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
一、窗户上的黑影子
李连连是一个偏远农村的孩子,经过十二年的寒窗苦读,终于考上了大学。由于学校离家很远,临走前他跟父母说明,为了节约点路费钱,他大学四年都不会回家。到学校后,他用助学贷款交了学费,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李连连偶尔也很想家,于是给家里写信,却连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那村子实在是太偏僻了,连邮递员都懒得去。为了送一封信要翻山跃岭五六个小时,邮递员宁可把信悄悄地丢到臭水沟里去,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追查他的责任。
当然,这仅仅是李连连对邮递员的恶意揣测,至于事实如何,我们无从而知。
李连连大学毕业后直接应聘去了一家大公司,由于能力出色,很受上司赏识,因而职位和工资连连上涨,到了年底,他带着一笔钱和女朋友刘冰冰一起回了老家。
他想要他父母见见刘冰冰,然后就按照老家的习俗在家里办了喜事再回城里。
两人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车,再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终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刘冰冰站在山间向下俯视这个小山村,十来幢房舍散落在山脚,青色的屋顶上升起一缕一缕的炊烟,在无风的傍晚直直地向上延伸,直至慢慢消散。
“很宁静的小山村,很适合人类生存。”刘冰冰由衷地赞道。
李连连苦笑道:“你在这短时间住可以,但是时间长了,你就会感到非常的无聊,没有电,更没有电视,没有互联网,简直与世隔绝一般。到那时,你还会感觉到有趣吗?”
“为什么会没有电?”刘冰冰是一个城市女孩,根本不曾想到过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电的地方存在,如同她以前认为米就是从米袋子里生出来的一般。
“这里面住的人本来就不多,加起来不过四五十人,牵根电线进来耗费太大了。前几年就有人商量着一起搬出去,不过看样子还没有搬。”
两人边说边走,李连连越近家门走得越快,到了最后简直是小跑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自己的父母,忠实的黄狗,还有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床。
黄狗没有跑出来迎接他,李连连看到母亲正在堂屋里面剁着猪草,“哚哚哚”,非常有节奏的声音,熟悉如旧。
李连连激动地叫了一声“妈”,母亲举着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待意识到是儿子回来了时,马上颤巍巍地站起来,手在衣服上使劲地擦了擦,一边朝屋里喊:“老三,儿子回来了。”一边快步走了出来,走到李连连跟前时,犹豫了一下,终于只是接过儿子的行李,她的眼中闪着喜悦的光。
“这是我妈。”李连连对刘冰冰说,然后又把她的名字告诉给母亲听,母亲慌忙说:“快进屋快进屋。”
李连连见了父亲后,就领着刘冰冰进了他以前的房间,两人在里面忙着铺床,父母亲则在厨房里忙乎着。
李连连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走出来问道:“黄狗呢?”
“死了。”父亲李老三答道。
李连连感到很伤心,同时也感觉有点奇怪,和黄狗感情很好的父亲怎么一点也不伤心,也许是死了太久的缘故吧。
李连连心情受到影响,就连香喷喷的饭菜都吃得很乏味,和父母闲扯了一阵,就去睡觉了。
两人躺在**,说了一会悄悄话,正打算睡觉的时候,刘冰冰突然惊叫起来:“有人。”
李连连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纸糊的窗户有个黑影一闪而没。
“谁?”李连连喝道,连忙起床开门查看,四下里一望,早不见黑影的去向。
“也许是你爸爸妈妈?”待李连连重新钻回被窝,刘冰冰犹疑地说道,“网上有很多这样的传闻,说一些父母喜欢偷看……”
“不会,绝对不会,我父母不是那样的人。”李连连断然否认,并且,他能感觉到那黑影的眼睛透过黄黄的窗户纸射过来的冰冷的光,像是要噬人一般,那绝不是父母亲的眼光。
那么,那黑影又会是谁呢?
二、砖窑里的烤肉香味
第二天,阳光明媚,李连吃了饭,领着刘冰冰在村子里随意四处走走。
在小河边遇见了李大傻的老婆刘二姐,她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有一天被一个外村带到了这里,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了老光棍李大傻。但就如武大郎娶了潘金莲一样,相貌丑陋的李大傻着实捡了个大便宜,虽然他每天要戴着一顶看不见的绿帽子上山下水。期间刘二姐也逃过几次,但都被抓了回来,吊在屋里打了个半死。
刘二姐和李连连打着招呼:“回来了呀?这是你女朋友吧?”她的眼睛似乎都在带着笑,妩媚撩人。
李连连有点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然后随便和她寒暄了几句就趁机走开了,他不大喜欢这个看起来水性杨花的女人,而且,他感觉刘二姐看他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捕食者在看着猎物一般。
忽然,刘冰冰抽了抽鼻子,说道:“好香哦,好像是烤肉的香味。”
李连连使劲闻了闻,确实有股很香的味道,就像是以前在路边烧烤摊的烤肉一般的味道,只是现在这股香味更浓更香。
“好奇怪,怎么会有这么浓的烤肉的味道,我们一起去看看。”李连连拉着刘冰冰寻找香味的来源,两人走近了一座正在燃烧着的砖窑。
毫无疑问,香味就是从砖窑里面传出来的。可是,砖窑又怎么会有烤肉的香味呢?
李连连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李大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刘冰冰全身上下,然后卑微地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回来啦。”农村人和城里人的界限一刹那间变得非常明显,虽然此时李连连还算不上是城里人。
“是啊。”李连连回答,接着说道,“这砖窑怎么会有烤肉的香味哦?”
李大嘴哈哈一笑:“我在砖窑的顶部烤了一只羊,这火多好多匀称,羊肉才会香,又嫩又好吃。”说着他通过搭在砖窑一侧的长长的踏板走上了砖窑的顶端,拎出一只颜色烤得金黄的羊来,对他们晃了一晃,说:“中午就到我家里吃饭吧,你肯定没吃过这样的烤羊肉。”
李连连和刘冰冰对看了一眼,答道:“不了,我中午得回家吃,以后有时间再来你家吃吧。”
刘冰冰附在李连连耳朵旁边说道:“他真是个色鬼,老盯着人家看,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李连连小声答道:“山里人一生都见不到几个外人,多看几眼也正常。”
刘冰冰本来想说“可他的样子又猥琐又**”,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李大嘴也不勉强,待他们转身走的时候,他的眼睛跟着他们的背影,一眨不眨,射出两道噬人的寒光。
两人回到家,父母恰好已经做好了饭菜,有腊肉腊鸡,也有刚从竹林里挖的冬笋,山里风味十足。
李连连吃饭的时候问道:“怎么村子里连一条狗都没有了?”
“都死了。”父亲头也不抬地说道,“死在一场瘟疫上。”
李连连感觉父亲的语调一直有种说出来的怪异,也许是父亲对生活失去希望了,才会如此的颓唐不堪。
李连连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父亲,他想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来补偿。
睡觉的时候,李连连觉得整个村子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生气。黑暗中的几幢青瓦房,像一座座巨大的黑色的坟墓,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三、我们都死了
李连连终究还是觉得那烤肉的香味不是李大嘴用一只羊就能够遮掩过去的,趁着黑夜的掩护,他再次偷偷地来到了砖窑探个究竟。
香味比白天还要浓,即便是肚子不饿,嘴里的谗液也像喷泉一样使劲地往外冒。
真是奇异的香味。
李连连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不是动物的烤肉的味道。
这念头使他悚然一惊,不是动物的,难道会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李连连围着砖窑转了几圈,却无从窥看。砖窑燃烧的正炽烈,隔了半米的距离就能感觉到热气灼面,更别提通过砖窑的缝隙去看里面了。
李连连只好走向那块踏板,想去砖窑顶部看下。就在这时,他忽然呆住了。
砖窑的顶部升腾起一簇一簇的绿幽幽的火焰,跳跃闪烁,紧接着,整座砖窑的每一个缝隙都冒出绿幽幽的火焰来,像一团巨大的火球,出现在李连连的眼前;而那股烤肉的香味,越发的浓了。
鬼火!
李连连的脑海里猛地冒出了这两个字,使他不寒而栗。
难道这砖窑里面真的塞了人的尸体,所以才会有这么奇异的香味,这么巨大的一团鬼火?
可是,如果说砖窑里面真的有人的尸体,那又会是谁的呢?不可能是村子里的人,因为白天他在村子里走了一遭,四年前送别他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全都先后和他打过招呼,依然亲切而善良。
难道是外面的人?村子里的人杀死了外面来的人,然后塞进了砖窑里面和泥砖一起焚烧,等砖烧好了,尸体也烧成了灰烬,实在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好方法。
李连连被自己的推理吓到了,他后退了几步,犹豫着是继续去砖窑的顶部还是狼狈地跑回家。
一个黑影慢慢地接近了他,李连连敏锐地捕捉到了脚步声,猛地回头一看,是李大嘴。
李大嘴依然和善而谦卑地朝他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山里人喝井水,即使不刷牙,牙齿也很白很健康。
李连连警惕地和李大嘴保持一定的距离,他问:“这砖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火?”
李大嘴凑近了他,“你看看我的手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大嘴慢慢慢慢地伸出手来,一阵阴风突然卷地而起,那衣袖空****的在风中回来飞舞。
李连连谨慎地伸手掀开李大嘴的衣袖,他看到一截惨白的骨头在冷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凄惨的光芒,李连连一咬牙,把衣袖一直卷到胳膊上——李大嘴的手是两截没有皮也没有肉的骨头。
李大嘴“嗬嗬”地笑了,“想知道为什么吗?”
李连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李大嘴阴恻恻地说道:“因为,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这砖窑里面,全都是我们的尸体。这下,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四、没有了出去的路
李连连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刘冰冰也被他惊醒了,忙问怎么了,李连连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明天我们就回城。”
刘冰冰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儿,马上说好。
两人没有想到的是,两道黑影伏在他们的窗前,正侧耳静听,听到他们商量着要离开村子,不由得冷冷一笑,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李连连和刘冰冰吃了早饭就想出去,却被母亲叫住了,“你们要去哪里?”李连连觉得母亲的神色有点异样,似乎有戒备的味道。
“随便逛逛吧。”李连连假装轻松地说道。
母亲应了一声“哦”,然后说道:“那你们去吧,早点回来吃饭。”说完就继续剁猪草,她把刀高高地扬起,像是在剁一只咬了她一口的疯狗一般,狠狠地剁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把猪草应声而断,草屑飞溅,星星点点的深绿的汁水溅在她的身上,像那些恶心的毛毛虫肚子里的汁液,令人感到恶心。
李连连看得心惊胆战,慌忙拉着刘冰冰走出了家门。
“你觉得我妈有点奇怪么?”
“你妈?”刘冰冰歪着头想了想,说,“没有啊,我觉得她很正常。”
“我觉得她剁猪草的动作好古怪,像是跟猪草有仇一般。”
“这我倒没看出来,你不会怀疑你妈有什么不正常吧?”
李连连想了想才说:“我是怀疑我妈已经不是我妈了。”他想起那个梦境就不寒而栗,他不敢也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他努力地告诉自己,那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
李连连牵紧了刘冰冰的手,加快了脚步往村外走,他必须今天离开这个古怪的村子,否则,他预感到会发生不祥的事情。
出了村,走上一条蜿蜒的小山路,两人走得快了,有点气喘吁吁,脚步也慢了下来。
虽是冬天,但山里四季常绿的树木有很多,所以依然把小路上空的天空遮掩的严严实实,不漏一点阳光,显得有些阴森。
刘冰冰低声说道:“我有点怕,心里面老觉得有点毛毛的。”
“别怕,有我在。”李连连手上用了点力握了握她的手,发现有点润忽忽的,也不知道是谁手心紧张得出了汗。
走了一阵,李连连突然惊叫起来:“我们又走回来了。”
刘冰冰神经质地叫了起来:“鬼打墙,一定是鬼打墙,我们走不出去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李连连使劲抱着她的肩膀,说道:“别紧张,可能是我忘了路也说不定,我们继续走,一定可以走出去离开这里的。”
刘冰冰稳定心神,点了点头,心里面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恐慌,她觉得,他们是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村子里了。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发现,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地方。
刘冰冰蹲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她边哭边说:“爸爸,妈妈,你们快来救我。”
李连连也手足无措,一时也没了主张,继续走的话,肯定还会回到这里,可是如果这时回到村子里去,又能料到会出现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呢?
当然,即将发生的事情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是眼下,最严重的事情是他们没有了路,不仅找不到出去的路,连回村的路都找不到了。
五、我的羊不见了
寂静的山里只有刘冰冰的抽搭声,李连连四下里茫然一望,却发现不远处露出一颗头来,似乎有个人坐在那里一般。
李连连心里一紧,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那里居然还有个人,他想过去问下路,也许可以找到出去的路。
刘冰冰拉紧了他的手,说:“不要去,不要去,也许他就是个鬼。”
李连连安慰着她同时也安慰着自己:“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鬼,而且就算是鬼,我们躲也躲不过呀。”
他连拉带拽把刘冰冰拖到了那个人头旁,一个小孩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连连认识他,是李二叔的小儿子。
“李小二,你在这里搞什么?”李连连试探着问道。
李小二答道:“我的羊被狼叼走了,我要守在这里,等着狼出现,把羊再抢回来。”
原来在不久之前,李小二上山放羊,却被一只狼伏击,咬住了一只羊的脖子,正要叼着跑到山里面去,李小二大叫着冲了上去,抓住了狼嘴里的那只羊使劲往回拉。狼吃了一惊,四蹄蹬地,咬紧羊的脖子与李小二进入了僵持状态。然而李小二毕竟只是个孩子,渐渐地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狼慢慢地往山里腿,但他死死地抓住羊腿不松手,也被拖着一点点地往山里移。羊还没有完全断气,只是被咬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血一滴一滴地染过草丛,很快就变成了深红的颜色。它眼睁睁地看着它的主人被狼拖着往深山里去, 它朝夕相处的同伴却在瞬间的惊恐之后呆在原地悠闲地聊天吃草,仿佛它的生死与它们完全没有关系。它知道它活不成了,不想它的主人受到伤害,于是拼尽最后的力气用力一蹬,李小二本来力气就将用尽,没提防羊会蹬他,于是撒了手。狼立即转身就跑进了深山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李小二一路哭着回了家,以后每天都来这里守着,等着狼的再次出现。
李连连和刘冰冰对看一眼,第一感觉就是这孩子疯了,但也为他感到有些小小的感动,这份与羊生死与共的感情,在淡漠的世界里,是何等的珍贵。
“你的羊被狼吃了,就再不会出现啦。就算你等到了狼,也救不回你的羊的。”
李小二的眼睛蒙上一层迷蒙的雾气,他呆呆地说道:“真的吗?我真的救不回我的羊了吗?”他木然地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往前走,李连连拉着刘冰冰慌忙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几步,李连连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记忆中李小二走的应该是到坟山里去的路。
他去坟山干什么?
这时,李小二猛地转过头来,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李连连心里悚然一惊,慌忙停住了脚步,说:“你不是要回家么?我们一起回家呀。”
“好呀,那你们跟我一起走吧。”李小二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仿佛暗夜里鬼魅一般骇人。一阵风吹过,李连连突然发现李小二的裤管空****的,像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小二还在往前走,他站在一个小小的坟包前面,对他们招手说:“来呀,你们一起过来呀。”
那是一个新的坟堆,依大小来看,应该是一个小孩的坟堆,也许李小二就是从那里面钻出来的。
而刚才他们所遇到的鬼打墙,那个鬼其实就是李小二。
李小二突然“嗬嗬”地笑了起来,他的还在向他们照着手,衣袖里依然空****的。
李连连拉着刘冰冰转身就跑,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一下子跑到了小路的尽头,眼前就是再熟悉不过的村庄。
只是这还会是四年前他离开的那个熟悉的村庄吗?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地方都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让人感到深深地不安和恐惧。
六、你在跟谁说话?
李连连别无他法,牵着刘冰冰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村庄。
在一个拐角的地方,他们碰见了李大嘴,李连连问道:“李小二的羊是不是被狼叼走了?”
“是啊。”
“他是不是还和狼在抢夺那只羊?”
“是啊,那场景可真恐怖。”李大嘴压低声音说道,“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李小二的肚子都已经被狼给掏空了,你想想,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一只狼?”
“那,他不是死了?”李连连睁大了眼睛问道。
“那肯定死啦,你想想,肚子都被掏成这么一个大洞了,”李大嘴把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做出洞的形状,“都这样了,人还能活么?”
“可,可是我们刚才还看到他了呀?”李连连合不拢嘴了。
“你,你们遇见鬼了?!”李大嘴也惊恐地睁大了嘴巴,那原本就硕大无比的嘴巴变得有如饭碗那么大,足以装下一颗鸵鸟蛋。
“应该是的,我们刚在山里遇到鬼打墙了,那鬼应该就是李小二,难怪我们走了半天也只是在原地打转。我们先回家了。”李连连慌忙离开了。
一想起那个梦境,他突然对李大嘴也不信任起来,如果李大嘴也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他不敢再想下去会怎么样。
路过那个砖窑时,正好碰见李三婶从河边端着洗衣盆回家,李连连礼貌地问声好,然后又问起李小二的事情,得到了和李大嘴一模一样的答复,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李连连想,至少可以证明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是活人,而不是死人。
砖窑还在往外冒着烟,靠近一点就可以感觉到滚烫的温度,李连连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烤肉的香味,却发现李大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你们刚在跟谁说话呀?”李大嘴问道。
“李三婶啊,她刚洗了衣服回家去。”
李大嘴四下里一看,说道:“我怎么没看到她呀?”
“明明刚刚人还在这里的。”李连连也朝四周看了看说,“可能走过那个拐角了吧。”
“哦。”李大嘴犹疑地看了李连连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今天你又在砖窑顶部烤羊了呀?”
“没有,今天我烤的是一只牛腿,要不要一起去我家尝下味道,放上一点孜然,那味道真是好极了,一起去尝下不?”李大嘴热情地邀请道。
“不,不了。”李连连连忙摆手说道,“下回吧。”
他觉得李大嘴烤的不是牛腿,而是……
李连连突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却让他不得不保持足够的警惕性。
他想,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离开这个村庄,晚上就好好想想对付鬼打墙的办法。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鬼打墙的破解方法,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更恐怖的事情在天黑之后呼啸而至,让他们猝不及防。
七、回魂夜
李连连吃完晚饭就和刘冰冰进了卧室,他把门用椅子顶上,把窗户也仔细地检查一遍,确认关严之后才上了床。
油灯没有熄掉,昏黄的灯光比黑暗要安全的多。
母亲在轻轻地敲门:“睡觉了就把灯熄了,免得浪费油。”
李连连编了个谎话,“我们还没有睡,等下熄掉,你们先去睡吧。”
母亲嘟囔了一句就离开了。
“我记得破解鬼打墙有好几种方法,比如狗血,还有童子尿等等。”刘冰冰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对于白天的事情,她依然心有余悸。
“这些我都知道,可村子里的狗都死了,到哪里去弄狗血?明天我们去找几个小孩,要他们撒点尿,用瓶子装起来,看到时管不管用。”李连连这时有点后悔自己不是童子了。
两人又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地有些困了,李连连揉揉沉重的眼皮说道:“你睡下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
刘冰冰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吧唧,然后就钻进了被窝里,这回她把整个脑袋都塞进了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
李连连把油灯拨亮了一些,这时一阵奇怪的风从身边擦了过去,油灯的火苗晃了几晃,终于熄灭了。
屋子里刹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李连连慌忙拿起了打火机,咔嚓,咔嚓,打火机的火苗总是一晃就飞快地灭了,仿佛有人在旁边使劲吹灭一般。
李连连吓得心一颤,手上没了力气,打火机掉在了地上,低头去找却已找不到它的踪影。
李连连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摸着了钱包,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钱包里有他和刘冰冰去南岳求的护身符,此时这护身符就是保护他们的唯一希望。
李连连不敢轻举妄动,在黑暗中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但是倦意不断地袭来,他禁不住想打盹。
不能睡,不能睡……李连连努力告诫着自己,可眼皮却越来越重,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了他,他睁大眼睛往响声处看去,却见窗户上映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他看到门闩正被一根铁丝一点点地拨开。
有人想进到这房子里来。
也许不是人,是鬼!或者是李小二!
李连连的脑袋里像是轰然响过一声惊雷,他一手捏紧了护身符,另一只手却攥紧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把柴刀。他用脚踢醒了刘冰冰,暗示她不要出声。
门闩终于被拨开了,铁丝抽了出去,门被缓缓地推了开来,发出吱嘎的声音,沉闷而悠长。
李连连从**一跃而起,握着柴刀对着门上的那只手狠狠地砍了下去,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门外响起了痛苦的哀嚎声,李连连听出来了,那是李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半夜里想闯进他的卧室干什么?
父母亲怎么睡的这么沉?难道他们还没有听到这边的响动么?
“爸爸,妈妈,你们快来呀!”李连连高声呼喊着。
李大嘴不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他问道:“你这几天都和你爸妈在一起?”
李连连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答道:“是的,你想干什么?”
李大嘴的回答让他如坠冰窟全身发冷,“可是,你爸妈已经死了呀。”
“不可能,他们明明好好的!”李连连突然想起了那个梦,他觉得李大嘴说的可能是真话。
不,不是真的!只是梦而已!李连连在心里大声地告诉自己。
“实话告诉你吧,这村里里的其他所有人都被我解决了,我要和刘二姐在一起,他们当然不会同意,所以,趁着李小二的葬礼大家都在一起吃豆腐饭,我就下了毒,然后把他们的尸体全部塞进了砖窑里,等砖烧好了,他们也被烧的干干净净,然后我就和刘二姐一起远走高飞。你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那些尸体还没有完全烧化掉,如果你这个时候回去报案的话,我肯定会被查出来,所以,老弟,你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你也别怪我,我连续埋伏了两个晚上,不能再耗下去了。”
李大嘴说完之后就开始猛烈的撞门,用不了多久,这门肯定会被他撞开。这时,李连连听到父母亲在另一扇门外焦急地呼唤着:“发生了什么事?快开门。”
李连连跑过去准备开门,触到门闩的时候手却缩了回来,如果李大嘴说的是实话,那么他的父母就已经死了,可自己为什么能够看得见他们?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死了?”李连连很大声的喊道。
这声音把其他一切声音都镇压了下去,李大嘴不再撞门,父母亲也不再拍门,过了一会,一阵幽幽的叹气声传了进来:“是的,我们都死了,被那个没人性的李大嘴毒死了。今天是头七,回魂夜,村子里其他死了的人都回来了。连连,他们死了之后不心甘,变成了怨灵,都想借你和冰冰的身体还魂。快开门,爸妈带你们走,我们还留在这里就是不想他们伤害你们。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相信爸爸妈妈。”
李大嘴又开始猛力地撞门了,一下比一下重,那门看样子就要支撑不住了。
李连连犹豫着,他不大相信父母说的话,如果真的是带他们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偏要拖延到头七这个时候。
也许,当死了的人变成了怨灵,就没有了任何情义可言了,而这时的爸爸妈妈,又是否值得相信呢?
李连连和刘冰冰搬桌子柜子顶住门,李连连攥着护身符的手搭在门的一侧,却听到门外的李大嘴惨叫一声,不再撞门。
李连连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透过门的缝隙往外看去,眼珠顿时忘记了怎么转动,僵直如铁。
只见村里其他的人披头散发地围拢了过来,目光呆滞,脸色惨白,近处和远处都起了雾,弥漫成一片,犹如阴森的地府。
今天是头七回魂夜,他们全都回来了。
可他们是来取李大嘴还是李连连的性命呢?取李大嘴的性命合情合理,可取李连连的性命,却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只不过他们都变成了怨灵,又哪里还能用常理去推测。
李大嘴可能是刚才触碰到了伤处,他对那些包围上来的鬼魂视而不见,也许他根本就看不到——他再次猛烈地撞门。
难道看不到就不会受伤害?
那为什么自己能看到“他们”,如果看不到他们,那该有多好!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李大嘴已经撞开了门跳了进来,而父母亲也把门拍开了,他们和其他村民一样,脸白如锡纸,已经不再是李连连熟悉的父母亲了,也许他们所期待的只是李连连和刘冰冰的身体,他们和其他鬼魂一样,只想借他们的身体还魂,亲手杀了李大嘴,报一箭之仇。
李大嘴看到另一扇门也无声地打开了,他只感觉到一阵阴风扑面而来,正当他愣神的一刹那,李连连把护身符往父母亲身前一甩,父母亲掩面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李连连急忙拉着刘冰冰的手就逃了出去。
李大嘴和刘二姐飞快地追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是几十个面无表情行尸走肉的鬼魂。
李连连和刘冰冰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他在朝他们招手,月光下他的裤管空****的,却在微风中飘**着,发出轻微的“呜呜”的声音。
他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李连连看清楚了,那是李小二。
李连连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这么耗下去必死无疑,他决定孤注一掷。
八、仇恨都只是一股怨气
李连连和刘冰冰越跑越快,李大嘴和刘二姐速度也不慢,竟然越来越接近了。
突然,李连连猛地刹住了脚步,他操起路旁的一个篱笆,向后一刺,李大嘴刹不住脚步,胸膛被篱笆穿透了过去,血像烧开了的水一般冒了出来。
李连连手脚都软得厉害,勇气似乎在那一刻又消失了,他往后退了几步,而李大嘴似乎根本不敢相信他会出其不意地反击,双手抓住染血的篱笆,倒在地上痛苦的叫唤着,像一头已经被屠夫抽出了刀子正在放血的濒死的猪。
那些怨灵也都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连连猜的没错,他们只是死得太冤了,怨气难散,所以变成了怨灵,只有杀了李大嘴和刘二姐,才能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气,使他们安心进入轮回。
刘二姐已不再妩媚多情,她握着一把雪亮的剔骨刀冲了过来,刀锋如纸薄,闪着冷冷的寒光,虽然达不到削铁如泥的地步,但削断一个人的骨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连连急中生智,打了一个滚,抓起了一把沙子朝她撒了过去,刘二姐用手捂住了眼睛,李连连一跃而起,抓住她握刀的手,和她纠缠在一起。
刘二姐虽是女人,但是常年在地里干农活,力气反而要比李连连更大,李连连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剔骨刀一点点地朝自己的脖子伸了过来。
幸好还有刘冰冰,只见她捡起了一块石头,朝刘二姐的后脑勺砸了过去,这时一个黑影斜刺里插了进来,却没有阻挡得住石头的去势。
刘二姐软软地叫了一声,瘫倒在地。
那石头角尖尖的,没入了她的后脑勺,一时间血流汩汩。
李连连喘了口气,看到刚才那黑影却是李大傻,此时他正蹲在刘二姐的身边,伤心抹泪。
他的女人背叛了他,他却依旧死心塌地的护着他。
有时候,如果少一点贪欲,多一点满足,珍惜最爱自己的那个人,也未尝不是幸福。
李大嘴即将落气,看到刘二姐倒在自己身边,伸来牵她的手,却被刘二姐鄙夷地推开了,她说:“别弄脏了我的手。”
李大傻幸福地笑了,像个孩子似的,李连连别过脸去,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怪你,连连侄子。”李大傻憨憨地说道,“这都是命。”
刘二姐忽然绽开了笑脸,妩媚如妖狐,“我只是想借他的力量逃出这个地方而已,他只是我利用的一个工具。”
李大嘴当即死不瞑目,眼睛鼓凸;刘二姐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些鬼魂围拢了过来,鄙夷地看着他们俩,指指点点骂骂咧咧了一阵然后四下里散去了。
李连连看到父母亲还留在在原地看着他们,于是上前走了几步,却见父母亲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父亲说道:“连连,对不起,别怪我和你妈,我们都只是怨气难消,只想借尸还魂,杀掉李大嘴和刘二姐才去阴间报到,也别怪其他的乡亲们,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想法。明天你去找些人,把砖窑拆了,找个好地方埋了我们,也让我们安宁。”
李连连看到父母亲的身体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散发着粉红色的光芒,那是护身符击中后留下的痕迹,心中很是愧疚。
父母亲终于回头跟着乡亲们一起走了,在月光下,他们低垂着头无声地走向了黑暗中。
只是他们的心愿已了,再也不会贻害人间,希望他们一路走好。
这时,李连连看到李大嘴的身体里钻出来一个黑影,他急急如丧家犬一般朝村民们相反的地方奔去,自此以后,他只能做一个游**在山野田间的孤魂野鬼。
刘二姐的魂魄很快也脱离了身体,她看着在旁边守候着她的李大傻,眼光突然变得非常的温柔,两人手牵手慢慢离去。
李连连紧握着刘冰冰的手,却见刘二姐回眸一笑,那笑,依旧妩媚,却没有一丝仇恨。
今生他们有缘无份,或许在下辈子,他们会另结良缘。
九、等待那只狼
第二天,李连连找人把砖窑设法拆开了,里面的尸体已经被焚烧成灰白色的粉末,只好将他们一起合葬。
李连连将一切事情都办好了,才和刘冰冰一起走向出村的山路,在那片树林旁的路边,他们又看到了李小二孤单地坐在那,李小二也看到了他们,站起来朝他们招手。
“我一定会杀了那只狼!”李小二坚定地说道,李连连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怨气,冰冷彻骨,他拉着刘冰冰飞快地走了过去,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他一眼。
李小二又坐在了草丛中,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等待着撕开他胸膛的那只狼。
也许,那只狼早已经成为了人们的美餐,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