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古井藏尸
春雨刚淅淅沥沥下了三场,微热的旭阳初初挂在头顶,距离赵仁被公审的日子不过过了三四日,锦衣卫就将他的罪证贴到了衙门外的公示处。
“犯赵仁,四十四岁,凉州琼海人士,化华十年举孝廉,为文光县丞,给成华十六年坐强占私田被贬,征入黑水县薄,掌薄内书及县。于成华二十三年朔,初八,十二日因职便私发委输,兼杀四人。并且分尸藏匿,性质恶劣,狡诈狂妄,坐连数罪,今付刑部,三司会审,亲属共下狱,三司审后由三司断狱。”
雨松青站在人群中看着裁决书,终是没有将他与雍王同谋,私铸铜币的事情抖出来,或许是共同交给三司和宗人府定论。
但无论如何,这雍王身上的罪名算是洗不清了。
她顶着微烫的阳光在公示板旁站了半日,忽而听到耳边有人在唤她“雨姑娘!”
雨松青回过神,见吕闫顶着一头热汗扯着嗓子喊着她,赶紧走回去,登上了马车。
“听说这起案子还是雨姑娘破获的,您可真是让我们汗颜。”
此人名唤吕闫,是黑水县前任仵作叶仵作的徒弟,叶仵作与她爹一样,是黑水县司薄上有名有官身的仵作,他在这黑水县已经做了三十余年。
因他曾是一名屠夫,后来跟着人学习验尸,这才一步步走上来,所以实践经验大于理论,若是遇到一般的案件还可,若是遇到疑难杂案,那可真精彩,简直随心所欲,想当然。
所以他与雨松青起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争执,或许是感觉后浪要拍死前浪,失了脸面,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已经退休回到老家。
而这吕闫就成了她爹的下手。
听着吕闫的恭维,雨松青摇摇头,手指微微紧了紧“那是锦衣卫的功劳,我不敢居功。”
“今日这起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黑水和临川的案件多如牛毛,而仵作本就极缺,她爹本就在两县之间跑,很多案件顾不了,就只有让吕闫去,而吕闫也只是占了一个大胆心细,经验缺乏,就只好让雨松青一起前往。
官府给她的津贴并未直接给她,而是在她爹头上多添了一份,每月一两银子,米面十袋,鸡蛋二十,肉类各十斤。
在雨松青的要求之下,又给了她一块雨敛和附属的令牌,是以在黑窟洞时她给村民看的也是那一块。
说到黑窟洞,雨松青也是后面才知道的,前几日锦衣卫带着黑水县的官吏前往,将什劳子神母的事情和那些无辜丧命的女子告知村民,并把宗长给抓了与陈蛟同罪,并且驻派了一队官吏前往普及律法和常识。
但那些被卖到青楼的姑娘们,却极少有人愿意回去。
听到此处,雨松青不由得一叹,她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大山虽封闭封建,但村民宁静闲适,安居乐业,可被官吏管辖之后,物资消息虽然丰富,可村民却有了人头税。
“昨日高木镇石桥村住家户内屋内的古井中发现了两具尸体,死者是已经失踪半月有余的老两口,家中财物被盗,镇上衙门那边现在认为是强盗杀人。”
雨松青点点头,默默道“如果是流案,那这个案子还真麻烦。”
古代不比现代,有监控和指纹精确抓捕归案,若是流寇作案,根本没地方去找。
马车一路颠簸,距离石桥村还有七八公里路的时候,便从官道转到小路。
从小路望去,是放眼看不到边际的青葱麦苗,在阳光的普照下,犹如一抹翠绿色的麦浪,在微风中摇摆,麦苗旁,是数座青石民房,此刻正值正午,家家户户的炊烟渺渺,宁静宜人。
两人很快到了现场,等到他们抵达的时候,镇上官吏迎面走过来,对吕闫道“可算来了,日头大,先进屋吧。”
“这两位死者是一对六十岁的老夫妇,老头姓吴,平日里就靠耕田为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临川县当搬运,小儿子跟着老两口生活,已经成家,但前段事情去了临川县探亲,现在两人都在赶回家。”
雨松青随意逛了一圈,这院子虽然小,但还算是新修的,家具陈设都还崭新,可见老人家爱护。
“谁在供养他们?”吕闫问。
“是大儿子,他每隔半年都会寄回来三两银子,小儿子就力所能及的拿一些米粮回来。”
雨松青掀开帘子“谁发现他们失踪的?”
官吏看着雨松青,没有说话,只是凝眉转向吕闫“凶案现场,怎么出现女人?”
闻言,两人对视,吕闫赶忙笑道“这是咱们县最出名的仵作,雨姑娘,您大可放心,这次黑水县那案子,就是她破的。”
那官吏面色一愣,明显不相信,瞧着这姑娘模样不大,真那么有本事?
雨松青被打量的心烦意乱,又问了一次“谁发现他们失踪的?”
“是邻居,这对夫妇平时虽然不常出门,但是隔几日便会去集市买东西,可是一连十日都没见着人,昨日他们的侄子本来从邻村来让他们去喝喜酒,这才发现人已经不知所踪,**有大量的血迹,这才通知了村长和族长。”
官吏又带着他们去发现尸体的井口,这小院后面别有洞天,用栅栏做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上还挂着尚未成熟的青瓜,而棚子下面就是发现尸体的井口。
几人转弯走过去便闻到了一股恶臭,雨松青用帕子捂住鼻子,抬眼望去,之间两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已经膨胀,浑身湿漉漉的,面貌已经腐蚀。
见此情状,吕闫强压着胃里的恶心,跟着雨松青上前。
“两位死者头上都有开放性伤口,失血过多而死。”雨松青让吕闫将他们衣服脱下来,检查尸表,“全身没有软组织损伤,没有搓擦伤,口鼻无溢液。”官吏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她拿着刀,Y字型划开,检查气管。
“气管无**,是死后扔下井。”
吕闫接道“是在睡着的时候被杀害的。”
雨松青点点头,将刀片递给吕闫“剃头。”
有帮工,她也省事。
要成为仵作,这刀上功夫就必须成事,第一课就得会刮头发,既不能伤到头皮还不能有任何残余。
死者头皮上有四处创口,创口呈现圆形,创口微微凹陷下去,导致颅骨骨折,引起皮下大量失血,而女性死者的伤口基本与他一致。
“圆形伤口?”
雨松青微微一怔,官吏也迷惑问道“什么东西砸出来是圆形?”
吕闫在案发现场转了几圈,看着狼藉的物件四处散落,忽然探头过来“我知道!”
“铁锤!”
他补充道“圆头锤子。”
官吏点点头,马上让人去搜寻。
果然,凶器在死者床下被找到,随着凶器的发现,雨松青和吕闫同时在床下发现了一块沾满鲜血的脚印。
雨松青蹲下来,量了量鞋印长度“鞋长七点五寸,男性,身高大约七尺左右。”
“雨姑娘,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左撇子?”
吕闫指着地上的痕迹比对死者致命伤口“所有的伤口全部偏右,包括现场的痕迹,我也发现右手处乱得更加明显。”
雨松青赞赏的看着他,“是,不止如此,这很可能是一起熟人作案。”
“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窗户也没被动过,而且我发现在厨房有三碗洗好的饭碗,厨房内还有新鲜的蔬果,这不是表明死者是准备精心预备菜肴吗?说明当日晚上是有人借宿,而且是与死者关系很近的亲人。并且凶手很了解小院的结构,知房间内物品的摆设。”
官吏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去排查近期有无男子在半个月前来到此处,按照雨姑娘说的特征去办。”
果然,官吏按照线索便立即排查到了两位老人的大儿子的孙子,此人极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为了赌钱输尽了全部家当,这件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为他在地下赌庄欠下了银子,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把目光放到两位老人身上。
当然,这是后话。
雨松青与吕闫并没有多加滞留,当日下午就乘着马车回到了黑水县,两人刚城门,就遇见了以锦衣卫为首的一队人马设卡搜查。
雨松青微微皱眉,锦衣卫又搞什么花样?
“下车。”
雨松青刚踩着凳子站在马车外,就看见锦衣卫一挥手,派使官吏直接闯入马车,开始翻找。
“这是为何?”
雨松青不悦蹙眉,被吕闫拉到一旁,“姑奶奶,这可是锦衣卫。”
锦衣卫做事情,那有什么为什么。
这官吏仗着锦衣卫的势头,今日已经唬住了不少人,管他什么官宦富商,小姐公子,今日都得乖乖的下车检查,不是没遇到过刺头儿,可是只要摆出锦衣卫的阵仗,没人再敢多言,此时看见眼前这亭亭玉立,清丽宛然的雨松青,心头那邪火不自觉冒了起来。
“锦衣卫拿人,你多什么嘴!”
可他遇到的这个,偏偏是谁都不敢惹的,雨松青冷哼一声,厉声道“我管你什么子东西,私闯别人的东西就是侵犯,你能代表锦衣卫?”
雨松青眼神一刺,倒真的有几分火气,“你们管事的是谁!”
“臭婆娘!”
那官吏见她如此不识抬举,挽起袖子就猛一推在旁边劝架的吕闫,“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谁在那儿喧哗?”
吴辞守在城门监督排查,倏而听见一旁吵闹的声音,踱步走过去,声音森然“谁敢在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