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血誓

“鬼子来了──”

一块把生命的胆汁都泼了出来的喊声,撕破了石令牌的上空。在一瞬间的涌动与骚乱之后,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鬼子打进来了──”

喊声在石令牌的空气中弥漫开去,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怖在风中消殒。

这一切发生在春季的午夜。

石令牌在这个午夜的人影里,就像一艘从沉寂中开往大海里的船,呈现出解缆开船前惯有的繁忙景象。所有的士兵都挤来挤去收拾行装。有的显得惊慌失措,有的却显得那么泰然自若,还有的在各自的空间里大声呼喊着告别者的姓名,有的拿着行李匆匆而过。只有那原地待命的炮兵们,好奇地站在炮台上,看着陆军乱作一团。即使是王牌军,在这场大家心里都再清楚不过的战斗来临之际,人们的血液在同一时间里,都改变了流动的方向。

面对这个令人恐惧的战争海洋,在石令牌这艘船上,唯独那月光淡淡静静地一直泻得满地都是。

就在石令牌要塞战斗开始的前一天清晨,胡琏将军却正做着一件与战争不相干的仪式。他早早就起来了,伏在晨曦中一连写了决别信。

胡琏的第一封信,是写给父亲的:

父亲大人:

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当无他途。而成仁之公算较多,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惟儿于役国事已十几年,菽水之欢,久亏此职,今兹殊戚戚也。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

敬叩金安。

儿琏

决战将临,胡琏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一仗打下来,无非成功成仁两个结局,他没有别的选择,中国人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以滴血的家书来表达自己以死捍卫国家的决心。

紧接着,他的第二封信是写给妻儿的:“我今奉命担任石牌要塞守备,原属本分,故我毫无牵挂。仅亲老家贫,妻少子幼,乡关万里,孤寡无依,稍感戚戚,然亦无可奈何,只好付之命运……”

写完家书,料理好自己的后事,胡琏便虔诚地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军装,在太阳最高的时候,设案焚香,亲率师部人员登上凤凰山巅,跪拜在苍天之下,以谢列祖列宗冥冥之中的指引。

面对苍穹山河, 胡琏琅琅说道:“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我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饮,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后人视今,亦犹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此誓,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做完这些,胡琏刚回到指导挥部,战区总司令陈诚就打来电话问:“胡师长,守住石令牌要塞有无把握?”陈诚此时正赴云南兼任远征军司令长官,遗缺于2月23日调第5战区左翼兵团司令、西北军宿将孙连仲代理,战区司令长官部仍然在恩施。

胡琏拿着电话,心里百感交集,可是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总司令,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