也不差啊!

想到这里,花木兰十分自信地挺了挺不大的胸脯。

她总是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出门找小溪洗澡,频率不高,但终究是没之前那么大的味道了。对于赵俊生给她起的小邋遢的绰号,她一点也不介意。这世道,有个人设,才能混得好啊!

可赵俊生不懂啊,同时当兵这么久,自己竟然一次都没见过花雄的“果体”?啊,不是,不是自己色迷心窍啊,啊呸,什么色迷心窍,就是觉得,兄弟嘛,一起洗过澡,闯过祸,喝过酒,那才叫真正的兄弟啊,是吧!

是吗?

抱着这个执念,在有一次花木兰再次拒绝他一同洗澡的请求之后,他下定决心了,他决定跟她,给她来个surprise。

可是惊有了,喜倒是没有。

他这还没看得清呢,花木兰披着衣服,上岸就开始对他一阵拳脚相加,这个他倒是不在意,因为他心里有个疑问,还没问出口。

“花雄弟,你这胸脯,怎么比一般男人要大上一些啊?”

“你给我闭嘴!”

话落,拳脚停,赵俊生蒙了。这哪里是要大一些,明明就是……

“花……你……我……”

“闭上你的狗嘴,不然打爆你的狗头。”

这一晚上,不平静啊!赵俊生澡没洗成,却多了一桩心事。

转眼又过了好几天,身上的汗味不洗不行了,花木兰趁着夜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又要去小溪进行秘密任务,可就在她刚出帐篷之时,赵俊生拖着她就往伙房走去。

她不敢大闹,害怕惊醒他人,以免自己的身份暴露,于是到了伙房帐篷之后,她才给了赵俊生狠狠一掌。

这个时候,是二人在“翅果相见”的那个晚上之后的第一次碰面。

赵俊生也不话痨了,他指着帐篷角落的一桶热水,说:“你洗,我去帮你看着。”说罢,连对视都不敢就仓皇而逃了。

说来心酸,战场打拼十余年,花木兰洗的热水澡寥寥可数,想到这里,她总是后悔,当初就应该听了张大妈的,嫁作人妇,也算图个清静。但是啊,她嫁人了,这个出兵的坑,家里有谁能填呢?而且……张大妈介绍的那个对象,不一样跟她在这个军营里熬着么?而且他……

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保住一家老小,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花木兰靠着夜探敌方军营的勇猛事迹,一跃成了大帅身边的红人,在后面几场战事当中,开始有意无意地被将军提拔。她倒也开心,当兵嘛,谁不想有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机会,却不是那么好把握的。

一晃好几年,花木兰被提为阵前将军,她英姿飒爽的风采,被敌方所惦记,于是在一次殊死拼搏中,她中了暗箭,伤势严重。幸好被手下救回,接到军营中养伤。

赵俊生被调到另外一个军营已经很久了,花木兰也已经许久没洗过他打的热水澡了,于是在她迷迷糊糊地晕睡在军营里,看见赵俊生的脸时,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怕是要去见阎王爷了。可慢慢的,她越来越清醒,发现正在照顾自己的人,真的是赵俊生那个话痨的时候,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表现出了女儿家的脆弱。

“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们运送粮草,顺便来看看你。”哪里是顺便啊,明明是特地!

“好了,你别哭了,我又没死。”话虽这么说,但其实花木兰早就有些绷不住了。

赵俊生惨兮兮地抹着眼泪,前来送药的小兵乍一看,还以为受伤的是他呢!许是被望得不好意思了,他擤了一把鼻涕,抽泣着道:“痛不痛啊?”

“你说呢?”花木兰没好气地怼他,可语气却终究软了些,她又道,“哥哥不要伤心,不要说受伤,大丈夫为国报效,就算是马革裹尸,又怎么样呢?只是……为弟挂念的是父母双亲。万一我以身报国了,哥哥能在双亲面前替小弟多尽一份孝心,我死也瞑目了。”

话才刚刚说完,赵俊生立马就号啕大哭了。

双亲,他说的是双亲!

这意思是,多年前,张大妈做的媒,终究是要成了吗?

他缓了好一会,又继续抽泣着道:“弟弟你尽管养伤,要是日后因伤落下残疾……我一定将你接回家中,好好服侍你……一辈子。”

患难见真情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与赵俊生认识这么多年,要说花木兰心里没有一点依赖和动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赵俊生说完这段话之后,她知道,自己的下半生,稳了。

“好了,别哭哭唧唧跟个娘们儿一样,扶我起来,喂我喝水。”花木兰说罢,赵俊生立马照做,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是小祖宗啊!

战场拼杀十二年,花木兰终于混出了个名堂,实现了当初她离家时,对父亲的承诺:“谁说女儿不如男,我去了那战场,定会比男儿更加勇敢!我定要杀得敌方退避三舍,定要让那乱我北魏者,血流成河!”

她带着一身战功凯旋,就算是当时的皇帝,也认为她居功至伟,要赏她个一官半职,让她继续为朝廷效力。

说实在的,混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花家祖上烧了高香了,花木兰应该继续隐瞒身份,接受这泼天而来的富贵才是,可谁知道我们花姐,向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对着皇帝说:“我不。”

她拒绝皇帝就是抗旨不遵啊,可她抗旨的理由却让皇帝拿她有些为难,她说她要回乡孝敬父母。百善孝为先嘛!理解的,能理解的!

于是花木兰在立下赫赫战功之后,辞官回乡,一晃十二年,花雄跟花母更加老了,花小弟也成年了,身体也不像幼时那般羸弱了,还能磨刀霍霍向猪羊了,花家这一关,算是平稳度过了。

跟着也一同欣喜的,当然还有另一位,等了花姐十几年的话痨同学——赵俊生。

那日春光明媚,他带着一堆聘礼与兄弟来到花家提亲,这时,这些兄弟才知道鼎鼎有名的花将军原来是个女儿身,这算是惊掉了下巴!也羞愧至极!女儿身啊!什么概念啊!这可不就是在打他们自己脸,在战场上连个姑娘都打不赢么?

咳,但这也没什么好羞愧的,毕竟人家是花姐!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木兰辞》

隋木兰,宋州人,姓魏氏。恭帝时发兵御戍,木兰有智勇,代父出征,有功而还。乡人为之立庙。

——《河南通志》

注:赵俊生资料甚少,但在《商丘县志》花木兰篇等古籍中均有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