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庵

李明和林心洁是一对恋人,某大学美术专业,两人于寒假期间一起到李明家乡的白云山写生。他们带了帐篷和一些食物在白云山深处停留了两天,水和食物所剩无多,正欲第三天返回,却不料深夜里突降大雪,将他们困在了原始森林里。

幸好李明记得离他们所困之地有一座庵堂,叫黄金庵,于是两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朝黄金庵靠近。

话说这黄金庵以前的香火还是很旺盛的,后来由于山里人不断地往外搬迁,直至附近方圆十里都无人居住的时候,就变得很凄凉了。除了某些佛教或者道教的重大节日会有一些老人前来祭祀之外,平常时候鲜有人来。

李明和林心洁赶到黄金庵的时候,发现庵里面竟然有三个人了,可能也是被困在山里回不去了,所以前来躲避。

然而,李明却暗暗嘀咕,怎么会这么巧,平常十天半月难见一个人影的深山里今天却这么热闹,未免有些奇怪。

经过一番交谈,李明和他们熟悉了起来。三个人中,一个是长住在庵堂里的老人张涵,身着道袍,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另一个是猎人,他是县城人,此次打猎收获颇丰,只可惜突遇暴雪,只好领着猎狗暂避在黄金庵里;还有一个人却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迷路了,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我们姑且称呼他为神秘人吧。

张涵热情地招呼大家:“这里很久没有这么多人啦,大家也算是有缘,因为天意才聚在一起。不必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猎人是一个豪爽之人,答道:“感谢道长收留我们,我打的那些兔子和野鸡你尽管拿去做菜,要是不会,我亲自动手,哈哈。”

神秘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地神采,喉头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咕咚”的声音。

李明开心地说道:“有野鸡肉吃了,想想就流口水。”他偏头询问林心洁,“你还没吃过野鸡肉吧?”

林心洁摇摇头,心中却也有几分期待。

猎人和张涵去厨房弄饭菜了,李明和林心洁也支起画板到外面去画雪景,剩下神秘人孤单无聊,只好在大殿和四处走走看看。

到了中午时分,五人吃了香喷喷的野鸡肉,赞不绝口,猎人哈哈大笑:“这还只是小case,晚上我弄野兔给你们吃,让你们再开开眼。”

五人渐渐地熟悉,边吃边谈,气氛很是活跃,只是那神秘人依旧很沉默,只是一个劲地吃饭吃菜,像是饿了很多天一样。

吃完饭,庵外风雪越发大了起来,看来不知道要在这耽搁多久,这下李明倒发愁了,他担心家里人会不顾危险出来找他们,李明很是担忧。

入夜,狂风怒号,有如无数夜枭齐声怪叫,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沙沙有声,这是李明和林心洁两人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雪。

林心洁小猫一样地蜷在李明怀中,她小声说道:“我总感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说过这庵堂很少有人来的,可是今天却这么多人,难道他们和我们一样是被困在深山里,这也未免有点太巧合了。那个不说话的人,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我看他似乎有什么阴谋。”

李明安慰道:“你想得太多了,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太多了,被我们碰上一件也不奇怪。安心睡吧,希望明天我们可以回家。”

由于黄金庵只有两间供香客居住的客房,所以猎人和神秘人住在了一起。猎人把狗链子拴好,然后试图与神秘人沟通,无奈神秘人一言不发,就像是哑巴一样,猎人自嘲地笑笑,只好上床睡觉。

两人各睡一头,神秘人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发出沉闷的鼾声。偶尔翻身,鼾声也是不断,均匀自然。

不多久,猎人也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

神秘人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轻轻地喊了几声:“喂……”见猎人无应答,熟睡依旧,神秘人于是摸索着穿衣下了床,将门打开虚掩着走了出去。

猎人的眼睛刹时睁开了,他下了床,拍了拍向他摇着尾巴的猎狗,示意它呆在屋里别乱叫乱动,然后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他觉得这个神秘人,似乎并不像是偶然困在这深山之中,而是为了什么事情有备而来。

神秘人穿过走廊,走向前殿,猎人也悄悄地来到前殿,躲在柱子之后,四处窥探。

然而,神秘人却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莫非他发觉了自己的跟踪,所以躲起来了?猎人觉得这不大可能,以自己追踪猎物的身手,怎么可能轻易被发现?

前殿里供着三尊菩萨,布幔缠绕,每个菩萨前都点着一盏灯,镀金的表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投射在地上,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窗户是纸糊的,不知道哪个地方被风刮破了,钻进一股股寒冷的风,布幔摇晃不止,空气蔓延着一股死沉沉的香灰的味道。

猎人不敢呆久了,急忙返回屋去,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神秘人居然躺在了**,正发出熟睡的鼾声。而他的猎狗,像是看见了非常可怕的东西一般,蜷缩的身子犹在瑟瑟发抖。

猎人走过去拍拍猎狗的头,安慰着它,它才慢慢平静下来。

毫无疑问,神秘人发觉了猎人的跟踪,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返回到了屋里。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猎人躺在**,一夜无眠。

第二天,大雪依然未停,且夹杂着冻雨,彻底摧毁了大家想离开道观的想法。大家站在道观外茫然四顾,不知道如何是好;张涵点了一柱香,跪在菩萨前默默祈祷,给其他人以心理上的安慰。

无聊的白天终于捱过去了,黑夜来临了,寒风凛冽,呼啸着穿过树林,发出沉闷的回响;风停歇,便是一副肃杀的景象,令人生畏。

张涵听到床下面似乎有轻微的动静,像一个熟睡的人翻身时发出来的声音。

张涵侧耳细听,却没有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偏头继续睡,却感觉有人在他耳边呼了一口气,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唉!

张涵打了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警觉地扫视整个房间,却不见半个人影。

如此一闹,张涵再也无法睡着,他下床往床底下一看,并没有什么异状。

张涵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决定出去走走。

就在他轻轻开门的一刹,他看到一个人影轻快地穿过走廊,奔向前殿。

张涵从背影可以看出,那是神秘人。

深更半夜,他去前殿干什么?

张涵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就在他探头探脑地向前殿里窥探的时候,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道长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呀?”

张涵吓得身子差点软了,回头一看,却是那个鬼鬼祟祟的神秘人,此刻,他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张涵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我来看看长明灯是不是灭了?”张涵稳定心神,随便编了个理由,然后马上反问,“你这么晚了溜到前殿里来干什么?”

神秘人压低声音说道:“我是跟着一个影子到这里来的,昨天晚上就跟着来了一次,可是一到这里,影子就不见了。”

张涵打了个颤:“影子?什么影子?”

“人影子啊!穿着袍子,跟你差不多高,比你瘦一点,看不到脚,像是飘着走路一样。”

“难道是鬼?”

神秘人不屑地笑笑:“道观里也会有鬼的么?有菩萨镇着的!”

张涵盯着神秘人深邃的双眼,却看不出有说谎的痕迹,可是自己却从未遇上这等怪事,他一来就撞上了?

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第三天,雪终于停了,天空依然阴霾,李明和林心洁选了一个空旷地画雪景,突然,林心洁叫了起来,“有狼!”

“哪里?”李明马上四下里搜寻。

在离他们十余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似乎受了惊,此刻,正掉头往回跑,一瘸一拐的。

“不像是狼,倒像是只狗。”李明向前追了几步,说道,“似乎还受了伤。”

林心洁说道:“不会是野狗吧?”

李明看着那只狗慢慢地跑远,应道:“好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狗?”

到了晚饭时分,张涵把神秘人的事情说了一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猎人说道:“老兄,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

神秘人笑了一笑,表示无所谓。

入夜各自回房,李明悄悄地准备了一根木棍放在床头,对林心洁说:“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李明估计的没错,到了九点多钟左右,那只猎狗开始狂躁不安起来,它惊恐不安地低吼着,想要挣脱身上的链子,冲出房间。

神秘人低声说道:“来了,它就要来了。小伙子,你可要小心点了,你杀生过度,自求多福吧。”

说完,神秘人就闪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猎人慌了神,下床把狗链子解开,狗立即就想往外面冲,拉都拉不住。猎人一疏忽,狗就冲了出去,瞬间也不见了。

猎人犹豫了,不知道是该跟出去还是呆在屋里。可是转念一想,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屋里,其实还不是一个样,一咬牙,抄了猎枪,就冲了出去。

猎人敲开另一间客房,把李明和林心洁叫了起来,三人一起去找神秘人和狗。

“不如把道长也叫起来吧?”李明提议道。

猎人说好,过去敲门,过了一会,道长开门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神秘人说它来了,我的狗也很反常,都不见了。”

“啊?快去把他们找回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道长慌忙说道。

四人首先去前殿寻找,没有看到神秘人和狗,这时,一阵大风吹过,门开了……

林心洁惊叫起来:“你们看外面……”

其他人凑过来,外面只有一道狗的足迹通向远方,却不见神秘人的脚印。

“不对!”猎人蹲下来说道,“不是一只狗,是两只狗的脚印,你们看,我的狗体型大,脚印明显大些,而这行脚印,却明显要小一些。”

“是我们白天看到的那只狗!”李明肯定的说道,“它晚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道长喃喃道:“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它终于还是来了。”

“道长,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道长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那一年,为了消灭封建迷信,政府决心捣毁境内所有的庵堂,黄金庵也此之内。

一行人来势汹汹地来到黄金庵,限令庵堂的人离开这里,当时庵里只有张涵和他师父两人,师父自然决意不从,以死相抗,临死前说:“你们会得到报应的,我的灵魂将守护黄金庵,所有对黄金庵不利的人都将受到报应。”

那些人见出了人命,也就只好撤退,然而,怪事发生了,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掉进了马路边十多米高的双江里。

这是当时很轰动的一件事情,后来,政府也因为这件事情而停止了捣毁庵堂的行动。

猎人点头,表示知道;李明由于年纪太小,所以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但见猎人点头,自然是确有其事的了。

神秘人的样子和行为其实是装出来的,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庵堂里的宝物——金人。

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他行为不端,但并未点破,希望他能浪子回头,可惜他并没有领悟。

张涵把大家领到一尊菩萨前,掀开布幔,说道:“看,这就是他在寻找金人时留下的证据。”

大家仔细看去,果然,上面有几个淡淡的新鲜脚印和手印。

“确实是他的,你看,左手的手印全都是六个指头。”李明说道。

猎人惊奇地说道:“啊,这我可没注意到,你观察可真够仔细的。可我的狗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是只野狗?”

张涵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道观里并没有养狗,可能是外面村庄里的人家遗弃的野狗吧。”

李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却并没有再说话。

猎人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神秘人可能遭到你师父灵魂的惩罚?”

张涵点点头说道:“有可能,我师父言出必行,所以当年才不放过那些人,只是后来一直风平浪静,才慢慢地被人所遗忘。”

猎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样看来,他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李明接口道:“说不定,明天我们起来就会发现神秘人的尸体哦。”

张涵听出了他们言语里的嘲笑之意,颇有点恼怒,但忍住没有发作,淡淡说道:“有因有果,报应不爽。”

第四天,当张涵来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气氛有点异样,空气中似乎涌动着不安的气息。

“道长早,昨晚睡得好吗?”猎人殷勤的话里似乎藏着另一种含义。

“道长,我们没有发现神秘人的尸体,因为,他还活着。”李明挤眉弄眼地说道。

道长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还有,道长,我们刚刚找到了一只狗,你要不要见一见?”猎人去另外一间房里放出两只狗来,一只是他的猎狗,另一只,就是道长口里所说的野狗。

那只狗见了张涵,顿时毛发直竖,呲牙咧嘴地狂吠不已,并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冲上去咬他一口。

“这只狗怎么好像跟你有仇似的,怎么回事?”李明和猎人唱起双簧,神秘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门边,看似无意,其实是堵死了张涵逃跑的路线。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张涵明白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一切,所以连负隅顽抗的心情都没有了。

李明道:“我来说吧,第一,你虽然穿着青布道袍,可是脚上却穿着运动鞋,而不是道长应该穿的布鞋,尽管你用道袍遮住,不过很可惜,脚印出卖了你;第二,那只狗不可能是野狗,这方圆十里都没人住,狗不会跑到这里来,因此我推测这是道长养的狗,这就与你说的话矛盾了,因此,我认为,你根本就不是道长。”

猎人补充道:“你否认他的推测也没关系,我们就让这只狗去找他的主人吧,你知道的,狗鼻子是很灵的。”

张涵刹时脸如死灰,他喃喃道:“真的是报应。”

李明四个人押着张涵去找真正的道长,张涵带着他们走进他的卧室,指了指床下面,而那只狗,早已经扑了上去。

床下面是真正的道长张涵的尸体。

他和真正的道长张涵是好朋友,他本来就是农村里的道士,与道教有一点点关系,所以渐渐博取了张涵的信任,他表示他想进黄金庵当道长,却被张涵屡屡婉拒,难道张涵出来了他的真实目的是黄金庵的传世之宝——价值连城的小金人?

他没能在张涵嘴里获取任何一点关于小金人的有效消息,不由得动了杀机,五天前,他又来到黄金庵,撕下面具,逼问小金人的下落,张涵不为所动,于是他就杀了张涵,将尸体塞在床下面。

张涵的爱犬也参与了搏斗,在张涵的一再呵斥下才身负重伤而逃,可惜突降大雪,将它以前出山时留下的记号全都覆盖了,它闻不到那股熟悉的气味,出不了山,只好在庵堂四周徘徊。

谁也无法知道猎狗怎样获取了它的信任,继而相信猎人和李明等人,它无法表达,我们自然也无从而知。它趴在道长的遗体上,呜咽不已,泪珠滚落,哀思无限,其情其景,令人心痛。

至于神秘人,其实他只是街上的流浪汉,快过年了,他无处可去,于是就想到了黄金庵,想到这里来混口饭吃,混个地方住,后来见了镀金的菩萨,于是起了邪念,想刮点金粉去卖。他绞尽脑汁,甚至装神弄鬼,吓唬其他人,这样晚上他就可以安心地刮金粉。昨天晚上,他本来以为可以安心刮金粉了,却不料其他人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集体出动,他只好躲了起来,冻了个半死,半夜才厚着脸皮回客房里睡觉。

此时,大雪已停,太阳初升,大地一片耀眼的雪光,刺眼灼目。一行人押着他向山外走去,那只狗,静静地站在庵堂门前,目送他们远去,它将守护着主人的遗体,等待着他们带着警察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