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赫拉祝福
我们下到实验室,进去就看到好多全息屏幕飘在空中,上面涌现着无穷多的信息,数据,画面,文字,跟疯了似的急速滚动,大概只有咪咪这样的人才能从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一个屏幕比较文静,好像开着一个世界地图,上面有一些光点在闪烁。
咪咪告诉我:“在找先知那个箱子,可能要等一会儿。”
我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在他那个公寓里吗?”
我将那个箱子交给先知之后,他随手就放在了扶手椅旁边,之后我就没见到过了。理论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应该会好好藏起来吧。
咪咪摇头:“被拿走了,不过箱子里装了定位芯片。”
“万一东西被拿出来了呢?”
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老实说这哥们儿正常情况下都是泰山随便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所以他稍微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我已经很害怕了,急忙安慰他:“里面的药其他人也没法吃,拿出来就拿出来吧。”
咪咪从旁边的一个柜子里摸出一个罐子,罐子盖上蓝光闪闪,居然是个液晶屏,打开的话得输入密码。他丢给我,罐子摸着凉凉的,越摸越冰手,冰得叫人心里很不舒服。
“罐子一共四个,一真三假,喝了假的会死得超快,真的那罐则有可饮用的纳米机器人,进入身体后纳米机器人会收集身体数据自动上传到这边,目前还没看到数据进来,估计真的那罐还在。”
我听到死超快三个字哆嗦了两下,这么关键的时候我脑子却抽到其他地方去了,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嘴:“这个好喝吗?”
咪咪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说:“味道一般吧,摩根非要加焦糖味进去,我个人比较喜欢香草味。”
果然我敢问,他就敢答。
咪咪甚至还顺便跟我科普了一下为什么要把药做成这个样子:“龟息入定摄取药物对人体素质要求非常高,过程复杂,而且一旦入定就完全丧失行动能力,风险很大。我和摩根一起研究了很久才终于降低了赫拉祝福里的活性成分强度,做出这个便携装来,理论上来说,普通人也可以喝,副作用挺大,但不至于死人,只要挺过一个疗程,百分之百益寿延年,加强免疫,尤其是在促进脂肪到肌肉的急速转化这个方面,简直风驰电掣。”
“一秒钟从痨病鬼到施瓦辛格,你是这个意思吗?”
“十分钟左右吧。”
难怪他担心,要是帮对手培养几个施瓦辛格出来这还得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哆嗦。
“咪咪。”
“嗯?”
“你是密医,对吧。”
“不然呢?”
我瞪着那罐药:“如果普通人能喝这个,理论上来讲,就算奇武会的人全挂了,你也可以单枪匹马再造一个奇武会,对吧?”
他居然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先知他们五个人的程度做不到,能把内功练到龟息程度的人现代基本已经没有了。”
现代?基本?兹事体大,麻烦你把话说死一点比较好啊。
如果不需要达到董事会那些人的程度,只需要叠加两三个施瓦辛格、史泰龙之类的呢?
他居然打了个响指:“那不算什么。”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地图,想到蛇花夫人,她埋伏在朱利安身边,如果只是想要杀朱利安,早就可以动手了,却一直没动手,而在朱利安受伤后,她却立刻冒着暴露的危险联系密医。
朱利安说:“我觉得她比较想要通过我找到咪咪。”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结,就像一百根耳机线混在了一起,左扯右扯扯不开,而且还在越缠越紧,当场把我的cpu干坏了
这时咪咪拉了我一把,说:“等搜索结果的时候,我跟你再说件事儿,是诸葛让我跟你说的。”
我说:“啥?”
咪咪指了指那个罐子:“想变成施瓦辛格不?”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一句笑话,我差点儿都笑了,结果一观察咪咪的表情,我差点吓掉裤子。
诸葛在SWAY门口说过的台词轰隆隆一路踏平草莽,直入帝京:
很快,你就要做出一个决定你人生的抉择。
我号叫起来:“你不是要逼我吃这个药吧?”
咪咪掰着手指平静地说:“你就不是吃吃药那么简单了,首先你必须接受一系列的手术改造身体,再去除所有导致你患病乃至短命的基因片段,将经络的运转加速到你能够被开发的极限。顺便说一句,打通任督二脉这种事其实是存在的,做法和你看过的小说不一样,最终效果倒是差不多,以此来最大程度接近先知他们的内功造诣,最后是终生的定期服药保持状态。”
“前期改造,前后要三年左右吧。”
我目瞪口呆:“你不是开玩笑的吗?得有多大的好处才值得这么搞?”
咪咪对我笑一笑,挺冷淡的,没有什么亲切感可言:“好处?你还没概念?”
我其实已经有概念了。
无须锻炼的天然状态下,长期保持六块腹肌和完美体脂率;所有器官永远二十岁,不会受伤,没有意外,除非世界末日,否则空难中也能幸存;思维能力自动无间断深入拓展和开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皮肤光滑紧致有弹性,白里透红与众不同,超过普通人一百倍的肌肉力量和反应速度,如果要打架的话,随便单场只手能放倒一大批流氓。
最关键的是——长命百岁只是起步,两百岁不是梦。
简单来说:随便给条红短裤,就是一只活超人啊。
我弄成这样儿去混东门菜市场,没两天就是当地一霸!杠杠的!但当东门菜市场一霸,不至于要这么复杂啊?
咪咪淡淡地说:“这一套东西下来,要花费数千万美金,不是见人就给的。判官,你既然要真正成为他们的一分子,恐怕这是必经之路,你考虑清楚吧。”
我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面对着墙壁,缓缓蹲下,抱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沉默不语。
咪咪也跟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地上,等着。
任何人等人的时候都需要一点消遣,不管是拿个大顶走来走去,还是摸出电子书看霸道总裁爱上我,总得要用什么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
咪咪完全没有,他就像一尊雕像一般定在我身边,眼睫毛几乎都没有动过一下。我面壁了好久,看了他一眼,说:“咪咪,你到底是怎么跟奇武会勾搭上的?”
他说:“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时间回溯到许多年前,隆冬,波城,风雪肆虐的深夜。
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年轻的咪咪从儿童医院值完一个二十四小时的长班走出来,在一个路牌下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算魁梧,穿着也很单薄,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几张报纸将他覆盖着,上上下下都被雪片浸透。
零下十五度,就算报纸是干燥的,提供的庇护也断然比不上卖火柴小女孩手里的那团微光,不用太久他就会被冻死,成为清洁工的麻烦。
咪咪在他身边停下,并没有要拯救他的意思。
流落街头的人都有他们的理由,也有他们的宿命。这四周林立着全世界最好的医院,但没有一家的大门是为这样的流浪汉敞开的。
他摇摇头准备离去,一阵大风吹来,将那人身上的报纸吹开。咪咪的眼光被这个流浪汉的身体吸引住了。
那是一具并不庞大,线条却如雕塑一般完美无缺的身体,就像掷铁饼的大卫直接被一把推倒在波城的街头。
那是就算十数年如一日持续最艰苦的锻炼,最挑剔的饮食控制,也未必能达到的水准,和世上任何一件事情一样,要在健美界登峰造极,最需要的仍然是天才。眼前如一块冻肉般躺倒的男人,拥有几乎所有人类在梦想里也无法拥有的卓绝体魄。
咪咪弯腰把他从雪堆里刨了出来,他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人活着就算了,如果死了,就直接扛回解剖实验室去大卸八块看看成色。
所以他那时候的心情,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想让人家活着还是死掉。
因此三天之后,当那人从沉睡中醒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时,咪咪只是冷淡地说:“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那时候他们坐在咪咪的公寓里,很小的单身公寓,在阁楼顶上,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剩下的空间就只容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坐着。洗手间里淋浴头就直接挂在马桶上方,嘘嘘的时候下面放水,上面漏水,二者应和,颇有丝竹配对之趣。
流浪汉换上了咪咪的衣服,居然也颇合身,他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嚼着一根硬得跟铁一样的法棍面包,吃得津津有味,可见三天下来饿得不善。
咪咪说完这是巧合之后,流浪汉很认真地吞下面包,摇摇头:“不管是不是巧合,你不把我从街上带走,我就挂了,这是既成事实,简单明了。”
“是吗?”
“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动机与过程,最后都会彻底消失,如同幻觉一样,能够存在下来的只有结果而已。只关心那些真正存在的东西,不是简单很多吗?”
流浪汉这么平淡地说着,三两下干掉了法棍,拍拍手,对着咪咪笑了一下。他的瞳仁很大,是一种茫然的灰色,眼白很少,颜色却又接近透明,乍眼看上去,简直像是个盲人。
“要是你死了的话,我说不定还高兴点。”咪咪喃喃地说,看了看自己的冰箱,他为这个月准备的食物都已经被眼前这位仁兄一扫光了,而且看他的样子,就算再来一冰箱也照吃不误,毫无压力。
他弯腰看了看流浪汉,起身:“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流浪汉很温顺地在咪咪的单人**躺平,咪咪低头观察着他的四肢、胸和背,伸手一处一处按压过去。听诊器按上心脏,他脸上有了难以言喻的变化,简而言之就是:老子这是白日见了鬼。
他伸手拿过自己的外套,又丢了一件外衣给流浪汉:“你跟我去医院一趟。”
流浪汉没有动,只是慢慢从**爬起来,对咪咪笑了笑:“我生病了吗?”
咪咪穿外套的手悬在半空,愣了一会儿,他又坐了回去:“你没有生病,但你的心跳,血压,各种生命体征,都非常不正常。”
流浪汉笑眯眯地看着他:“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呢?”
咪咪脸抽了一下,说:“你是谁?”
流浪汉友好地伸出手来,碰了碰头作为招呼,正式介绍自己说:“我叫哈里斯。”
他歪着头看咪咪:“你呢?你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没有难度:“我是一个医生。”
咪咪医生抱着双臂,看着哈里斯:“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那里晕过去?”
哈里斯很高兴地点点头:“哎哟,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呀,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搞得任督二脉被塞住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就……”
咪咪摆出一张扑克脸看着哈里斯,心里代表着现代医学对哈里斯比出好几个巨大的中指。两人面面相觑,咪咪正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踏步声。
有人重重踏上了阁楼外的楼梯,紧接着响起一阵如同雷鸣的粗暴敲门声。咪咪走过去应门,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猛然就吹了进来。
和风一起冲进来的,是三个文身大汉,他们接踵而入,顿时填满了整个房间。后面两个还一左一右夹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女人显然受了重伤,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脑袋垂下,长发披散,已经奄奄一息。领头的大汉径直走到咪咪床边,一把将哈里斯揪起来,往旁边地板上一摔,厉声招呼另外两人把女人放倒在**,而后转过来把咪咪顶到墙上:“枪伤,身上一处,腿两处,脖子一处,治好她。”
咪咪和那人比大概只有一半的块头,但他没有半点惊恐之色,他泰然地看着对方,说:“治不好呢?”
大汉圆睁豹眼,从牙缝里嘶嘶吸气,暴怒地吼叫起来:“你是波城最贵的密医,治不好的话,你就变成波城最贵的死密医,你听明白了没?”手腕一转,黑色的巨大手枪上膛,顶上了咪咪的太阳穴,“去。”
咪咪点点头:“听懂了。”但他动都没动,脸上还是那个无所谓的表情。
大汉把枪口顶紧了一点,厉声问:“你还磨蹭什么?”
咪咪冷淡地说:“等你把我变成死密医啊。”他那只修长甚至称得上精致的右手,慢慢扬起来,搭在大汉握住枪柄的手上,后者本能地往回一缩,咪咪锐利的眼睛盯住他,“开枪。”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只有躺在地上装死的流浪汉哈里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咪咪的手指挤进了扳机里,只要稍微一压,子弹就会出膛,大汉情不自禁抽回枪,再退了一步,瞪着咪咪,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咪咪看着他,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大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叫咪咪,我的病人,都叫我咪咪医生。”
他走过去,把阁楼的门再度打开,站在那里看着大汉:“现在,把你的人带出去,从楼底下再爬一次上来,好好敲门,等我打开门,跟我说,咪咪医生,求你救救我朋友。”他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要么现在就一枪打死我,要么照我说的做。”
对方照他说的做了。三好一伤,慢慢退出咪咪的房间门,沉重地走了下去,又沉重地走了上来,眼看敲门声就要响起,咪咪转头对哈里斯说:“你爬防火梯走吧。”
哈里斯还是躺在地上,那表情倒像是很舒服似的,问:“为什么?”
“这几个人是职业杀手,那个女的是他们的头领,等一下我不管是把她治好了还是治死了,他们都会杀你灭口。”
“你自己呢?”
咪咪对哈里斯笑笑:“想灭我口的人多了,我就变成了灭不了的口,放心。”
哈里斯爬起来,似乎觉得这句话格外好笑,站在那儿傻乐了好一阵子,果然从窗户那里爬上了防火梯,消失了。
在单人床的床底下,推开两道木地板搭成的暗门,下面别有洞天,是一处小手术室。咪咪在那里为伤者取出了四颗子弹,缝合了内外大大小小一二十处伤口,输完血后,挂上强力消炎的药水,他爬上房间,把那四颗子弹轻轻放在桌子上:“两万美金,复诊另算,两小时后你们把她接走。”
对方沉默地付了钱,悄然离去,在门口顿了一下,说:“你的朋友,如果我们找到他,你知道我们会做什么?”
咪咪摇摇头:“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另一个病人。不过,我觉得你们可能还是不要找到他的好。”
哈里斯两天后又回到咪咪的住处,他也许是爬防火梯上来的,也许是用信用卡开锁进来的,总之当咪咪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着,从茶几上各种包装袋和餐具的情况来看,他显然轻车熟路地洗劫了冰箱里的各种生熟咸淡。他看到咪咪进来,一边嚼着两根酸黄瓜,一边很愉快地跟人家打招呼。
“咪咪医生,今天会有人来求诊吗?”
咪咪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走过来抢过酸黄瓜罐头,把里面剩下的最后两块捞出来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好说。”
窗外仍然风雪肆虐,这种天气里杀人放火、打劫强奸的都不多——裤子没脱完,小弟弟都冻僵了,有何乐趣可言——所以因火拼失败或者作案失手而要找密医疗伤救命的,也就不会多。
哈里斯点点头:“那倒是真的,那么,咪咪,你真的是波城最贵的密医吗?”
咪咪一点都没有昂首挺胸收小腹,他眼睛都没抬起来,只是随随便便地说:“老子是全A国最贵的密医。”
“没有定价表什么的吗?”
“基本上全看心情。”
哈里斯很崇拜地看着他:“这倒方便,查税的都不知道怎么对你下手。想干掉你的人多不多?”
咪咪撩了一下眼皮说:“多得没法数,这桩业务要是拿去投标的话,不少顶级杀手都会加入竞标的行列呢。”
哈里斯乐得不行:“好玩,但我看你活得挺好,没有要亡命天涯的意思啊。”
两人聊着的时候,咪咪已经打开了电视在看一个特别屎的肥皂剧。他把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儿东西裹在一块儿,变成一团颜色形状都很莫测的东西,大口往嘴里塞。他瞪着电视一往情深,缄口不言,房间里安静下来,哈里斯也不追问,只是很舒服地放平了自己的身体,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儿。
那一集电视演完,咪咪转过头来,对哈里斯说:“看房顶上那只蜘蛛。”
哈里斯抬头望过去,天花板的角落里果然有一只相当大的黑蜘蛛,安然待在一个巨大的网里,微微闪光的细线搭着两扇墙壁,看起来岌岌可危,却又存在一种微妙的平稳感。
“像你吗?”
“不,我是我自己。”
那些需要密医拯救的人,则是在虚弱的网里,装作自己不可一世的那只蜘蛛。他们心里非常清楚,也许就在下一分钟,自己就需要这样一个人修补自己的破网,拯救自己的性命,所以就算他们恨咪咪恨得要死,也不会真的动手去做掉他,更不会让别人随便做掉他。
一切作奸犯科的人,都是有神论者。
没有人敢断言自己的命运,也没有人真的敢跟医生闹翻。
毕竟,干掉一个咪咪这样的医生只需要一颗子弹,但自己的人生里可能还会有无数颗子弹,需要这个医生取出来。
哈里斯看着他,慢慢地,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密医,我喜欢你。”
哈里斯,是冥王的名字。
这就是密医和冥王的初遇。
听完咪咪的故事,我神往地看着墙壁脑补了好久,主要是关于在冥王对咪咪表白完“我喜欢你”之后,两个人有没有热情拥抱,甚至干脆滚个床单什么的。毕竟咪咪对冥王的身体曲线之美没有吝惜任何赞颂之词,他这么淡定的一个人,遇到冥王的日子过去那么久了,说起来还是一副口水滴答的样子。
咪咪对我的节操丧失没什么反应,他只是耸耸肩。
我问:“然后你就上了奇武会这条贼船,对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会儿还没有,不过最后的结果你已经看到了。”
某一天,那个咪咪在路牌下捡到的男人,向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居住在那个世界的人口寥寥无几,稀少如沙粒中的钻石。
他们拥有与展现出的一切都与现代医学背道而驰,人生理念与常人的差距更犹如天渊,那些存在于传说中的内功,令肉身硬度媲美金属,令行走的速度击败机车,对于一个以研究人的身体作为毕生兴趣的人来说,奇武会带来的,简直是他的伊甸园。
咪咪没有再往下细说,我也回到了眼下的世界。
“丁通,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还得继续想。”
我前后想了大概两多小时,期间掏了好几次咪咪的裤兜,妄图摸出一个全须全尾的三明治,但都无功而返,最后我跳起来翻了两个筋斗,手劲儿还在,没摔成傻子,站起来叹了口气,说:“不用了。”
咪咪退后一步,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三明治开始啃——你是藏在裤裆里面吗?
“不用了?”
我举起手来对他敬了一个很随便的礼:“我对你百分之百地尊敬及爱戴,绝不怀疑你作为秘密神医的操守和能力。”
我是真心的,在这个世界上,他和十号酒馆老板,是我认识的人里疯得最高级的两个。我无限崇拜他们在十三点方面的精深造诣。
但我从来也没想过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我不想成为斯百德、诸葛、先知,甚至跟神一样能打的冥王。
爱神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变身为爱神最多是观赏性比较好,其实自己看自己,看久了估计也爽不到哪里去。
我想跟千千万万平常的人一样活着和死去,和我那个平平常常的好女人在一起,我愿意经历一切的溃败和虚无,直到世界尽头。
咪咪听我费劲巴拉地说了半天,点点头:“一路向死。”
他比较有文化,所以说得精辟:“一路向死,而不是拼命后退。”
人生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太多意义可言,唯一有意义的,是活在你身边的那些人和事。如果拼命后退,我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咪咪非常认真地看着我,原来他的眼睛瞪起来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地大。我被看得毛骨悚然,然后他说:“丁通,你是一条真正的好汉。”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个男人身边又没有酒,气氛马上就有点尴尬。咪咪一扭头,走到地图屏幕的旁边去了,好一阵子没出声,直到我去问他:“找到先知那个箱子了吗?”
咪咪不答话,我溜达着过去,发现他盯着地图上一个红色的光点发呆。
“这是哪儿?你眼睛都看直了,啥玩意儿有那么……”
“好看”这两个字卡在了我的喉咙里,就像一根两头带着刺的鸡骨头。
屏幕上地图正在zoom in(放大),红色光点所在的区域越来越大,最后赫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五个字:烟墩路十号。
我差点把罐子摔了。
咪咪语调阴沉地说:“判官,先知的箱子,在十号酒馆。”
这就太奇怪了,不管是谁拿了箱子,为什么要去十号酒馆?
我正嘀咕,咪咪转过头来看着我,仿佛觉得我回不过这个神来很不可思议。
“他们在找你。”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找我干吗?除非他们知道箱子里的药有真有假,让我鉴别一下。”
咪咪的下一句话直戳我的痛处:“他们当然知道,就算以前不知道,奇武会投诚过去的人也会告诉他们,不但会告诉他们药有真假,还会告诉他们你能分辨真假。”
我皱出了一个苦瓜脸,这回旋镖来得真快。
咪咪当机立断:“我找一下冥王,看他有没有余力去拦截一下。”
“什么叫有没有余力?”
“现在董事会唯一能正常行动还不怕突袭的人只有他了,他,在忙其他事。”
我从“其他事”三个字里,听到了一丝咪咪从未流露过的忧虑。
入定,服药,死亡灰线,解散团队,叛徒,追踪,其他事。
这些词汇和片段交融闪回,我拦住了正往外走想要去联系冥王的咪咪。
“我去吧。”
“你去?”
我跟咪咪讲了两个理由。
既然他们找的是我,那我躲在哪里,哪里就应该最危险。斯百德他们既然在这里入定,理论上我在其他地方出现,分散他们注意力是最好的。
其次,十号酒馆就在我家旁边,家里有我一生唯一爱过的人,这会儿通知她跑路,显然也来不及了。
换了你是反派,你会怎么对付我?
或迟或早,也许是通过这个途径也许是通过那个途径,有个消息会传到我耳朵里,说:“你老婆在我们手上,要么她死,要么你就赶紧来一趟。”
这根本不是选择。
既然如此,我何不把这个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等待过程一抹了之,先投罗网为敬?
毕竟被动挨打不是我小霸王的风格。
语言中枢你出来,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虽千万人吾往矣啥的?
结果语言中枢告诉我,正确答案是: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咪咪对这两个理由没有意见,他唯一的异议是:“但你去了也白去啊,你打不过啊。”
我早有准备:“你刚才给我打的是啥,那个针,能让我快速恢复体力的,你多给我准备几个,说不定我就能打得过了。”
他眼睛一亮:“那倒是简单。”
最后告别之前,我问他:“你跟我说说明白,到底是谁在对付奇武会,把他们逼得这么惨。”
他言简意赅地说:“另一个内功到了龟息境界的人,以及一大帮变态。”
我希望他展开来说说,咪咪告诉我:“你能活着回来再说吧,尽量活着,还有活儿要干。”
啧啧,这个资本家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