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前年，父亲进城做手术，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接下来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治疗。

我是独子，父亲治病不能半途而废。当快被钱给憋住的时候，我想到了福来。

福来跟我邻居，长我一岁，自小就摽在一起，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后来，我考上县城高中，福来硬塞给我十元钱。那时的十元钱足够一年的学费。福来还跟我拉钩约定，以后无论谁被钱憋住，都要相互帮衬。

大学毕业后，我分回县城一家银行上班。有一次，福来一身汗水，跑到储蓄所，半天搓着手不吱声。我边给他端水边说，福来哥，咱不是外人，有话直说。福来这才心虚气短地说，能借二百块钱吗？进城买化肥不够了。我知道福来的日子挺难，就爽快地说，没问题，不用还了。福来却较真，那可不行。果然，没出三个月，福来卖了玉米，专程把钱还了，还扔下一袋煮好的嫩玉米。我责怨他，忘了咱们的约定吗？他嘿嘿一笑，哪能啊。福来又相继借过几回钱。都是说啥时还就啥时还，一天都不差。他说，钱是钱，兄弟是兄弟。

几年下来，福来搞起了大棚养殖，起早贪黑，赚了不少钱。我很为他高兴。

一个电话打过去，福来二话没说，就按我所需的数目把款打到了卡上。我真是感激万分。

后来，我专程回老家将钱还给福来。

福来的家境富裕了不少。闲谈中，他更是雄心勃勃，想干大的，搞物流货运，车都定好了，还差二十万，想让我帮他贷款。

不过，我发现福来变了，口气硬多了，开口就是二十万，而且把二十万这个数字看得很轻淡。

我一时犯难，说，福来哥，银行贷款有严格的制度规定，我可以帮你申请，人家要考察你，符合条件就贷，不符合条件就不能贷，这事，我说算不了。

福来嘻嘻一笑，说，这事你在银行内部走走关系，肯定好办。我没想到福来学得如此世故了。但我还是帮他把申请报请信贷科的同事。

由于福来有一大部分自有资金，经营项目又是在银行扶持范围之内，银行很快批给了他二十万贷款，期限一年。福来很高心，非拽着我去县城最豪华的酒店，喝上一顿。我还是借口推辞了。

一年下来，福来还真干大了，整日在外跑生意。真是时势造人啊。

我也调到了上一级银行工作，那二十万元贷款的事自然就放置脑后了。

直到一次，我在翻阅下级银行依法收贷的材料，在依法起诉的名单中，赫然发现了福来的名字。材料上说，福来搞运输赚了大钱，就是不肯还贷，银行多次催收，福来竟然口出狂言，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材料最后说明依法起诉的目的，是起诉福来的一辆凯美瑞轿车抵债。但法院执行时，福来已不见踪影，手机也打不通。

这个材料使我失眠了。福来以往的情景不停地在我脑际翻来覆去。我不明白，福来发家致富了，人咋变成这样了呢？

我试着打了福来的手机。还不错，福来接了。人也很快开着一辆铮明瓦亮的凯美瑞来到我约定的地方。几日不见，真是刮目相看，福来跟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全副名牌包装，一派大老板的架势，见了我，还是很热情，拽着我的手，非要到罗马洗浴城潇洒一回，并说，当初老弟不帮我，哥可没今天啊！

福来变得越发陌生了。我便直言，你那笔贷款还了没有？

福来跟没那事一样，哈哈一笑说，银行的钱是国家的钱，还钱才是傻瓜呢！

我一听，气炸了肺，真想扇他两个耳光。可转念一想，还是设法让他还贷要紧。于是说，借你的轿车用一下。他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把车开进了银行的大门，那里摆着很多依法收上来抵债的车辆。我打手机告诉福来，你的车被法院发现了，被扣在银行院内 ，不还贷款，车就归银行拍卖抵债。

我从来没撒过谎，但这回破例了，我背叛了福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心中有愧。

福来最终还上了那笔欠了多年的贷款。

后来，回老家遇上福来，他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拦住我，破口大骂，很难听。

妻子要拨110，我一摆手劝止，说，甭理他，闹下去没意思。

不过，我觉得村里人都用一种怪怪的目光盯着我，好像是我做了一件对不起福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