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溯旧案

盛阳市,1993年。

1993年7月18日晚9点到10点,盛阳市晨西区春和街道振兴路向阳小区19号楼2单元403室发生一起入室凶杀案,被害人是35岁的小学教师刘美娜,凶手用锐器连续捅刺其面部和脖颈部位,导致其因外伤性窒息死亡。

现场勘查,未发现暴力闯入痕迹,被害人刘美娜双手和手臂上只有极少处抵御伤,显然是刘美娜主动将凶手放进屋子里的,同时对凶手也没有过多防备,说明她认识凶手,而且在她的意识里,并不觉得凶手是个危险人物。

现场是新建的商品房小区,被害人刚搬进去不到半年,邻居们都不太熟悉她,案发当晚也没人在楼内看到可疑人员的身影。经她父亲确认,现场没有财物丢失,法医也未在尸体上发现暴力性侵迹象。诡异的是,凶手杀人后不知为何要将一张明信片留在现场,而更诡异的是,当法医脱掉被害人身上的睡裙准备进行尸体解剖检查时,发现凶手杀人后还在被害人小腹部位用锐器刻下一个血淋淋的图案。图案刻在腹部肚脐之下,简单说就是一道竖线加四道横线,竖线长7到8厘米,横线长2到3厘米,乍一看,好似在被害人肚子上刻了个大虫子。

关于凶手,现场几乎未遗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痕迹,作案凶器暂时也无法认定,从刺创痕迹分析,应该是一种非常细的锐器,头部异常尖利,刃长目前还不好准确判断。初步推断可能是螺丝刀,但螺丝刀的头部不会那么尖利,有可能经过刻意加工和打磨。也有可能是长钢钉,但钢钉是不带把儿的,恐怕使不上那么大力,除非也改造过,或者凶手经过特殊训练。

一大早,趁着队里的骨干都在,法医报告也拿到手了,重案队队长李津录把大家拢到一块,把案情和眼下掌握的线索整体梳理了一遍。

果然几个人的关注点都在尸体腹部的图案上,骆浩东说像蜈蚣,何兵说像蚰蜓,其实两个人说的都差不多,这俩物种是近亲。宁博涛拿起尸检照片看了眼,随即把照片撇回桌上,满脸不屑地说:“小年轻的,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这不就是妇女做剖腹产手术之后,留下的疤痕形态吗?”

“法医也是这么说的。”李队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叹口气说,“问题是刘美娜离婚很多年了,根本没生过孩子,更谈不上做过剖腹产啊!”

“那凶手是想暗示什么?”何兵紧着鼻子,摇头晃脑地说,“看来这个刘美娜身上还真有些故事。”

骆浩东抬手搓了搓额头,一脸疑惑地说:“暗示什么先不说,你们不觉得这种行为本身才是最让人难以琢磨的吗?把人杀了还不够,又是放明信片,又是在肚子上刻画,啥样人会这么干?”

“有点邪门,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还真没见过这号的。”李队手里夹着烟,一脸严肃地说。

宁博涛用手指点点桌上的照片:“关键点还是在这儿,咱们得先搞明白这明信片和肚子上的图案到底是啥意思。”

“明信片我查过了,昨天也跟李队汇报过了,其实它是成套的,一共十张,咱这只是其中的一张。皇陵公园里有很多卖纪念品的摊位上都有卖,我打听了一圈,几个摊主都说最近没卖过这款。”听宁博涛提起明信片,何兵把去皇陵公园的调查过程复述一遍,“明信片上画的桥是皇陵公园中的‘神桥’,我特意问过,桥的来历和寓意没啥特别,桥上也没发生过社会敏感事件,技术队那边也没在明信片上发现指纹啥的。”

“常理上说,明信片的意义在于祝福和留念,假设凶手和刘美娜是熟人关系,那么他想暗示的信息,或许和明信片本身的样式无关,而是与他和刘美娜之间发生的交集有关。”骆浩东说。

“那就要从刘美娜身边的人和社会关系入手查查看了。”骆浩东说得有点绕,不过李队听明白了,深盯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宁博涛,“你们手里那几个嫌疑人查得怎么样了?”

“张冲是外地人,1985年从学校辞职后便杳无音信,目前也说不好在本地还是哪里,我先把照片和身份信息发下去,让派出所在辖区各片区帮着摸一摸,再一个我琢磨着让他老家那边的兄弟单位帮忙问问他家里人,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宁博涛说。

骆浩东跟着汇报说:“刘美娜的前夫在化工厂工作,搞供销的,前阵子出差了,说是今天能回厂里。还有她的新男朋友,是北站工商所的副所长,昨天去局里开会了,我们也没见到人,不过约好了今天在工商所碰面。”

李队点点头说:“行,那动起来吧,何兵,你和浩东去会会这俩人,老宁,你负责跟派出所和兄弟单位对接,争取把张冲早点揪出来,感觉这小子问题最大。”

“那‘小土豆’怎么办?”宁博涛问。

“我让白班的兄弟连轴盯着,你们暂时先不用管。”李队回应说。

领了任务,分头行事。

先走访的是刘美娜新交的男朋友,叫姜家原,人长得相貌堂堂,一举一动彬彬有礼,看着很精明的样子。提起刘美娜的遇害,他先是一脸悲痛,然后又一脸懊悔地说,都怪他临时爽约,要不然刘美娜不会出事。

姜家原稍微平复下情绪,然后详细讲述道:“前天是周日,我和美娜计划好了白天陪她到中街步行街逛商场看电影,晚上跟她去她父母家吃饭,可谁知计划进行了一半,我临时有点急事,便只能让她一个人先回家。”

“当时是几点?”何兵问。

“下午1点多,我们刚在熏肉大饼店吃完中饭,我说帮她打个车,她说不用,然后坐公交车走了。”姜家原说。

“那也是你们最后一次联系?”骆浩东问。

姜家原没出声,黯然点点头。

“那随后你干吗去了?方便说一下你所谓急事是怎么回事吗?”骆浩东又问。

“那个……那个……”姜家原吞吞吐吐,一脸尴尬,“就……就陪几个朋友打麻将,都是特别铁的朋友,其中有一个还是我的老领导,连着给我打了十多个传呼,实在推不掉。”

“你们在哪儿玩的?玩到几点?都有谁?”何兵接连问,“把其余几个人的联络方式写给我们。”

“在老领导家玩的,将近半夜12点才散的局。”姜家原知道这关乎他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一边应着话,一边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笺,写下几个电话号码和传呼号,然后交到何兵手里。

“你知道这张明信片对刘美娜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骆浩东亮出凶手留在现场的明信片问。

“不清楚。”姜家原看了眼明信片,不假思索地摇头说。

“当天你们分手时,刘美娜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骆浩东继续发问,“还有,近段时间她有没有什么烦心事?或者惹过什么麻烦没有?”

“不是她惹麻烦,是麻烦找她。”姜家原一脸怨气地说,“他那个前夫,最近这几个月经常骚扰她,老给她打传呼,还去家里纠缠她,上赶着要复婚,搞得美娜都快烦死了。”

“除了电话和上门骚扰,她前夫还有什么别的过激行为吗?”何兵问。

“那倒没听美娜说过。”姜家原顿了下,犹疑着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查查他,他绝对有杀人动机。”

“这个我们心里有数,要说杀人动机,你前妻是不是也特恨刘美娜?”骆浩东问。

“我前妻?”姜家原愣了下,表情不自然地解释说,“哦,你们这是听信流言了,实际上我是在离婚半年多之后才认识美娜的,美娜不是第三者,这点我前妻心知肚明。当然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肯定还是要找我前妻核实的。喏,这是她的名片,上面有她的联系方式。”姜家原又从抽屉里拿出张卡片递给何兵。

何兵看了眼名片,冲骆浩东挥挥手,两人随即起身道别。

见完刘美娜的现任,两人又马不停蹄去化工厂,找她前夫问话。

刘美娜的前夫叫冯辉,个头挺高,大众脸,可能是常年搞供销的缘故,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圆滑”二字。据他说,他和刘美娜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关系一直很好,算是青梅竹马。初中毕业后,刘美娜继续读高中,考上了师范学院,他考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化工厂。但是两人关系一直没断,双方家里条件都挺不错,也都很支持两人谈朋友,所以刘美娜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两人便结婚了。

“你最后一次与刘美娜联系是什么时候?”骆浩东问。

冯辉装模作样想了想,说:“上周三,我出差前去了趟她家,她搬新家我还没去过,那天傍晚正好路过,就上去坐了坐。”

“你们没发生冲突?”骆浩东问。

“没有,谈话气氛很好。”冯辉头摇得像拨浪鼓。

“可是据我们所知你是去逼婚了,而且场面很难堪。”何兵插话说。

“胡说,谁说的?哦,是美娜那个新男朋友说的,是不是?”冯辉咬牙切齿地说,“别听他瞎说,抛妻弃子的玩意儿,一点肚量都没有,根本靠不住。”

“你怎么知道人家靠不住?”何兵问。

“上周五,我在外地闲得无聊,给美娜打了个传呼,然后美娜回电话说让我以后少给她打传呼,说因为我老接触她,她那个男朋友吃醋吃得不行,还跟她大吵一架。”冯辉咧下嘴,压低声音说,“那天我和美娜多聊了几句,她跟我说那男的太小家子气了,总是看着她,不让她过多和别的男的接触,她感到很不自在。我觉得没准是美娜想和那男的分手,那男的气急败坏把她杀了。”

“上周日晚间你都干吗了?”骆浩东问。

“我还在安山出差啊,中午陪客户喝了顿大酒,醉得一塌糊涂,在招待所一觉睡到下半夜。”冯辉干脆地说。

安山市离盛阳很近,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杀人之后,再偷偷返回安山,从时间点上说是可行的。骆浩东想了想,进一步追问道:“就你一个人出差?”

“对,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招待所核实,那天晚上我真的没离开过半步。”冯辉一脸坦然地说。

“行,这个我们自会查证。”何兵顿了顿,接着说,“你和刘美娜有过孩子吗?”

“没有,没有,美娜不想那么早要孩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避孕措施做得很到位。”冯辉使劲摆手说。

“行,今天先问到这儿,最近不要去外地,我们随时会找你,你要是想起什么对案件有帮助的信息,随时给我们打电话。”何兵叮嘱道。

问到最后,两人照例拿出明信片让冯辉辨认,冯辉倒是承认他和刘美娜多次去过皇陵公园游玩,但没买过明信片。随后两人上车离开,车开出挺远了,冯辉还在后面挥手。骆浩东瞅了眼后视镜,说:“这哥们儿和姜家原各执一词,也不知道谁说的话靠谱。”

“现在人死了,他俩说啥都行,只能看看他俩谁不在现场的证据更过硬了。”何兵老到地说。

骆浩东和何兵忙着落实刘美娜现任和前夫的嫌疑,宁博涛便一门心思追查张冲的下落。协查通报发出去之后,第二天兄弟单位就传回消息说他因为辞去公职跟家里人闹翻了,已经好多年没回老家了,只偶尔用公用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不过他家里人表示他应该还在盛阳。

张冲当年连档案都没提就跑了,说明他也不想再在有编制的单位找工作。当然,他闹出那桩丑闻,在教育圈里早传遍了,也不会有公立学校敢要他。既然他在美术方面才华出众,想必他谋生的出路大概也就这么几条:要么靠手艺赚钱,卖些个人字画,或者给人画个宣传画和广告画什么的,要么有可能在什么私人的美术培训机构打工,或者自己开班教教小孩子画画。抱着这一思路,宁博涛用一整天的时间,把市区内几个专门卖艺术工艺品的市场都转悠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隔天,他问队里要了两个人,跟他一道对市区内的群众艺术馆和文化少年宫等单位进行拉网筛查。宁博涛打听了,那里面有很多培训班其实都是私人办的。而这一次,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们查到了张冲的消息。

一位民营美术培训班的负责人向宁博涛表示,三四年前张冲曾在他的培训班里做过老师,后来辞职去南方闯**了,约莫半年前在本市一次画展上,这位负责人偶然碰到张冲,由于张冲临时有事着急离开,两人没有过多交流,所以这位负责人也不清楚张冲的近况和落脚点,但是张冲给这位负责人留了个传呼机号。

呼机是“127”自动传呼台的号,宁博涛用队里的电话连呼三遍,等了好久也没人复电。正好骆浩东和何兵出完任务回来,宁博涛便把活派给骆浩东,让他每隔10分钟呼一次张冲,直到回电话为止,自己拿着抹布又嘚瑟地跑到外面擦他的宝贝捷达车去了。

骆浩东为人实诚,掐着表还真就每隔10分钟呼一次张冲,打到第五次的时候,终于有人回电了。电话里的人满口怒气,嚷嚷着问谁呼他,要把人呼死咋的。骆浩东就问电话里的人是不是张冲,对方说是又怎么的,骆浩东告诉他自己是公安局的,想找他了解点情况。电话里的人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后说出了一个地址。骆浩东听完瞬间精神为之一振,因为张冲给出的地址是在文明街道,与被害人刘美娜所属的春和街道毗邻。

能叫文明街道的,那肯定是精神文明建设氛围比较浓厚的地方,其中有一条叫文化路的长街,更是晨西区的综合文化活动中心,像什么区少年宫、工人文化俱乐部、电影院、演艺歌舞厅、书店、音像店、文化艺术培训班等等文娱场所,都汇集在这条街上。张冲自己开了个美术培训班,叫“冲艺画室”,在照相馆的隔壁,属于临街的门头房,一共有两层,一层用来培训学生,二层是他的起居室。

宁博涛和骆浩东来到画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画室里的学生都走了,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正在里面归整画板。男人30多岁的模样,大长脸,小眼睛,留着几年前盛行的“狼头”,穿着淡蓝色牛仔裤,白色短袖老头衫,老头衫掖在裤子里,腰上别着的传呼机显得特别扎眼,虽然面相成熟许多,但和个人档案上的照片还是很相像,应该是张冲无疑了。

宁博涛和骆浩东亮明身份,男人表示自己就是张冲,他拍拍手上的灰尘,邀请两人到窗边的小圆桌边落座。圆桌的后面,有一个木质的小吧台,吧台里面有一台冰箱和一墙的酒格,酒格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洋酒瓶。张冲见两人都在打量他的小酒吧,便笑着问两人想不想喝点什么,没等两人言语,便自作主张地说天热,那就来两杯冰镇可乐吧。说着话,就见张冲起身走到木头吧台后,从冰箱里拿出瓶可乐倒在两个杯子里,然后又从木格上拿了瓶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紧接着又打开冰箱,取出一盒冰块,用冰锥刀铲下两块放到洋酒杯里。

宁博涛看着张冲把可乐摆在自己身前,打哈哈说:“你这小日子过得还挺讲究。”

“前几年在南方混,那边夜生活特别丰富,每天晚上都出去喝上几杯,养成习惯了。”张冲举杯轻呷一口,“上完一天的课,喝上一杯洋酒,浑身都松快,可惜咱盛阳现在没几家像样的酒吧,我只能自己在家弄一个简易的。”

宁博涛轻哼一声,心说:“狗屁吧,搁老子面前装什么洋相,搞不好就是在南方酒吧里打过几天工而已。”他便话锋一转,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还记得刘美娜吗?”

张冲整个人一愣,显得很意外:“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

“你最近见过她吗?”骆浩东接下话问。

“没啊!好多年没见过了,怎么……怎么突然问起她来?当年……当年我只是一时糊涂,你们不会现在又要来追究吧?”张冲磕磕巴巴,一脸心虚地说。

“你这画室离春和街小学也不远,就从来没想过故地重游,会会故人啥的?”宁博涛语带讥诮地问道。

“不必了吧,我做的那些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何必自取其辱呢?”张冲尴尬地笑笑,随即正色道,“刘美娜怎么了?为什么要问起她?”

“她被杀了,上周日晚上的事。”宁博涛单刀直入地说。

“什么?”张冲错愕道,“你是说她被人杀死了?怎么会,什么人干的?”

“上周日晚你在哪里?都做了什么?”宁博涛追问道。

“你们这是怀疑我吗?凭什么?”张冲稍微加大音量,质问道。

“你喜欢刘美娜,多年来对她念念不忘,可她一再拒绝你。还有,当年你们俩弄出的那桩丑闻,结果是你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过,甚至为此丢掉铁饭碗的工作,而刘美娜却毫发未损,这口气你咽得下去吗?”骆浩东针锋相对地说道。

“对,我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我心里确实很惦念刘美娜,但我离开学校后真的就没再见过她。”张冲霍地站起身,激动地反驳道,“至于你说的那桩丑闻,事实上也确实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是我自己凭空想象画出的那些**肖像画,刘美娜根本毫不知情,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她,我又怎么会怪罪她?”

“来,先坐下,别那么多废话,就问你上周日晚都干吗了。”宁博涛用手指敲着圆桌说。

“没……没干吗,现……现在是暑假期间,学生比较多,上完一天课很累,喝了点酒,看会儿电视就睡了。”张冲老老实实坐下,声音也小了不少。

“那就是没有人证喽?”骆浩东紧接着追问道。

“我真的是一个人待在画室,你们不相信我也没辙。”张冲摊摊手,苦笑着说。

实话实说,此时此刻,宁博涛和骆浩东确实也拿他没辙,不过经过这一场对话试探,骆浩东隐隐地感觉到,这个张冲身上肯定有什么猫腻。他主要怀疑的点,就是关于张冲周日晚上行踪轨迹的问题。对这个问题,很明显一开始张冲想岔开话题糊弄过去,随后绕回来觉得无法回避,给出的说辞好像是一边思考一边说出来的,语速很慢,态度唯唯诺诺,肯定是在撒谎。所以出了画室后,骆浩东向宁博涛主动请缨,说自己想在外围下点功夫,彻彻底底把这个张冲查明白。

两人走后,张冲在椅子上木然呆坐许久。恍恍惚惚站起身时,窗外已是沉沉的黑夜,他返身走到吧台里边,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酒,颤颤巍巍地送到嘴边,仰脖一口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