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夜劫杀

深夜,黑云压顶,风狂雨急,幽深孤寂的小巷,在漆黑的雨幕中,似乎漫无边际。仿佛人一踏进来,便会迷失方向,既找不到来路,也看不清去路,直到精疲力竭,化作泥沙,成为巷子中的一块脚踏石。

噔,噔,噔……伴随着一阵高跟鞋声响,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闯进小巷,她把小坤包举在头顶挡着雨,疾步向小巷深处走去。路过一个岔路口,她目不斜视,继续向前,殊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不知何时,小巷中多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穿着一身黑色雨衣,悄然跟随在女子身后。突然间,“雨衣人”掏出一把利器,加快脚步赶上女子,不由分说向女子的后背猛刺过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女子缓缓跪倒在地,本能地转过身子,满脸茫然无措。“雨衣人”并未停歇,挥舞利器冲向女子的面部,继续疯狂捅刺。

女子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直至凝滞,任凭风雨召唤,也无动于衷。“雨衣人”随之罢手。他拾起女子的小坤包,拉开拉链,从怀里摸出一张卡片,小心翼翼放入包中,然后把包放回女子身旁。紧接着,他顺势蹲下,将女子的裤子往下扒了扒,暴露出女子平坦的小腹,随即手握利器在小腹上刻画起来……

在宁博涛广泛撒网寻找张冲的那段时间里,骆浩东和何兵两人则忙着核实被害人刘美娜现任和前夫不在现场的证据,经过多方查证,两个男人在案发期间确实不具备作案的可能,随之二人被彻底排除嫌疑。

而后,宁博涛通过一个传呼机号终于找到张冲,他带上骆浩东前往张冲个人开的画室进行盘问。而张冲给出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并不过硬,且有撒谎之嫌,于是骆浩东便试着在他周围的人群中进行调查,希望能够找出线索,戳穿他的谎言。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对张冲这个人,他们有了更多的认识。

张冲在南方混的那几年,认识了一些搞进口洋酒批发的老板,所以他回到盛阳后,一边开画室培训学员,一边倒腾些洋酒,所以才在自家画室里弄了那么个小酒吧。单纯从生意的角度说,他这两个方面做得都不错,洋酒的客户越来越多,画室的生源也一直很稳定。不过有一些传言说,张冲这个人不讲职业道德,是个色狼,专门勾搭画室学员的家长,和很多学员的妈妈都上过床。然而,这些信息似乎和案件也扯不上关系,对张冲的作案嫌疑暂时只能搁置一边。

至此,从案件调查一开始认定的几名嫌疑人身上,都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这并不意味着调查方向有误。从案件特征上看,很明显凶手非常了解刘美娜,甚至有可能知道她的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彼此之间应该是熟识关系,所以重案队的几名骨干都认为,接下来还是要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对刘美娜的亲属和社会关系进行更广泛的排查。

除了办着刘美娜的案子,队里先前办的“女舞客失踪案”也有了一定的进展,但队里其他民警都在忙别的案子,李队暂时还无法调派更多人手,只能把重任又交给宁博涛,让他带着骆浩东、何兵等几个年轻民警,克服眼前的困难,尽全力把案子办好。只是任谁也没料到,真正考验他们的日子还在后头。

1993年8月6日,盛阳市工人村。

一夜狂风暴雨过后,整个城市重归平静,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空气也无比清爽,老百姓们继续按部就班地过着生活,但有些人的生命,已然在昨夜停止。

工人村位于春和街南部,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代,当时的名字叫粉街。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晨西区内几家大型国营工厂相继在周边兴建职工宿舍,一排排十几、二十几平方米的小平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形成无数曲径通幽的小巷。而就在这个清晨,在其中一条巷子中,一个上早班的工人,透过灰蒙蒙的雾气,看见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接到报警后,技术队和重案队相继赶到现场。照例由法医和勘查员先做现场初勘,重案队的人配合搜集证物,以及进行现场调查。宁博涛站在一旁,双眉紧蹙,面带一丝愁绪,入神地盯着尸体的脸,心里琢磨着幸亏李队有事没来,要不然肯定要怪他是个乌鸦嘴。

女死者面色惨白,面颊布满殷红的刀口,几缕被雨水打湿的秀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上半身穿着一件红色花衬衫,下身穿了条弹力健美裤,身体曲线一览无余,脚上则穿着一**白色细跟高跟鞋,总体搭配比较洋气,看着很像是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只可惜是被戳坏了的。

骆浩东蹲下身子,拾起遗落在尸体旁的女士小坤包,拉开拉链,翻找证物。一张卡片最先跃入眼帘,他将卡片拿在手中,蓦地心中一凛。又是一张印着风景画的明信片,并且在明信片底部清楚地标明,画中景色为皇陵公园正红门。骆浩东赶紧把明信片翻转过来,再次看到一段令人难以琢磨的寄语,字体依然歪七扭八——“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马上就要告诉我了,还值得我费劲去猜吗?”他又赶紧翻回到明信片的正面,看到印在左下角的发行编号为1987(0801-0010-02)。

“同样的手法,同套系的明信片,怎么会这样?难道眼前的案子和刘美娜被杀案,是同一个凶手干的?”骆浩东在心里嘀咕着,脑袋一时之间有些发蒙。

“傻愣着干吗呢?”宁博涛冲着发怔的他嚷嚷道。

“有点……有点蹊跷。”骆浩东回过神,赶紧把明信片递过去。

“‘正红门’,这……这不会跟刘美娜那张是一套的吧?”宁博涛接过明信片,顿时也是一脸惊诧,“后面竟然也有段寄语?”

“是不是一套的不敢说,但肯定是出自相同的套系,这个我敢断定,只是寄语还是看不明白意思,感觉还挺诗情画意的。”骆浩东说。

宁博涛点下头,没再吭声,把视线重新放到死者的脸上,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死者和刘美娜一样,面颊上同样有很多道划伤。“妈了个巴子,难道真的是?”宁博涛微微怔住,蓦地弯下腰,凑到尸体前,小心翼翼地扒开女孩的健美裤。不明就里的张法医正要抬手阻止,但已然来不及了。一道竖线,四道横线,犹如孕妇剖腹产之后留下的疤痕,深深刻在死者的小腹上!

不远处,何兵正在给一个自称认识死者的年轻女孩录口供。女孩说自己叫张迎春,而死者叫谢春燕,23岁,和她是老乡,两人一年多前从外省来盛阳打工,一起合租住在小巷尽头拐角处的一间平房里。

“老家哪儿的?”何兵问。

“齐河市双沟镇永成村。”女孩说。

“你们在什么地方上班?”何兵问。

“蓝豪演艺歌舞厅。”女孩说。

“具体做什么的?”何兵问。

“服……服务员。”女孩略带迟疑地说。

“好好说,做什么的?”听到死者在演艺歌舞厅上班,再看看死者的穿着,何兵心里就有数了。

“陪……陪酒小姐。”女孩轻声说。

“昨天谢春燕几点离开家的?”何兵问。

“10点左右,比平时稍微早那么点,但也算正常,通常我们上午11点到歌厅就行。”女孩解释说,“平时我们都是一起上下班,不过这几天我‘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得厉害,跟歌厅请了几天假。”

“那也就是说,近几天谢春燕在歌厅工作的情况你并不清楚是吧?”何兵问。

“对,她也没提过,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女孩说。

“她在这边有男朋友吗?”何兵问。

“没有,她在我们老家有对象,两人都订婚了。”女孩摇下头说,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歌厅有个老客,挺喜欢她的,一直在追她,老送她东西。”

“那人叫什么?”何兵问。

“我们都叫他‘立哥’,四五十岁,听说是倒腾电器的,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女孩说。

“你们认识刘美娜吗?在春和街小学当老师的。”骆浩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插话问道。

“不认识,听都没听说过。”女孩干脆地说。

骆浩东冲何兵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要问的了。何兵从笔录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下队里的电话号码交给女孩:“行,你先回去,案子的事情别到处乱讲,这是队里的电话,想起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们。”

演艺歌舞厅,曾经在盛阳市盛行一时,里面有乐队伴奏和歌手献唱,也有卡拉OK点唱,以及华丽的舞池和酒吧,档次高点的还有女孩陪酒,有点像旧时十里洋场大上海的夜总会。每天进进出出的宾客,大都是些社会混子和生意人,妥妥地算是高消费场所。然而歌舞厅的繁华,也仅仅维持了几年光景而已,随着练歌房、KTV的兴起,大家越来越喜欢弄个包房关起门来可劲唱,类似这种大杂烩式的歌舞厅便逐渐没落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蓝豪演艺歌舞厅,开在雅悦宾馆的二楼,位于文化路东段,总共有四层,一楼开饭店,二楼开歌舞厅,三四楼是长包客房。借着文化路周围浓郁的文化气息,加之豪华气派的装修,所谓格调和档次都有了,它便逐渐成为盛阳市各种老板和暴发户显示身份的地界,生意一度相当火爆。

当然,类似“蓝豪”这种场所,管事的肯定都有些社会背景,也就是俗称看场子的。在“蓝豪”看场子的人叫杨松,40多岁,坐过两次牢,一次是抢劫,一次是聚众斗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论的,反正混社会的人都叫他六爷。据说他跟“蓝豪”的老板是拜把子兄弟,深受器重,在“蓝豪”里说一不二,加上这几年跟着老板弄了不少钱,财大气粗,狂妄得很。

从现场收队之后,宁博涛、骆浩东和何兵三人驱车直奔“蓝豪”而来。本来只是个例行询问,两个年轻人来就够了,但宁博涛了解杨松的底细,知道这人不好惹,怕两个年轻人镇不住场子,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跟着来了。

这一大早出的现场,收队之后也不过9点多,饭店和歌厅自然都还没开始营业。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在一楼大堂里溜达,眼见三人比较面生,穿着也上不了台面,便一脸不耐烦地把三人往外轰。宁博涛亮出证件,说找一下六爷。保安立马气势全无,一脸谄媚地说:“六爷在四楼客房睡觉,我给您叫去。”

保安这一走,就过去20多分钟,三人正有些不耐烦,一楼电梯门终于开了,六爷穿着白色浴袍,趿拉着客房中的一次性拖鞋,手里拿着大哥大,满脸不悦地走出来。他一眼看见坐在大堂沙发上的宁博涛,立马换成一副笑脸,快走几步过来握着宁博涛的手,满嘴客套地说:“哎呀,不知道是宁哥您大驾光临,失敬失敬啊!”

“那个,那个,给警官们拿几条烟过来,再沏壶茶,快点。”六爷冲保安摆摆手,坐到侧边沙发上,跷起二郎腿说,“宁哥,这一大早的,还带俩兄弟来,兴师动众的,啥事啊?”

“有个叫谢春燕的女孩,在你们这歌厅里做陪酒小姐,昨天夜里被人杀了。”宁博涛直截了当地说。

“啊,是吗?他妈的,敢动我的人,谁干的?”六爷一脸惊讶,语气愤愤地说。

“这个谢春燕平时在你们这儿工作表现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冲突或者结怨什么的?”宁博涛问。

“歌厅里女孩的事我还真不太清楚,都是我一个小兄弟在管理。等等啊,我问问他在哪里。”六爷说着话,操起大哥大拨出一个号码,“二肥,在哪儿啊?哦,马上到啊,好,快点,到大堂来。”

六爷放下电话不久,三人透过大堂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缓缓停到门口,继而从车里走出个大胖子,穿着时下流行的红色“梦特娇”短袖针织T恤,手里也拿个大哥大,急匆匆地穿过大堂的旋转门走进来。

“过来,二肥。”六爷冲胖子招招手。

“怎么了大哥,啥事?”可能走急了,二肥呼哧带喘地说。

“咱歌厅有叫谢春燕的女孩吗?”六爷问。

“有啊,怎么了?”二肥干脆地说。

“哦,说是她昨晚上被人杀了。”六爷缓缓站起身,指着自己刚刚坐过的沙发,语气淡淡地说,“那什么,你坐吧,三位警官想了解点那女孩的情况,你配合一下。”

“好,好。”二肥规规矩矩地坐下。

“那你们聊,我回去补个觉,昨儿睡得太晚了。”六爷懒散地挥下手,“宁哥,哪天有机会带兄弟过来玩,费用算我的。”

宁博涛歪下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回应。

六爷走后,二肥的姿态立马180度大转弯,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大哥大,一边大大咧咧地说:“说吧,都想了解点啥?”

“谢春燕昨天晚上是几点离开歌厅的?”骆浩东开始发问。

“10点多,昨晚上下雨,没多少客人,我就让她们都走了。”二肥说。

“谢春燕是一个人走的吗?”骆浩东继续问。

“对,一个人,和她一起住的那女孩最近没来。”二肥说,“这帮女孩,哪天小费挣多了回家都打车走,挣少了就坐‘倒骑驴’,昨晚上下雨,我看她们都是打车走的。”

“看到车牌号了吗?”骆浩东问。

“没太注意,不过没关系,在我们这儿拉活的就那么几个,回头我打听一下,然后再向各位汇报。”二肥说。

“那有劳你了。”宁博涛打量着二肥,心说,这哥们儿看着粗枝大叶,像个愣头青,言语谈吐却很有条理,对陪酒女孩的管理也很细心,便决定套套他的话,“你手下有多少个女孩?”

“20多个吧。”二肥说。

“听你的话,你还挺关注谢春燕的是吧?”宁博涛问道。

“也不是,其实每个我都挺上心的,我指着她们吃饭呢。”二肥咧咧嘴说,“你们可别怀疑到我身上,昨晚六爷和朋友打麻将,我伺候茶水来着,后半夜才回家。”

“谢春燕最近在歌厅里有没有跟什么人闹过不愉快?”宁博涛问。

“没有啊,挺顺的,谁敢到六爷的场子闹事,活腻了?”二肥豪气地说。

“对了……”宁博涛想了下,问,“‘立哥’这人你认识吗?听说他追谢春燕来着。”

“你说张立啊?他在正原街开了几家电器商店。他追春燕?哎呀,就是玩玩,他外面‘情况’太多了,逢场作戏而已。”二肥轻蔑地笑笑,“春燕当真了?不会吧,这丫头脑子挺活的啊!”

“没有,我们只是听说有这么个情况,问问而已。”宁博涛说,顿了顿,又问道,“你们这儿的女孩跟客人出去吗?”

二肥愣了下,随即狡黠一笑,故作坦诚道:“哥,我看六爷也不拿您当外人,就跟您说句实在话,干我们这买卖的,哪家女孩不出去啊,钱到位咋都行,是吧!”

“谢春燕也跟客人出去过?”骆浩东问。

“没有,不过要是没被杀,也是早晚的事。”二肥哼下鼻子,用戏谑的语气说,“像她这种小丫头我见多了,一开始都嚷嚷着只陪酒不陪睡,可是慢慢地,看到别人大把大把挣钱,到最后没几个能坚持到底的,所以我从来不逼这群丫头,全让她们自己悟。”

这胖子,有点智慧,真是小看他了,怪不得被六爷器重。宁博涛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问得差不多了,起身冲骆浩东和何兵勾勾手,示意可以离开了。二肥见三人要走,嚷嚷着让把茶几上的几条烟带走,几个人都没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门,坐上车,已经忍耐许久的何兵,爆粗口说:“他妈的,给他们狂的,明目张胆组织女孩陪酒卖**,还敢当着咱们警察的面说!”

“就是,宁哥,咱找个由头干他们吧?太无法无天了!”骆浩东附和说。

“着什么急,就为这么点破事弄他们多没劲?能干这种买卖,还能干这么大,背后肯定有点门路,先不着急招他们。”宁博涛握着方向盘吊儿郎当地说,随即又正色道,“等着,慢慢来,这些货色身上的破事不会少,越张狂暴露得越早,都给他们攒着,到时候给他们一勺烩了!”

宁博涛这人虽然平时爱叽叽歪歪,但遇到正经事时还是能稳得住神,而且很有大局观。在他说完上面这段话的两年后,省厅针对“蓝豪”的一系列问题成立了专案组,查出黄赌毒、人命案等若干罪行,最终将这伙势力以及背后的老板全部抓捕归案。当然,这也是后话。

由于重案队申请了加急,张法医从现场收队回来,便抓紧时间进行尸检。到了下午2点多钟,尸检大致结束,宁博涛等不及正式的报告,拉着骆浩东直接来到解剖室,让张法医先给他口头说说结果。

张法医将尸体稍微侧翻,露出后背上的多处刺创,然后将尸体归位,说道:“致命伤来自背后的这几次捅刺,造成被害人心脏破裂,最终死亡。死亡时间在昨天(8月5日)夜里11点左右。这个谢春燕应该没生过孩子,小腹上没看到妊娠纹,子宫形态也还是圆形的。至于她小腹上的图案,是在她完全停止呼吸后刻上去的。还有她面部的创痕,有多处也是在她死后才遭到锐器划伤留下的。”

“您的意思是说有故意的成分?”骆浩东敏锐地体会到张法医话中的意图。

张法医点点头,瞄了眼宁博涛,叹口气说:“唉,‘拧巴涛’,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如果我的感觉是对的,这一次的案子会相当棘手。”

宁博涛不明就里,瞪着眼睛说:“啥意思?老张头,卖啥关子,有话痛快说呗。”

“行,我给你掰扯掰扯。”张法医脱掉乳胶手套,走到一旁的工作台旁,指着摆在台面上的一系列存证照片说,“你们看,眼下的案子和上一起那个入室杀人案,是不是有太多相似之处?被害人都是女性,面部都遭到锐器划伤,小腹部位都留有类似剖腹产疤痕样的图案,凶手在现场都留下一张明信片,而且明信片背后都有一段匪夷所思的寄语,还有,两起案件明显都是奔着伤人去的,没有财务损失。”

“这一次应该是背后偷袭,也就是说,除了杀人手法略有不同,案件中其余的犯罪模式都与上一起案子一模一样,对吗?”骆浩东总结说。

“就这,老张头?还装神弄鬼的,瞎卖关子,你不就想说两起案子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干的吗?”宁博涛一脸不屑地说。

“没那么简单。”张法医轻摇下头,没理会宁博涛的挖苦,语重心长地说,“这几年,厅里给我分派了不少外出讲学交流的任务,让我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国内外刑侦专家,也听了他们诸多的报告,算是长了些见识。在欧美,有一种罪犯,被称为‘连环杀手’,如果从字面意义上解读,很简单,就是连续杀了很多人的一个罪犯,似乎跟咱们偶尔也能碰到的‘杀人串案’差不多。其实不然,差别很大。连环杀手作案,大多是出于某种心理上的需求,并非我们现实中常见的杀人动机,比如为财、为色、为嫉妒和报复等等,都不是,他就是为了心里痛快。可怕的是,他会上瘾,会连续不断地作案。”

“哦,您这么说好像就能解释得通了,仔细想想眼下这两起案子中,凶手杀人后的很多动作都太不寻常了。”骆浩东说着话,忽地又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看过一个外国电影,叫《沉默的羔羊》,您说的连环杀手,是不是就跟那里面演的那罪犯一样?”

“对,那部电影就是根据几个真实案例改编的,主角的原型就是一个叫泰德·邦迪的连环杀手。”张法医说,“当然,更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目前在咱们国家这种案例比较罕见,专门研究的专家不多。”

张法医和骆浩东一来一往,说得很热闹,站在中间的宁博涛却一时陷入沉默。这倒也不怪他,90年代这会儿,“连环杀手”的名号,对我们国内的刑侦办案人员来说确实很陌生,也很少有干警经历过类似案件,宁博涛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实属正常。片刻之后,他挠了下头,冲张法医说:“反正你的意思是说,这凶手有点精神病,之后还会继续杀人,是吧?”

张法医笑笑说:“行吧,你这么提炼也可以。”

“对了,老张头,还有个事,那个马葫芦井里的尸体能确定是三凤吗?”宁博涛又恢复碎嘴子的本性,叽叽歪歪地说,“这都多少天了,咋还没出结果,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血型是对上了,指纹腐烂毁损有点严重,得先修复才能做比对。”张法医赔着笑说,“放心,手掌已经用药水泡上了,估计明天能出结果。其余的情况是这样的,人确实是被活活掐死的,身体里没检测到毒化物,死前应该发生过性行为,但没有强迫的痕迹,也没提取到凶手的精斑和毛发,应该是戴了保险套,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被撸走了。对了,我们在被害人的长指甲缝里采集到一小段白色棉纱线,应该是抵御侵害时钩到的,说明凶手是戴着棉线劳保手套把人掐死的,所以在被害人脖子上没有采集到指纹。”

“妈了个巴子,这接二连三的,我就说这阵子右眼皮老跳准没好事!”宁博涛自言自语道。

“对了,张法医,凶器能确定吗?杀害谢春燕和刘美娜的凶器是一样的吗?”骆浩东问。

“应该是同类凶器,这一次因为创口比较深,基本可以判断凶器刃长在8厘米左右,直径约为2.5厘米,经过试验对比,暂时找到一种比较接近的锐器……”张法医说着话,拉开工作台抽屉,拿出一枚长钢钉放到台面上,“喏,应该就是类似这样的凶器。”

宁博涛把钢钉拿在手上比画几下,质疑道:“这玩意儿也使不上劲呀!”

“有可能凶手自己做了个把儿。”张法医说。

“钢钉,加个把儿?”张法医的话好像提醒了骆浩东,他迟疑一下,缓缓地说,“会不会是冰锥?”

宁博涛闻言,立马瞪大眼睛,看着骆浩东,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一个名字:“张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