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鼠吃人

太多的老鼠出现在死人堆里吃人肉,整个集中营老鼠泛滥,老鼠会带来不同的传染病,导致有些日本士兵都生病了。于是,日本人特意抓来好多只家猫或者野猫放在集中营不同的区域,为了减轻老鼠偷粮的情况,为了减少那些比猫还大的老鼠。

珍花和那几个日本小孩都喜欢小动物,但是他们听从杉井清司的话只能孤立她,所以她不能在日本军官生活区加入摸猫的幸福。

她可以借送饭的队伍,跑到俘虏区去观察那里的猫。

一只灰色不胖不瘦的猫吃了老鼠和鸟,它咔嚓咔嚓侧着头咬老鼠,咬得嘎嘣脆。珍花看见这只猫还会跑去外面吃青草,吃完了草,它就回来打呼噜休息。后来猫的嘴里会吐出一团毛球,小毛球又黄又绿黏糊糊的,有点儿恶心。

珍花料到这是老鼠的毛,猫咪不能消化,所以专门吃草吐出来了。

她跟踪着这只猫无意看到了不少事情,藏起来的她首先看见一个日本军官领头,把集中营里大部分的孩子都关到了一个地下室里去,而孩子们的母亲大声疾呼地痛哭着却被日本士兵阻拦下来,那些反抗得太厉害而引亢大叫的母亲就被当场射杀了。

日本士兵将所有体弱不能干活儿的孩子丢了下去,孩子们眼神忧郁地抱在一起,他们的眼神让珍花永远无法忘记,有的孩子太小而懵懂天真,有的已如行尸走肉麻木灰暗,有的大哭到脸上都是泪,有的满眼惊恐不安……如同当初的珍花和村子里的孩子们。

当日本军官下令,把孩子都关在一起毒杀了!

日本士兵便戴上防毒面具,从门窗里丢了毒气弹进去,毒杀了那些身体比较虚弱的小孩子。至于那些身体健康的孩子被暂时留了下来,等清点好了,就要把他们送去加茂部队去交给实验室里的医生。

珍花还隐约听见了日本军官用日语说出731这个数字。

要去那个731实验室的并不只是小孩子,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日本军官从俘虏之中选出了一些年轻男女和老人,然后让俘虏暂时待在队伍里等人,等来的却是一个婴儿,日本士兵把“慰安所”里刚出生的婴儿抱过来交给了队伍里的女人。

这些要去加茂部队的俘虏,看到婴儿后眼里露出了某种希望,大家一个个还以为自己能活命呢,以为日本鬼子不会对中日混血的婴儿干什么……但是从此人们再也没有看见过这支队伍里有谁活着回来。

等战争结束以后,珍花才知道那些是什么惨无人道的世界上最恐怖的实验。那些去了731部队的俘虏们,要做冻伤实验、压力实验、鼠疫实验、细菌杀人实验、人畜杂交、人体倒挂、人与马交换血液,人体四肢互换、不打麻药活体解剖、验证人体抗冻极限……

珍花的胃部一直不太好,除了是被饿出来的毛病,还有很大一个因素是战争创伤导致的情况,当她了解到当年被送到加茂部队的俘虏都经历了什么,与刚进集中营时候的呕吐一样,她反复呕吐得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随着那只灰色条纹的猫爬到一个视野很好又能藏身的位置,珍花才不动声色地潜伏在上面看见了集中营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在看到共产党战俘是怎么受到折磨的以后,她决心要把整个集中营的区域位置图给画出来,方便他们有机会逃跑用。

在所有的俘虏当中,往往只有战俘仅存一点儿反抗的血性,她看见过他们反抗,但大多都失败告终而被杀害。她想,只要她把集中营里面的位置都画出来,找个机会丢进战俘营,下一次他们就能方便谋划逃跑的路线了。

当珍花努力地在手帕和纸上画地图的期间,她也从下面的暗室窗户里,看见了祖国的军人俘虏们忍受着怎样的酷刑,以及有逃跑不成功的共产党在众人面前被吊死了。

黑暗的小窗口里,那些刑讯战俘的日本鬼子,总是把各种各样的**灌入战俘的口鼻里,直到他们的内脏破裂而亡。或者灌入刺激的**以后,日本鬼子等他们的肚子鼓起,便上去碾压圆鼓鼓的肚子,使那些让人痛苦的辣椒水和煤油等**从他们的口鼻里反复冒出来,窒息而死……

日本鬼子还把尖锐的钩子挂在战俘的身上,等到他们的肢体脱臼麻木了,又把他们分别受伤的四肢接回去,然后继续换个位置勾起他们的身体来倒挂。日本鬼子也最常使用电椅折磨人,电击誓死不供出机密的战俘,电上好几个小时,直到人被电晕昏过去,日本鬼子又给战俘打上强心剂,使其恢复过来继续忍受高压电的折磨……

而下面的空地上,有俘虏在日本士兵的命令下挖出了仅容纳一人的坑,便把逃跑失败的共产党战俘推了进去,之后再把他埋到只露出头颅。然后日本士兵牵来吃过人肉的德国黑贝,这只狗已经被故意饿了一段时间,它躁狂不止地流口水,等日本士兵下令让狗进攻吃人,松了绳子的德国黑贝便冲过去,疯狂啃咬着撕裂起了战俘的脑袋……

珍花捂住耳朵想要大声尖叫,她极力忍耐地看着这些活生生的地狱场景,咬得自己手指流血。然后她的手指滴着血在纸上画地图,染红了她所画下的每一个区域路线。

空地上还有绞刑架,像一个简易的木门框子,顶端两边角落固定了三角形木头。日本鬼子就是在这个绞刑架上吊死了很多共产党俘虏的,吊死人之前,日本鬼子还用沾了不明物的有倒刺的鞭子狠毒地鞭打他们……

折磨死一批战俘以后,日本士兵就把这些共产党战俘的头颅砍了下来,挂在日军集中营的俘虏区门口,以儆效尤警告众俘虏。战俘们的尸体在太阳的高温下开始浮肿,他们的脸还像发面馒头一样,看起来可怜又可怕,尸臭味儿十分明显,连在高处藏起来的珍花都闻得到。

那些被审讯着受刑过后的地下党员虽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珍花看见的战士们,大多都拥有坚毅而又视死如归的面孔。

即使那些战俘听话做苦力,也会被日本鬼子慢性杀死,日本鬼子经常抽掉他们身上大量的血液,然后输血给在战场上受伤的日本士兵。由于战事发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日军的伤亡人数也不断增加,日本医生便直接把集中营里的俘虏们当成了血库,从而导致很多俘虏失血过多而死,或者他们在干繁重的苦力时支撑不下去倒地猝死了。

当年村子被屠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珍花,早已明白了什么是命如草芥,可是她不认命,一辈子都不认同现实**裸展现在她面前的道理。她坚信,她会等到每个人都平等生活的那么一天。

在日本鬼子做下这些残酷的事情时,他们自己也不忘耀武扬威地拍摄下一些黑白照片,珍花跟踪着摄影师溜到了保存照片的房间里,她趁摄影师被喊出去而没来得及锁门时进去了。

在那里,珍花看见大量关于日本士兵屠杀中国平民和俘虏的照片,摄影师也拍下了日本士兵是如何惨绝人寰地虐待中国人,以及日本守卫监视俘虏们埋尸的画面……

室内暗红,当珍花看着这些不同的恐怖照片,她又觉得自己不知道来到了地狱哪一层,很多照片都放在装有显影液的盒子里正在洗。听到房间外面的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她以最快的速度翻找出早就洗好而收起来的照片,偷了起码有十多张照片,便手忙脚乱地塞进和服里就跑了。

珍花偷照片的时候不忘带着猫,因为假若有人撞见她,她就可以撒谎说,她是为了抓猫咪才跑进去的。

一整天下来,珍花需要消化她秘密所做的那些高压事情,她也想着脑子里下次的计划,不知不觉抱着俘虏区的灰猫回到了日本军官生活区去。

在分叉口遇到杉井清司,她都没有看见对方,倒是杉井清司喊住了她,他心烦意乱地皱起竖纹较深的眉头,盘问珍花:“你是不是又去俘虏营地,趁送饭的时候给那些俘虏们送东西了?!所以,你才这么迟回来的,对吗?!”

锻炼出了应变能力的珍花举起灰猫,给杉井清司过目,她小心翼翼否认道:“不是,我把那边的猫抓过来了一只,这只猫太狡猾了,老是跑,我撵了它好久。生活区的老鼠也很多,它们还吃了小厨房的东西,幸子小姐辛苦做好的东西都被偷吃了,昨天夜里我还听见了房子上有老鼠在爬……我就想多抓一只猫过来,解决老鼠……哥哥,可以吗?”

虽然昨天夜里杉井清司没有听见老鼠在爬,但是他回想起前几天确实有老鼠爬房子的响动。

揣着照片的珍花心虚啊,才对杉井清司态度这么好,乖巧甜美地叫他哥哥。她脸上冒出不少虚汗,杉井清司盯着她,伸手摸了一下她鼻子上的汗珠,他指头搓了搓汗水,说道:“嗯……可以……妹妹抓猫抓得满头大汗吧?好玩吗?”

“当然好玩……我可喜欢猫了……”珍花此时回答了真实的想法,她语气有点埋怨道:“因为哥哥不让其他小孩跟我玩,他们玩着其他猫,不肯给我玩,我才去其他地方抓了一只过来,哥哥不会骂我吧?”

见珍花为了一只猫,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杉井清司的脸色和缓了不少,他便把手背在身后,微微颔首同意道:“带回去养着吧,先送到幸子小姐那里养,帮她解决鼠患问题……”

正好路过的山田幸子看到杉井清司盘问珍花,便远远冲他们招手,示意珍花快过去。杉井清司就彻底放过了珍花,催她赶快去帮幸子小姐做事。

珍花抱着灰猫朝山田幸子奔跑而去,在后面的杉井清司仿佛看见了当初喜欢黏着山田幸子的奈玲,也是那样丢下他,朝别人自由地跑过去的。

珍花告诉山田幸子,这只灰猫吃老鼠厉害,可以带去小厨房消灭老鼠。山田幸子便派她去了小厨房,让猫找老鼠窝。

逗留在小厨房的珍花,将这些照片包在了油纸内,再在附近找到之前选好的藏物位置,便用铲子往泥土里挖了一个坑,把油纸包放进去埋好,最终将照片藏到了一棵老树下。

这些偷偷藏在地下的照片,在战争结束很多年以后才终于见得天日。虽然珍花的照片没有及时翻出来送到军事法庭上,但是另一个叫做罗瑾的同胞正在南京的照相馆内做学徒,日本士兵找上他要求尽快洗出照片,当他看见冲洗出来的照片都是屠杀中国人的残忍画面,令人发指,他便冒着生命危险备份了这种罪证,然后将复制出来的照片暂时藏了在了浴室墙里。

后来罗瑾又把照片秘密藏在了寺庙里,被当时还是小男孩儿的百姓吴璇震惊地发现,并同样把照片保存了下来,这些照片几经辗转上交给了政府,成为了法庭上的公开证据,最终存入国家档案馆里。

许多年以后,在战争法庭上,罗瑾先生这些铁证如山的老照片,成为了对战犯审判的关键因素,因为这些历经千辛万苦才曝光到世人面前的屠杀照片,厚颜无耻狡辩的日军战犯无法再抵赖,才不得不低头当庭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