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队长去世的前一年春天,他的身体还算硬朗。

有一天上午,我接到他的电话。

电话里,他问我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没有过去看他,我说刚刚办完一件案子,下班之后就过去。

那是三月之初,天气还有些凉。

当时,老队长已经不能行走了,进出都要依靠轮椅。

即便如此,他仍旧特别乐观,总说一些俏皮话。

他笑着对我说:“我的这双腿,算是不能用了,现在进门出门,都得求着你师母了,人在轮椅上,不得不低头了。”

我一边给他剥核桃,一边回应:“您不是经常说,腿和嘴不能同时闲着吗,现在,您的腿休息了,嘴就不可能闲着了,我给您买的营养品,您要按时吃呢!”

老队长仍旧笑着:“我一定多吃,吃成一个大小伙子,再回去办案。”

明明是笑容,却让我感觉有些苦。

为再也回不去的青春,也为再也无法跨越的时间长河。

吃饭席间,老队长问我最近在办什么案子,我说一起杀人案,准确地说是一起奸杀案,被害是一个年轻女孩。

老队长感叹道:“真是可怜。”

我应和道:“是呢。”

这时候,老队长抬眼问道:“还记得那一起陈年旧案吗,被害的也是一个年轻女孩。”

我点头道:“记得,您说的是1992年的那一起奸杀案吧。”

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那个瞬间,我感觉眼前的场景迅速变幻起来,我和老队长也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1992年三月的那个午后。

当时,我和老队长还有邱楚义也是这么面对面坐着,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午饭。

直至那通报警电话打进了值班室。

有人报案称,在鹿苑县东郊的一片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

午饭没有吃完,老队长就带着我和邱楚义第一时间赶往了现场。

离开之前,老队长也叫上了刚从县局食堂走出来的康福义大哥,以及另外两个队里的同事,康大哥是刑警队的老民警了,也是县局唯一的法医。

没有命案的时候,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刑警,有命案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名关键的法医。

我们四个挤在一辆逼仄的红色大发里。

康大哥询问了基本情况。

老队长说,报案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自称姓杨,他说自己的孩子和同学出去玩,回来之后,就说东郊林子的木屋里有一个女人,死了。

杨姓男子就去了那片林子,确定木屋里真的有死人。

我们赶到那片林子之时,杨姓男子和另一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那个男人是杨姓男子的邻居。

见了我们,杨姓男子很激动。

他简单向我们说明了情况。

他说,他家并不住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孩子们为什么跑到这里。

当时,孩子回去之后,告诉他林子里有死人,他并不相信,直到孩子急哭了,他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就喊上了邻居,一起过来看了看,没想到孩子说得是真的,木屋里真的有死人。

接下来,在杨姓男子和邻居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走进了密密匝匝的林子。

虽然已是初春,杨树也逐渐抽芽发芽,但是走在这种林子里,仍旧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萧索。

低头走着,杨姓男子说了一句“到了”。

猛然抬眼,我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木屋。

杨姓男子指着木屋,说:“警察同志,死人,死人就在里面……”

木屋没有门扇和窗扇,空空****的,屋顶也破碎了,本身就像一具残破的躯体。

老队长让两个同事就木屋周围进行了简单圈定和封锁,他和康大哥走进屋子,我和邱楚义紧随其后。

木屋内部也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已经塌陷的木床,上面散落着干瘪的杂物,旁边还有一把坏掉的木凳子。

地上非常凌乱,散落着各种杂物,有瓜子皮、水果皮和果核以及方便面袋子。

那具尸体就在凳子旁边,窗子下面,呈东西向躺着,双脚外露,身上盖着一件绿色的旧大衣。

尸体旁边也散落着不少杂物和垃圾。

清冷的风穿过门窗灌了进来,循着缝隙钻进了衣服。

我猛然回头,又蓦然松了一口气。

邱楚义低声道:“喂,你又看什么呢?”

我摆手说:“没什么。”

这时候,康大哥递给老队长一副手套。

戴上手套,老队长轻轻掀开了那件绿色的旧大衣。

我和邱楚义的视线也随之而去。

那个瞬间,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接着,我们看到了被掩盖在旧大衣下面的尸体。

虽然尸体已经出现腐败的痕迹,但是由于时值初春,北方气温仍旧很低,尸体的腐败情况并不严重。

死者系女性,看起来至少有十七八岁,脸上有擦痕,长头发,发丝披散着,挂在脸上,也挂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死者上身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外面则是一件深黄色外套,外套被解开了,黑色毛衣被推到了胸部以上,露出了**和腹部。

死者的双手被绑住了。

老队长用力解开了绑住双手的东西:“绑得真紧。”

解开之后,我们发现那是一件被扯坏的内衣。

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扯掉了死者的内衣,绑住了死者的双手,让她降低抵抗能力。

我们的视线也随之向下,死者下身的衣物,**、秋裤和外面的裤子都被褪到了脚踝处,**几乎被撕烂了。

她的下体遭到了撕扯,沾满了血渍。

死者双脚穿着袜子,鞋子则在旁边的杂物中被找到。

康大哥伸手,轻轻拨开了堆积在死者脖颈处的衣物,发现了明显的瘀痕。

他抬眼看向了老队长:“明显的掐痕,死者在死前曾经被凶手凶狠地掐住脖颈,至于是不是被掐死的,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才能确定。”

接着,康大哥又简单检查了死者外露的皮肤,在双臂、背脊、臀部和双腿上分布着大量擦痕和瘀痕:“结合被强行褪去的衣物,绑住的双手,撕裂的下体以及大量的擦痕和瘀痕,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在死前遭受了暴力强奸或**,凶手在实施强奸或**的过程中或者过程后杀害了死者。凶手杀人之后,在死者身上掩盖了旧大衣和其他杂物,防止尸体被发现或者延迟尸体被发现。因此,我认为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未被转移。”

老队长也同意康大哥的说法:“这里非常偏僻,又有屋子本身作为掩体,真是行凶犯罪的天然场所。”

至于死亡时间,结合最近的气温,木屋内的环境以及尸体腐败的状况,康大哥推测死者遇害时间大概在三天至五天之间。

不仅如此,康大哥还在死者的大腿内侧发现了大量血迹擦拭痕迹,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在行凶之后有过类似行为。

只是,凶手的这种擦拭并不仔细,在死者的左臀部和左腿外侧仍旧发现了两枚血指纹,其中一枚指纹是残缺的,另一枚指纹则相对完整。

除此之外,康大哥还发现,尸体周围地面上有不少用鞋底反复擦除的痕迹,他也向我们模拟了这种状态:“凶手在离开之前,应该用鞋子反复摩擦过地面,破坏或者消除了留在地面上的足迹。”

另外,死者身上的衣物,包括那件绿色的旧大衣上面,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和物品。

老队长一边听着,一边将死者被推至**以上的衣物拉了回来,又将她的**和秋裤等一一复位。

她躺在那里,就像一个普通的,睡着的女孩。

案件完结之后,我曾经问过老队长,当时,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要将死者身上的衣物逐一复位,老队长看着窗外,颇为伤感地说:“我只是感觉,即便是一个死者,也需要最后的体面和尊严,她是一个父亲的女儿,我也是两个女儿的父亲,不管作为警察,还是父亲,那都是对她最后的尊重了。”

我凝视着那个女孩,疑窦丛生。

她是谁?

为什么会被残忍杀害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