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浮出水面(1)

一场戏?

雨松青眉头稍稍松开,后又蹙起“继续说。”

孙子晟看着她的眸子有一些颤抖,纠结片刻,缓缓道:“闵柔表妹说,姑父替她找得人家她都不喜欢,而我那时狎妓……被她发现了,这件事情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定死无疑!她就以此威胁我……让我和她演一场两情相悦的戏,让他爹知难而退,我就……照做了。”

“后面姑父的确松动了心思,但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之后又过去一段时间了,我们俩将这件事情都快淡忘了,可是……闵柔有一日忽然跟我说,章县令喜欢她,要娶她,她急得一直哭,我也没办法,但毕竟是我的表妹,我想着再多帮帮她,就一直和她维持关系。”

“我知道我不靠谱,又爱美妾,好歌舞赌博,但是表妹这件事情除了我……也没人敢帮她。”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悟,疑问道“闵柔表妹呢?”

雨松青静静看着他,忽然收回视线,看着远方,声音有些哽咽,“你可知,闵柔……和章引在昨日那一场大火中殒命。”

“你说什么?”

孙子晟一把扯住雨松青的领口,恶狠狠地盯着她,燕暮眼疾手快,将他推开,复又撞到荷花鱼坛上,“放肆!”

“我……”

孙子晟眼眶顿时红了,他这几日缠绵春月楼,今日知道章县令大火焚屋的事情,“难道……难道真的是姑父将闵柔表妹送给了那老头子?”

他啐了一口牙,眼眸更红,“娘的!虎毒不食子!他为了自个儿的官运通达居然牺牲自己的女儿!”

雨松青闻言,心中有了几分猜度,又问道:“那么找你的话说,闵柔与林公子的事情只是幌子?”

“林公子?”孙子晟一怔,坦然道:“是,那是那老头子胡扯的!林公子郡守之子何等品格,闵柔就算是天仙,也入不了眼。”

话虽难听,但的确如此。

雨松青此刻很后悔,她当时为何不多打听一些,多询问一次,而不是随着白闵柔的心情,不愿善加干预。

“白俊……”

这黑水县的官员还真是卧虎藏龙,前一个县薄赵仁与雍王勾结,犯下连环杀人案,后一个白俊,为官途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上司。

可是单凭孙子晟的言辞,还是没办法解释他们的死因。

“抚亭……”

孙子晟喃喃自语,眼珠子一转,忽然抓住雨松青的裙摆,急切问她,“抚亭呢?我……我忽然记起来,闵柔曾经对我说过,若是她有什么不测,抚亭哪里就会知道全部真相。”

雨松青果断捕捉到这句不同寻常的话,“闵柔知道自己会有不测?”

若单单是将她送给章引,又何来谈什么不测?难道她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还是说,这件事情一定会让她惨遭什么不幸?

她叹了口气,“可她不见了。”

抚亭的失踪,断绝了所有的线索,一个大活人,竟然会凭空失踪。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若是还未找到她,生还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李炽手中的玉戒不停转动,蓝宝石透着阳光斑驳涟漪的光彩,他幽幽看着雨松青思虑的背影,随手拿起丫鬟递上来的茶盏,淡淡抿着。

“水有问题。”

李炽眼眸一斜,凌厉的眼神一扫,那丫头蓦地跪在地上,锦衣卫立刻抽出绣春刀,押着丫鬟跪倒在地,架在她脖子上。

“怎么了?”

雨松青转身,拿起李炽的杯子,放在鼻尖轻轻一闻,又用怀中的银针试了试。

“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啊?”

李炽眉头微微一挑,眼眸和语气都如同寒潭般冷,“你这水,是哪儿来的?”

小丫鬟吓得三魂丢了五魄,颤颤巍巍道:“奴婢……府中的水都是后院井水里面的,没有……奴婢没有放任何东西!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井水?”

雨松青瞳眸放大,也不在乎李炽喝了那碗茶,又淡淡喝了一口。

也并未有异样啊?这人是狗鼻子做的?

“看着她。”李炽审视的目光投注在那小丫头身上“查井。”

雨松青面色微冷,心头敲大鼓,不会在……

后院这口井从修建起便已经存在,从山涧中引泉,井内的水清色涟漪,口味醇厚,井盖上府中饮用常饮用,谁都没觉得有问题。

也只有这几日,因前段时间临川县发生洪灾,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却影响了地下水的澄净,他们就先将水打上来放置木桶内过滤,也都为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雨松青紧跟在李炽身后,脑袋里却忽然就出现了上一次在古井里打捞出来的尸体,心肝儿一阵又一阵紧缩。

众人围在井边,只见其井口上架上了一根长杆,中间较高的横挂在木架上,长杆的一头挂水桶,另一头绑上或悬挂一块重石,井口用一块是一个同心圆的石头盖子盖住,以防溅水和溺水。

几人合力打开井盖,探头看去,水井内黝黑一片,但太阳投射下来的水光映射在井内,透出一张苍白膨胀脸。

“啊——”

家丁吓得软瘫在地上,指着井内的人,口齿不清,“人……女人……”

她穿着一身红色褙子,双环髻跟随着水波晃动,耳鬓垂掉下的流苏**漾在水面,皮肤苍白如纸。

锦衣卫立刻将人拉开,拴好绳束在腰上,一人跳下井去,一人站在岸边拉绳,“继续拉!”

活人泡涨了水,重量不会增加,但死人泡了水,身体会格外重。

“一……”

“二……”

井水的温度比气温低微生物有机物少,尸体腐化反而会比在外面的水体慢一些,但是因为细胞渗透压尸体逐渐开始变得泡浮肿,整个人大了一圈,但不至于呈现巨人观,将头发抚开,便看得清面庞。

众人提前猜到,在意料之内,但看着这如花似玉般青涩的面容长久睡过去,心里还是有几分难受。

而此刻更难受的,是雨松青。

是抚亭。

孙子晟小心翼翼在人群后面看,当看见熟悉的衣裙和面庞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吐。

可比起令人生理不适的尸体,更让人精神不适的是那泡了尸体的井水。

没有井水隔绝空气,再加上太阳一晒,不过片刻,尸臭味就慢慢熏上来。

“呕——”

“呕——我的天爷!”

丫鬟家丁蹲在旁边呕吐,雨松青看了李炽一眼,眼底积满瘀火。

这条线索彻底没了。

她让锦衣卫将她验尸的工具箱拿到白府,又腾出一间柴院,将尸体放在地上。

后脑勺颈部位置有很大一块红色斑痕,瘀血和尸斑在此处迅速蔓延,右侧颈部一块月牙形状的皮下出血,是扼伤的痕迹。

所有的伤痕集中在颈部,而颈部神经系统末梢丰富,扼伤的伤痕此刻便像是斑痕一般在脖子周遭环了一圈。

看来是凶手未能将她一击致死,又多次打击后又扔进了井中。

雨松青俯下身,翻动死者口鼻,“口鼻无蕈样泡沫,呼吸道无溺液。”又按了按她的胸腔,双肺体积无明显增大,腹部已经有轻微的膨胀胀气,在有致命外伤且无溺水状态的情况下,她初步检验应该是死后抛尸。

“现在的的天气大约在二十摄氏度到二十五摄氏度之间,河水平均温度在十五六七度,而井水的温度一般会低于河面水温,大概在五到十度左右。她的角膜完全浑浊,皮肤肿胀皱缩,手足皮肤已经开始易脱落,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应该在闵柔失踪当日已经遇害。”

谁杀了她?

谁又将她抛在井里?

在场众人无一人回答。

李炽当机立断,宣暂定知县孙恩泰,将白府除却白夫人以外的家丁侍女,给白夫人开药的郎中全部缉拿,带回官衙。

回去的路上,雨松青却一直在想着孙子晟说的那句话,如若闵柔不测,抚亭身上有答案。

但现在她也死了,答案又在哪里去寻找呢?

“大人,我要去昭狱。”

雨松青骑在马上,摸着乌雏背上的纹路。

“你想亲自去审白俊?”李炽收紧缰绳,乌雏将头抬起来,“吁”了一声。

她坐在马背上颠簸,不小心靠在他的胸口,微微挪动了屁股“我想问个明白,替闵柔问个明白。”

若真如孙子晟所说,白俊是为了升官发财将女儿送人,他又为何多此一举,非得杀了章引全家?

闵柔的死……章县令一家的死……抚亭的秘密……全部萦绕在她的心上,解都解不开。

“你可知,真相往往就是这般残酷。”

手臂上的金属护腕勒得她生疼,可李炽反而更进一步,冷静的毫无波澜,“卖女求荣,再反咬一口,毁尸灭迹,只要运作得当,他便可以顶替知县职位,甚至更上一层楼。”

雨松青嘴唇轻颤,低眸问道:“人心,真的有如此贪婪?”

他眼眸闪过一丝不忍,声音依旧冰冷。

“蝎盛则木断,欲炽则身亡。”

“人心,本就最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