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关于宗孟

“你与宗孟之间,是什么关系?”李政问我。

关上窗户,喝了口白酒,我重新在李政面前坐下。我似开玩笑地反问:“很重要吗?”

李政一本正经地说:“要梳理来龙去脉,就得捋清人物的前史。”

我点头表示同意,随口说:“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李政翻了翻手机里的备忘录,我想他在与我会面前,已经在网上搜罗了不少关于我的资料。他说:“我猜测,应该是区别于李凯楠的较为不普通关系吧。”

“有过一次合作,这算‘较为不普通关系’吗?”我刻意隐瞒的痕迹极为明显,但他似乎没有看出来。

李政闭着眼,很用力的思考后很谨慎地说:“那就是这一次的合作,发展而成的‘较为不普通关系’,对吧?”

我心里忍不住发笑,脸上却无表情。我说:“提的问题这么生硬。你们记者采访不应该都是引导式的,循序渐进吗?”

他略带抱歉地说:“拐弯抹角的,我觉得你不会喜欢。”

我确实不喜欢。我说:“可你这语气,跟警察查案似的。”

他只是笑了笑,并翻出了录音笔,问我介不介意录音。我说还是别录了,别留下什么把柄。我接下来要与他说的,也只是助他梳理“主剧情”前的人物介绍以及前情补充。他说可以并关掉了录音笔,并道歉说这是职业习惯,考虑欠妥。

李凯楠上了大学之后,很少回来。我与他的接触,仅限于过年时他上门拜年。而且每次他来拜年时,吃顿饭后就带着我姐出门了。我父母也不管他们。我姐也不大理会我了,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成人而我是小孩。我已经渐渐远离了他们俩的生活。不是,应该说他们俩渐渐地远离了我。当他们大学毕业后,结婚独居,我父母出了国,我彻底落了单。

长久的独处后,我已经彻底放下了小时候出于对李凯楠的崇拜而生出的一种朦胧的近似于喜欢的情感。李凯楠对于我,只是我的姐夫。尽管我姐或许不会这么认为。

当然了,我姐能与李凯楠这样的男人共度余生,还是招了我的嫉妒的。只是,我将这嫉妒隐藏,并且偷偷地转化成“我要找一个比李凯楠还好的男朋友”。于是,在我十六岁那年,高二文理科分班之后,我盯上了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听说他在今年正月得了个闺女,为了保护他的隐私,暂且就不提他的名字了。

十六岁的他比十六岁的李凯楠长的要高一些,白一些,脸也好看一些。他成绩好,脾气好,待人温温柔柔的,甚至有些过分温柔。除了敦促交作业,他几乎不与人接触,见到女生时会低着头绕道走。他总一个人低着头看书,各种各样的小说。同学都说他是个怪咖,而不愿意搭理他。可在我眼里,他是完美的,是将李凯楠比下去的最合适的人选。

为了与他搭上关系,一起放学,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自习,费了我不少精力。也幸亏我会投其所好,读他在读的小说,与他聊他喜欢的作家,探讨他喜欢的小说类型,因此将与他成为朋友的时间缩短为一个月。同时,根据这一个月我对他的了解,我推算出了向他提出交往的最合适的节点。

那天下午,我买了一套他最喜欢的作家的作品全集,约了他在学校田径场见面。我胸有成竹,以我的长相与性格,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可在我预料之外的是,他接受了我送给他的礼物,却拒绝了我的表白。我心中一愣,问他为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很诚恳地跟我说他也许不喜欢和女孩子交往。

很意外,被他拒绝并没有让我难过,反而让我有一种读了一本非常喜欢的小说并且看到不可思议的结局时那种快感。只是较为可惜的是,尽管我愿意继续与他做朋友持续那种快感并将这当成在我姐面前炫耀的资本,他却将我划到了安全线之外。他或许看穿了我的不良居心。

“他与你和宗孟的关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吧?”李政打断了我。

我说:“在人物关系上来说,是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让我与宗孟产生了联系。他让我知道了宗孟这个作家的名字,并且开始阅读宗孟的小说。”

他在我向他告白之前告诉我一个叫宗孟的年轻作家凭借中篇小说《黄雀》获得了这一年的华语文学大奖。同时,他还给我带来了宗孟出版的第一本长篇推理小说《黄雀在后》。《黄雀在后》让宗孟在文学界站稳脚,从此声名鹊起。

在他拒绝我之后,我才认真地阅读《黄雀在后》,并且之后的多年里,追踪宗孟的所有新作品。我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逐渐将对宗孟的追踪转化为一种迷恋。我摘抄他的句子,学习他的语言风格和行文结构逻辑,甚至我用李凯楠和拒绝我的男孩,拼凑出他的一个形象,并幻想某一天可以见到他与他对谈文学。

现在想,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做决定时就注定了的,或者一开始就被某个住在高处的“剧作家”写好的。拒绝我的男孩,与我多年未见之后,成为了一名图书编辑并且促成了我第一本小说的出版。在小说出版前,确定封面时,他跟我说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作家作为推荐人写推荐语。他问我希望找谁,我脱口而出当然是宗孟。他没有承诺一定可以,只能试一试。可没想到的是,在一个礼拜之后,他告诉我宗孟看了我的小说后同意写推荐语。不要任何的报酬。三个月后,宗孟的名字出现在我的处女作封面上。我竟就这样与迷恋许久的作家产生了联系。

为了感谢他让我与宗孟有了联系,我再次向他表明,如果他愿意与我交往,我会同意的。可他拒绝得比上一次还干脆,并且确定地说自己不喜欢与女孩交往。第二次被他拒绝,我有些难过。我的难过在于我发现自己因为过度兴奋而失去了理智。我不应该是那种为了感情而死缠烂打的人,更何况我对他没有爱情。更要人命的是,多次被同一个男人拒绝的女人,会在其他男人面前失去吸引力。

后来,我再没和他合作,也没有再以同学或者朋友的关系联系。至于宗孟,我也从未想过与他有更进一步的联系和更深入的关系。他的小说连续多年畅销,名声在外。他经常占据媒体的头条,像个明星。尽管我也成为了一名作家,但我依旧觉得他离我十分遥远。更重要的是,我从熟悉的编辑那里听到传闻,他与某个有男友的女明星纠缠不清,同时还与其他几个不知名姓的女人有染。

李政适时提问说:“现在看来,这些传闻好像都是真的。”

“我没有追究过。”我说了句假话。

李政又说:“那会不会有所失望?”

我说:“才华横溢的人,不都这样吗?许多古代的诗人文豪,几乎都是住在妓院里呢。”

李政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转到了另外的话题,他问:“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是真的想了想,然后说:“六年前,具体哪天忘了。那时候,我才做编剧不久。”

“为什么作编剧?”李政问。

我说:“为了生存。”

李政笑着说:“但我听说,不出名的编剧更难生存。”

我只能苦笑。我说:“第一本书卖的不好,第二本书费尽周折却默默无闻。总得生活。恰好这时候有人找我写剧本,而我又是戏文专业出身,作编剧也就理所当然了。”

我又点了根烟,跟李政说这个话题好像扯远了。

他点点头说:“您继续。”

第一部戏,我是沾了一个学姐的光。跟着她写了几集电视剧本,署了个名,拿了些生活费,算是有了作品入了行。经学姐介绍,与一个学长一起写了一部小成本院线电影,才敢对外自称是编剧。正是在这个时候,得到小道消息说有公司要改编宗孟的小说《黄雀在后》。在上学期间,因为太喜欢这本小说,作为练习我曾改编过这本小说。当我找出曾经的稿件,仔细翻阅,在认为改编的还不错情况下,主动地联系了这个公司,并将故事大纲和剧本分场发了过去。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消息。我有些失望,但并不难过,或许是缘分不到,也或许是自己功底不够。新入行的编剧,很容易自我怀疑。可没想到,在我认定此事告一段落时,接到了导演的电话。在电话中,导演肯定了我的改编思路,并且约我去他们公司开会。

学姐和学长在得知是去他们公司开会,并且听说了导演的名字之后,都觉得这个事儿能有个八九不离十。

第一次开会,我化了个淡妆。我得承认,这个淡妆,是带有目的性的。参会的人数较多,制片人,导演,策划,美术,甚至于演员副导演。导演在介绍了我的身份之后,并没有聊关于剧本的事情,而是基于我的剧本在安排其他部门的工作。从他们的交流之中,我听出了已定的开机时间必须开机,一切都迫在眉睫。副导演在汇报工作时说他们已经定下了女主角的人选,当下的娱乐圈花旦杭雪儿。杭雪儿是总制片人宗孟钦定的,合约已经在走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宗孟没有出现在会议上,难免有些失望,却也只能掩饰这份失望。会议最后十分钟,导演终于说到了关于剧本的问题。他已经决定采用我的剧本,接下来的工作按照现有的剧本分场来进行。同时,他也跟制片人提起,应该抓紧走我的编剧合同。第一次见如此干脆的导演,我很感激他的知遇之恩。

会后,导演单独将我留下。关于剧本,他提出了一些想法。他希望我在走合同期间,尽快将剧本调整。待剧本差不多,他会带我去见宗孟。只要宗孟点头,剧本就算是定下来了。

一周之内,他们跟我走完了合同,并且支付了我定金和大纲的费用。我在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改完了剧本,并且提交给了导演。导演熬夜看完了剧本,在早上六点给我电话对我的修改表示肯定,并要求我立即出门,与他带着剧本去找宗孟。宗孟一般只在晨跑完之后去吃早餐时见一见客人处理一些工作。其他时间,谁都见不着他。

我只是洗了一把脸,急匆匆出了门,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了指定的咖啡馆。我怎么都没预料到,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要见宗孟,结果到头来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于散乱着头发。我与导演进入咖啡馆之后,看到宗孟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低头看着手机。在他对面坐下时,我瞥见他正在阅读我的剧本。我以为导演会立即说点什么,至少介绍我的身份,可他没有,只是与我一起吃着宗孟替我们点好的三明治。

宗孟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就静坐了半个小时。不否认,我就这样偷偷地观察了他半个小时。他穿着一身运动短衣短裤,戴着一顶黑色的名牌鸭舌帽。他身材修长又白净,手指纤细,指节分明。他还有张漫画般的脸,眼睛里藏着许多许多的故事。算年龄,他应该过了三十吧。可这长相,过于夸张的少年感,与他的年纪不符。

前天早上,他与我一起送孩子出门时,我再看他的脸,那种不符更为明显。

李政又插话说:“一般粉丝见到偶像,眼睛里都会带着滤镜。”

我笑了笑,然后说:“你别打断我。”

李政说的大概是对的。好比李凯楠,儿时我对他在我眼里的形象过于美化,以至于在他与我姐结婚之后,我对他的变化有所不满。再说宗孟,当他宣布与杭雪儿结婚之后,我对他的“少年感”也充满了厌恶。

宗孟看完剧本后,放下手机。等着他的评价的我,极度紧张,冰凉的咖啡进入喉咙,如火在烧。出了汗的手,不自觉在抖。导演看了我一眼后,笑着问他:“我觉得她已经完全领会并且呈现了原著小说中的要义。你觉得如何?”

宗孟脱下帽子,捋了捋被帽子掩盖的蓬松短发,点点头说:“可以。”

我想追问“可以”所代表的意义,但忍住了。这个场合,暂时没有发表我意见的可能。但导演听了之后,露出了明显宽松的笑,然后说:“那就按照原定的时间表进行了。”

宗孟又点头说可以。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后起身要走。整个过程下来,我认为他没有正眼看过我。直到他这时候他突然说:“我回去后再好好想想,如果有新的想法,我自己跟编剧沟通。”

导演立即让我添加宗孟的微信,以便交流。从导演的眼神中,我明白,这就是对我的最大肯定。同时我也察觉到,他转身时最后一个眼神,是落在我身上的。作为一个女生来说,这值得生出虚荣心。

导演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我都是恍惚的。眼下的所有顺利有些让人不自觉怀疑它的真实。心里在反复琢磨,在看得见的时间里,它或许会让我付出些代价。是什么代价,我不能万分肯定。

“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后好好休息。”导演说,“一些细节的调整,我改一稿就差不多了。如果你能接受的话。”

我说没问题,全赖导演安排了。导演又说起,如果一个礼拜之内,宗孟没有提出新的意见,他会安排制片人给我结清余下的费用。我很感激导演的干脆和仗义以及肯定,同时很小声地婉转地问起为何关于剧本都是由宗孟拿最后的主意。导演苦笑了一声后说:“尊重原著。”我懂了,也就不再多说话。

出于职业角度,我不希望宗孟再提出什么想法。这个行业,最让人唾弃和厌恶的,就是话事人的“新想法”。定了最终稿,免了我甚至于其他人的糟心和受累。可在无理的私人情绪之下,我又希望他提出新想法,能让我与他有单独面对面的机会。整整一个礼拜,比熬夜改稿还累。我翻他的朋友圈,试图感应到他的动态。可他的朋友圈,只有一条半年前转发的项目发布会新闻。对于一个外人来说,除了他在新闻里的光鲜亮丽,他就是一个神秘的空白。而我此刻不甘于做这个外人,尤其在与他见过一次之后。

一个礼拜时限转眼就到。那天下午,导演通知我财务已经在安排打款,言外之意就是宗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等开机。我谢了导演的照顾,心中一阵无理的失落。为了屏蔽这种失落,我约了学姐见面吃饭,感谢她此前的照顾。我心里已经盘算好,如何向学姐吐露我心里的情绪,可最终却放了她鸽子。临近财务下班时,导演又通知我说财务系统出了问题,打款只能是明天了。更为要紧的是,在打款前,宗孟希望与我细聊一次。

我说:“那就是今晚了。”

“你有安排吗?”导演在电话里说。

我想了想说:“没有安排。”

在我与学姐解释了突发的状况后,宗孟在微信里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当导演告知我那是宗孟家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我犹豫了十五分钟,要不要接受这份可能的代价。可在第十四分钟,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我过分的想象,我不应该过度揣测并歪曲他的用意以及人品。

也许是刻意在脑子里模糊掉这一段情节,我无法清晰地描述他家的样子了。大概记得,那是一幢小别墅。我敲开门的时候,他穿着一条过膝短裤和一件宽松T恤,一双夹拖。颜色已经不记得了。他的脸上有未刮净的胡渣。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时,我还看见客厅里挂着一幅绿度母唐卡。屋子里算是干净,因为他说在我来之前已经叫阿姨来打扫过了。

他让我在沙发上坐下后开了一瓶酒,并且问我喝不喝酒。我说不要了,但他还是给我倒了一杯。我没有端起酒杯,他也并没有催促我喝一口,而是在我对面坐下,自顾自喝了起来。这个气氛,我不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我观察到他的脸色,应该是几天都没有睡好了。大概是失眠,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质。原来大作家都有这个毛病。

他身上的酒味更浓了,脸比刚才更白。我默默地坐着,等着他开口。许久他才说:“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编剧,终于等到你。”

我竟没想到他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心中虚荣顿起,手心都是热气。我装作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做了个不解的反应。

他又说:“那些自称编剧的,基本都是狗屎,根本不懂我写的是什么。而你,懂!”

这样的肯定,更戳我发热的心窝。我努力压制心里生出的无理情绪,浅笑着说:“从小就读您的作品。”

他笑了笑说:“我才三十。”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因他的笑,我并没有觉得尴尬。而他再倒了杯酒之后说:“你的书,我看过了,写的很好。不过你和我一样,都犯了一个大错。”

我不解其意,但我知道他会详说缘由。我不自主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我不识酒,却知道这是好酒。回甘时,我听到他说:“佛家曾说,人之所以活得痛苦,有三个原因。其一,欲望太甚;其二,不够智慧;其三,业力太深。”

我听的认真,并在心中反省,他所谓我和他一样犯的错大抵来于此。他又说:“如果我没看错,你和我一样,第一条和第二条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造了业。”上了些酒劲,我没能管住嘴巴。

他笑得有些欣慰,并说:“你可能会说,你我都不是恶人,生活中克己复礼,不杀戮,不造罪,写个小说而已,怎会造了业。可你有没有想过,一花一世界,你笔下的世界是不是可能也是存在的?不,应该就是存在的。”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论断,虽似懂非懂,却足以再戳心窝,继而大概明白他的结论,我们虽未践行杀戮,但笔下却造了无数杀戮,有了这杀戮心,便造了业。当我说出这些话时,他朝着我笑了笑并且称赞我聪慧。只是,他又在叹息,我不该学他的。紧接着他又苦笑,说这也是他造的业,必然承受因果,而我依旧有后路可退。

听着他闲言碎语但又逻辑严密地说了一些我没听过的论调,不自觉将杯子里的酒喝光了。他没有给我添酒,而是问了问我时间。我说已经十点了,我该回家了。他有些不情愿地说女孩子应该早点回家。我起了身,主动说我回去将剧本改一改,将“杀戮心”收一收。

他笑着说:“别改了,改了别人也看不懂,悟不到这一层。跟你说这些,只是提醒你,作为创作者,我们该时刻牢记这一点。”

我谢谢了他的指教,转身往外走。可这时候,我再次看到了那件唐卡。佛母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我。他说他送我出去,并且引着我到了门口。他伸手开门时,他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扭头看着我。

我说:“怎么了?”

他就那么看着我,似要看穿我似的。他身上的酒味,渐渐将我包围,与我自己的酒味浓于一体。我恍惚了。恍惚间,他的眼睛,像极了佛母的眼睛。他问我:“要不要留下?”

李政很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留下了?”

忘了手中的烟,烟灰落在了腿上。一瞬间的灼烧感,让我从那模糊的记忆里出来。我将烟蒂丢进烟灰缸,又点了根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感受:“被戳了的虚荣心,如何躲得过那样的眼神。”

李政点头,躲过我看他的眼神,大概是感同身受。他似评论般叹了口气说:“那你恨他吗?”

我苦笑说:“你情我愿的事情,谈及恨,有点无理取闹。”

李政又问:“那你相信他会是杀人凶手吗?”

抽多了烟,房间里有些闷。我起身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比刚才更为清醒。“他说过,能读懂他的,只有我。”

李政似要反驳,却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后,也未能就我那句话做出评价。于是我说:“好了,接下来以你的视角给梳理梳理这个案件。涉及的前史,我随时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