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二 业火无痕
01
上个月,我来南疆县拜访了一位朋友。
回程之时,车子开过县东的双疆新河,我突然停下车子,然后下车走到河边。
秋雨淅沥,落到我脸上的时候,竟然有些刺痛。
接着,我走下台阶,站到了护栏前面。
水雾迷蒙,冷意拂面。
虽然与二十多年前相比,这里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站在这条河边,我仍旧能够记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
那一刻,我恍然看到了河岸对面站着很多人,有老队长,有我和邱楚义。
我记得,那是1993年秋天,也是这么一个阴郁的下午。
邱楚义就站在我的身边,他呕吐着,我一边帮他拍背,一边抱怨,老队长和出警的法医正蹲在一边,对着面前的塑料袋讨论着什么。
我忽然摆手道:“喂,李广通,邱楚义!”
那一刻,站在河岸对面的我仿佛听到了呼喊,侧脸看向了这边,然后又将头转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邱楚义龇牙咧嘴地催促道:“喂,你看什么呢,你倒是给我拍拍背……”
我应了声,低声问邱楚义:“你听到有人叫我们了吗?”
邱楚义大气直喘:“谁叫你呢?”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河岸对面传来的声音。”
邱楚义也侧眼看了看,河上水雾轻萦,什么也看不清:“你肯定是听错了。”
我再次看了看河对岸,确定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候,我听到老队长的招呼,然后拉着已经将肺管子都吐出来的邱楚义快步走过去。
直至那个瞬间,我仍旧不自觉地遥望对岸。
此时此刻,1993年9月29日的下午五点。
天空下着小雨,落在头发上,身上和手臂上,冰冷又湿黏。
我和邱楚义跟随老队长还有法医丁健大哥来到了双疆新河在南疆县城东侧的河段。
就在今天中午,有几个小孩子来这里游泳,意外发现了一个大编织袋子。
袋子就在河岸边上那些丰盈的香蒲丛中。
当时,孩子们以为是捡到了宝贝,齐心协力地将袋子拖到岸边,解开了死死封住的袋口。
袋子打开的瞬间,一条惨白的手臂就冷不丁地伸了出来。
孩子们吓坏了,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找家长了。
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家长还跑回来看了看,确定就是死人的手臂,第一时间跑到了南疆县公安局报了警。
那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经过现场勘查,编织袋子里面确实是尸体,准确地说是被分解的尸体。
袋子里只有上半身躯干和双臂。
上半身躯干被一件深红色外套包裹着,两条手臂则被一件秋衣缠到了一起。
凶手杀人之后应该对受害者进行了分解抛弃,这个编织袋子中的尸块只是其中一部分。
除了尸块和包裹尸块的两件衣物,老队长还在编织袋子里面发现了一把钥匙。
钥匙是铜的,串在一条乌涂发暗的黄色绳子之上。
我打开了一个透明证物袋,老队长将那一把钥匙轻轻放了下去。
随后,丁健大哥就尸块进行了初步检查。
死者系女性,体形偏瘦,结合尸块的腐败程度以及周围环境等因素分析,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三至五天左右。
丁健大哥抬眼看了看老队长:“王哥,看来这一次,你们有得忙了。”
老队长的面色也是非常沉重:“是呢!”
老队长和丁健大哥的意见趋于一致,这里既不是案发现场,更不是第一抛尸现场,凶手很可能是从河流上游抛弃装有尸块的编织袋子,这一袋子尸块漂流到了这里,被浓郁的香蒲丛拦住了,随后被游泳的孩子意外发现。
那是我和邱楚义从警之后遇到的第一起杀人分尸案件。
虽然在此之前也见过一些尸体,但毕竟都是完整的身体,这一次见到被分解的尸块,邱楚义直接撑不住了,跑到一边疯狂呕吐。
老队长让丁健大哥安排同事将编织袋子内的尸块运回了公安局。
同时,他也安排了县局的警力,就发现尸块地点的南北两个方向进行搜找。
我和老队长还有丁健大哥所在的一组循河向北,邱楚义则和其他同事组成另一组循河向南。
仅仅走了一里地,走在小组最前面的我就看到了香蒲丛中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我招呼道:“这里有东西!”
没错,那确实是一个装着尸块的编织袋子。
为了方便叙述,我们将最先发现尸块的地点标记为一号,继而发现尸块的地点标记为二号,最后发现尸块的地点标记为三号。
没错,在我发现第二袋尸块之后,我们一组又在向北二三百米处发现了新的抛尸袋。
在二号发现的编织袋子里装着下半身躯干,尸块用一件黑色外套包裹着,另外,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块五毛钱的零钱。
在三号发现的编织袋子里装着下肢以及一些腐烂黏稠的内脏组织还有一些已经泡烂的旧报纸。
如果这些尸块来源于同一具尸体,那么还有头颅没有找到。
搜找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凌晨,直至我们两组各自走出了几公里,也没有找到尸体头颅,最终,在老队长的招呼下,我们暂时停止了搜找。
回程路上,坐在我身边的邱楚义已经昏昏欲睡。
老队长也感叹:“这个兔崽子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我也感觉眼皮在打架。
老队长侧脸问道:“困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队长却说:“来吧,我有办法。”
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塞到我的手里:“我的提神法宝。”
我伸开手,那是一瓶风油精。
这时候,老队长又摸出一瓶,放在鼻子前,用力嗅了嗅,又轻轻拍了一些放在手心。
他一边搓手,放在太阳穴两边按摩,一边说:“别小瞧这风油精,刑警的必备良品,清凉镇痛,提神醒脑。”
我也拧开瓶盖,只是轻轻一闻,瞬间睡意全无:“还真是管用!”
接着,我将风油精对准邱楚义的鼻子,不出三秒,邱楚义就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都激灵起来:“我的妈,什么东西!”
我招呼道:“别睡了,起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