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官山

巍巍官山,是这座小城的靠山。高耸挺拔的气势,五梁六沟的形态,花织木绕的装扮,让它雄伟、劲健、丰饶;也让它清丽、妩媚、浪漫,刚柔相济的气韵,**漾出荆楚雄峰的巍峨与宽厚。

古老的环保遗产

1984年,我入住官山脚下。彼时,我风华正茂,就读的保康一中,却早已沧桑。几座碎石垒砌的教室宿舍,像一个个老态龙钟的先生,暮意沧桑。来前对新校所有美好的想象,都从现实的破旧中抹去,我意兴阑珊,从阴暗潮湿的宿舍走进踩上去吱吱作响的木板教室,一抬头,就看见一窗阳刚。那是官山的胸膛,粗糙的皮肤上挺拔着葱郁的树木,像一丛丛健壮的胸毛,刚劲、雄壮,敞露着博大的气势。我眉头一舒,爱上官山。

学校多少还是有些磅礴大气的,比我早先就读的乡镇初中,至少粗壮两三倍,仅一个操场,就占去了官山脚下十余亩土地。但与官山相比,又实在渺小。而我,更若尘埃,飘飘忽忽,随风触摸着官山的一草一木。

最喜欢操场旁边那片白桦与杨树亲如兄弟的小树林,茂密、幽静,像一个涵养极深的世外高人隐居于此,不管我们是喧闹着闯进去戏玩,还是悄悄地躲在里面读书,它都不厌其烦,给我们充分的自由。读书期间,我记不清多少次进入其中,独自,或者与小女生出双入对。林里茂密的草木,打过掩护,也见证过我们的亲密。那些澎湃的、懵懂的、青涩的、浪漫的青春,像风一样从这片小树林刮过去。许久许久以后,只余下一片月影朦胧。

青春是人生最美的时光,爱与恨,对与错,都时有发生。好在时间还算富裕,即使错了,岁月也会饶你一回。而有些错,还会在记忆中留下一份美好。以后每次走进这片树林,眼前都会浮现那个女生的娇小身影,依旧那么年轻、可爱,像时光还停留在过去,一切都不曾改变。想想也是,时间可以把记忆晒成一张褪色的画,却打磨不掉勾勒在心底的那份痕迹。曾经的纯真,总会刻骨铭心。

官山清晨浓烈的宁静,是被脚步打碎的。同时被惊醒的鸟们,惺忪着睡眼,盯着晨幕里隐隐约约的身影,欲吵无力。

旭日从官山背后冉冉升起,白雾薄纱一般弥漫在柔和的晨光里,人们陆陆续续从小城钢筋水泥构筑的巢穴里,走进官山沟沟岭岭的丛林,在一小片、一小片布满生机的谷地上,伸伸臂,踢踢腿,划开草木的清新,呼吸树木的呼吸。人与树天然是一对兄弟,生死互依。树木之呼,恰是人之所吸。而人之所吐,却是树木所需。遗憾的是,许多人明白这个道理,却不想好好呵护这个相依为命的兄弟。

官山不是它的本名。因坐落在小城之东,历史上叫它东山。小城保康就依偎在它的怀抱,生息与共。官山的树木,在历朝历代更迭中,兴兴衰衰,砍伐无序,到清代,官山的林木已经稀少得不成样子,大片大片的山,变成光岭秃岗和稼禾稀疏的挂坡田地。严重的水土流失,造成山洪经常冲淹山脚下的小城,威胁百姓安危。公元1853年(清咸丰三年),“知县林让民决心根治,遂由县衙拿出银两买下东山山场一千多亩,迁出棚户民,退耕还林,建立官林进行管护,并改东山为官山。”由此,曾经喧嚣杂闹的官山清静下来,草木复生,秃地复林,破衫烂缕的巍巍官山重又青葱起来。

翻阅资料,追古溯源,由政府出资购买山林,建立官办林场保护环境和生态的现象,在我国古代历史上,官山是其中较早的案例。此后,历时一百多年的保护与植被恢复,官山涅槃重生,长成今天这种花草树木绵密、古木幽篁参天的景象,拥有珍稀植物100多种,珍贵动物30多种,风光秀丽,气候宜人,成为华中地区的珍稀植物标本园。1014年,在第11届中外避暑口碑金榜评选时,还曾入选中国百佳避暑名山之列。每当炎夏,走进这座名山,就会感到阵阵清凉。那林木,那山泉,那根植于深土厚地的花草树木,都散发着醉人的清香与凉意。我在此读书时,炎夏难眠之夜,就曾偷偷跑进官山的丛林,和身躺在如毯的草地上,就着凉爽的林风,一觉睡到天明。

官山山洪的彻底治理,还是在当代。上世纪后期,政府出资,把穿城而过的溪流,从老一中操场旁边的小树林旁边,强力撇向绕城而过的另一条山沟,深沟坚壁,形成“人”字渠,一撇从小城的右肩滑过,悄然潜入小城的地下水网,汇进清溪河,悠悠****,向北而去。一捺完全封闭,傍着现在的官山路直流而下,成为路沿的人行道,完全不见了沟溪的痕迹。早些年那座架通南北方便两岸的单拱小桥,也在小城的美容中完全归隐于市,只象征性的露出修砌整齐的墙垛似的桥栏,无言的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座小桥,一头连着生活,一头延续着生命。

小桥叫康复桥,连通着南岸的县人民医院。在那些溪流浩**阻隔两岸交通的岁月里,小桥就是生命桥。生了病的人,被人抬着抱着或者搀过去,回来时,就自己走过来,康复如初。也有走不回来的,生命止于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这是医学的无奈。谁也无法挽留一个挽留不住的生命。我的父母都在医院工作,年轻时曾无数次见证过生命的脆弱,所以我看淡生死,也懂得珍惜。

还是说官山。其实县医院也在官山脚下,不止医院,整个小城的一半或者说大清咸丰年间的老城,都是官山的大陆架。官山容留了千年颠沛流离的迁徙人群,也塑造了一个现代小城的清幽、宁静与幸福。

与官山隔河相望的,也是山,其中两座峰很有名,一座偏北,叫万年山。1986年的春天,我们班50多个少男少女去爬过,那些有趣有味的风景与瞬间,惊艳过我们青春的双眼,震撼过我们年轻的心灵。彼时,小城生产的许多商品,叫过“万年山”牌。现在,山上早已物是景非,林木倒退,居屋丛生,峰顶一座用1986年的破旧苇席搭建的十平小庙,被放大成一座方圆几十亩的宏伟道观,占据整个山头,迎来送往中,延续着真武大帝的千年香火,是武当古风丝丝缕缕分流扩散的一脉气息,隐隐约约透着法力无边的玄幻与神秘。

另一座靠南的峰实际多了,叫笔架山,形如笔架,文化味浓,透着真实与亲切,尤其合我们这些喜欢舞文弄墨人的胃口。从官山脚边迁走的新一中,就落户此山脚下,文风学气,相得益彰。一批批就读的莘莘学子,搁笔有处,取笔有序,似乎更能施展手脚,发挥潜能,打好描绘人生美好蓝图的书文基础。

相比这两座山,官山更有高度和容量,亲切温和,方便行走,什么人,什么时候都可以随便出入。这几年,政府又在官山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香樟、玉兰、桂树、蜡梅、红豆杉、红叶石楠等绿植交错分布,有景有色,有花有香,美艳胜过任何往昔。闲来无事,我经常去爬。从宽敞平坦的绕山公路,从早已无人行走的荒野小径,从草木茂盛覆盖的丛林,去走,去看,去体味,去发现,去感知一座山的宽厚与伟岸,去体味山林的清新、秀丽、纯朴与自然。一转眼,我已在官山脚下风雨飘摇几十年,和七万多小城居民一样,储蓄着对这座山浓厚的感情。晴日,阴天,甚至疾风雨雪中都有出没,直把那条崎岖逼仄的土石山路,走成现在宽阔平坦的柏油官道,血脉一样伸展进官山的丛林,流动着光阴与生命。

官山有茶

沿种满楠树的官山路穿过老一中,越过小城,顺2017年新铺的漆黑的穿山柏油公路东上,官山的南麓,有一大片的茶园,绿波层层,涟漪一样在山坡漾开,**出一圈圈养眼的青翠。

这中间,要经过我曾经就读过的老一中,旧楼仍在,记忆青葱,只是那片老操场,连同那片甜蜜的小树林,一起变成了现在驾校的练车场,过去宽阔平坦的球场,被扭曲成一条条麻花一样的练车道,看上去让人心情纠结,仿佛被谁拧疼了旧时情怀。

练车场之上,有一小片相应平坦的谷地,茂密地生长着杨树、槐树和小叶榆,苍劲一如往昔。阳光从密如鳞片的树叶间泄漏进来时,浓雾慢慢化开,阴霭悄悄消退,隐约在里面的几栋仿古吊脚楼,轮廓逐渐清晰,展檐露角,张扬起与树木、与民居、与高楼不一样的风情,在清新繁茂的林间,撑出几许傣族竹楼般的浪漫与神奇。

那是些上世纪末期的建筑。当时改革开放的春风**满密林,为发展山乡旅游,人们刻意建造了这些别致的休闲小楼,砖混骨架,杉木装饰,几十年风雨过去,已有几许沧桑,屋顶生出些不同名目的野草和苔藓,肆意炫耀着它们的顽强与坚韧。楼下青草覆地,小径蜿蜒,曲曲折折地和彼楼、和餐厅、和娱乐室一脉相接,组成官山一个袖珍的休闲山庄。住在里面,就像住进了天然氧吧,满目翡翠林木,漫空新鲜氧气,轻轻一吸,涤**心肺,浑身舒泰。

茶场位于官山中部,站在它的肩头,借助它800多米的高度,每个人都能够从容俯瞰脚下小城所有的楼宇和每一条细如绳线的街道。眼力好的,视线越空而下,甚至还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行走在绳线上的如蚁行人。所以,高就是好。我也向往着这样的高度,就像那些心目中的巨人,什么时候都能够从容看清一切,俯视一切。我不停地攀登,却从未登上官山的顶峰。

茶园在眼前水波一样**开,依山就势,在巍峨官山挂出方圆百余亩的一坡翠绿,起伏有序,纵横有度,碧毯一样和巨树比邻,与修篁相映,借着这里富锶的土壤,温润的气候,弥漫的云雾,如鱼得水。一到春暖花开,茶叶见风就长,青翠的新芽笋一般窜出枝条,鹅黄娇嫩,草色欲滴,轻轻采一芽托在掌中,仿若青玉入手,清凉滑润,不用制成茶,沏成汤,看看手中的叶子,就能生津止渴,抚慰心神。

官山我常去,左林右山乱蹿,茶园却只是偶尔涉足,看看妖娆春色。茶园需要管理,外人不能常进。我长得文弱,又多少沾着些文人气息,不想当随便破坏规矩的唐突人,尤其在茶君面前,不能失了风度。到是茶场的茶,常喝。不仅喝,还卖过。刚毕业那几年,我在县城最好的商场当过售货员,站在一圈玻璃柜台围起来的孤独里,卖过很多“官山毛尖”。当时,售货员还是个不错的职业,完全开放的商品经济大潮,尚不足对隐于茫茫荆山深处的小城产生立刻改天换地的影响,许多的物资,带着不浓不淡的计划经济遗风旧习,名烟、名酒,甚至白糖等物资,都还不能时常敞开供应,永久牌自行车都算高档商品,电视机只有14寸以下的,一开机,一片水墨。“官山毛尖”茶质优异,制作精细,获得过省级金奖,一两一盒,是我卖得很好的茶。我那时青春年少,特爱喝茶,一次次装模作样的品过,那幽香,那清气,入鼻芬芳,缠绵唇齿,带着醇厚的官山气息,香极了。

茶场一隅,有一座用旧时房屋改建的官山度假村,新添了一些房屋和设施,吃喝住乐都能提供,闲时约上几位好友去沏上一壶,坐在风平浪静的大樟树下,听树上小鸟多情啁啾,看周围花草妩媚环绕,再俯身嗅一嗅芬芳茶气,品一品杯中清纯香茗,难得的逸然清雅。这是除了沉稳、坚强、厚实与依靠以外,官山赐予小城人最直接的恩惠。每次在这里品茶,我都感觉很享受,很知足。

听父亲说,这片茶场是在1965年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中开始建设的,以后又开疆拓土,建成现今的规模,归属供销社集体所有。当时县直部门的许多单位,都抽人参加了劳动。今年80多岁的老父亲,对那段火热岁月记忆犹新,茶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印在心里,充满眷恋。旧年中秋,还亲率一家老小走进茶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指点指点那些旧貌换新颜的房屋,沉浸往事,诉说变化。当时,屋角场边的秋英和格桑花开得正艳,像父亲的脸,明媚而灿烂。

老一辈人对茶场对官山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比我们要深。

在官山,还有一种茶,散布于千林万壑。在一片青绿的夏季,人们很容易忽视,可在冬天的林里行走,高度近视的我,也能轻易地发现一棵棵油茶树,绿得苍劲、蓬勃而轻松。海拔千米的寒意,似乎对它失去了威风。它是野生的山茶,荆山莽原随处生长,看似无用,有心人却年年捡拾茶籽,榨成茶油,天然,纯净,有机,是上好的油料。

陪父亲闲逛,发现度假村有一处“漫云书屋”,我很好奇。茶与书,历来都是文人雅士之好。茶气氤氲弥漫,文字**飞扬,静谧中,一个个文字像点心一般被茶水冲进肠胃,在肚腹里混合、融化、吸收,滋润着读书的人,养出一身诗意和清风正气,多美啊。可惜!书屋不对外开放,也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书,都有些什么书,给什么人看。那些书,是否也像这里的每一片云亲切滋养那一片茶一样,滋养着每一个读书的人。

似乎为了给茶多添些书卷气息,漫云书屋的一侧,树了一块巨大的雕塑,塑的是一卷打开的书,流金墨字,木板刻印的老宋体,一边刻着“所谓官山”,一边录着“官山有茶”。顺序念来,铭文应是今人所撰,不似古籍原貌。

走出茶场,路边一片野花小题大做,开得红浪翻滚,霞波**漾。

草木葳蕤,官山巍峨

阳光明媚地倾泄在官山的树林里,把每片树林照得像她的脸,灿烂中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我在树林的四季里穿行,手像风滑过一棵又一棵的松树、杨树、柏树、杉树、椿树、花栎树和那些不知名树木的粗糙皲裂的皮肤,感受它们生长的鲜活、热情和蓬勃,在它们枝叶张扬的坦率、赤诚和质朴中,体味季节的变化和生命的力度。

历经了160多年的建设性保护,官山早已含英聚华,林木葳蕤,随便走在哪里,什么时候,都可以感受到草木焕发的这种盎然生机。

官山最多最常见的,是松树、杨树和花栎树,都很普通,但却撑起了整个官山的青绿、高大与尊严。还有那些知名与不知名的草木,它们扎根官山,靠着山水的滋养茁壮生长,也一同为这座大山穿上四季变换的衣装,让官山不再**着胸膛、肌肤和羞怯。

我在松树与花栎树之间穿行,偶尔逢着一两棵椿树或者白杨,它们高过我几倍,看清它们需要我远远的仰视。在我的脚下,是不知名的野草和苔藓,它们有的细叶伸展,水一般漫过我的脚背;有的匍匐在地,四季青翠。最缠绵的是横生于树与草之间的那些灌木,它们不争高度,也不虚假地谦让于草,齐刷刷地伸展着及腰的枝条,像一条条热情的手臂,想着法地挽留你的路过。就像女儿国那些娇艳妩媚的美女,都想挽留住唐僧。可谁留得住一心西去取经的高僧呢?即使我,它们也挽不住。

不过,我还是停在一株草前,蹲下身子。人如草木,不分贵贱。对一株草谦躬,丝毫不损尊严。它长在官山一条深壑中的水涧旁边,样子很灿烂,细长细长的叶片茂密葱郁,泛着青春的光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我被它的优雅打动,把它请回去,种在一盘小石山的空地里,小石山顿时灵气活现。友人说是菖蒲,惹动我心情大悦,仿若得一知己,千载一逢。这种清新明丽的小草,自古就与兰花、水仙、**并称花草四雅,是难得的草中君子,合我性情。

大概五年前,一个并不晴朗的秋天,也是在官山,我去找过兰花。官山上很多兰,有春兰,建兰,好像还有惠兰,我对兰不熟悉,不敢确定,它们都很普通,细长得弯曲如弓的叶子绿得发黑,铺陈在旷野里,一如郑燮的水墨,挂进了官山。我细心地请了两株带回去,种在一个精致的花盆里,一日日过去,竟一如当初。不忍心它委屈,连花带盆送给了懂兰的友人,让它有个好的归宿。

在我眼里,官山足够宽容,一切的土石、草木、昆虫和动物,还有我们,都在它的怀抱中生息。我喜欢在这种万物和谐共生的世界里行走,就像走在一本陌生而清新的书卷里。一株草木,就是一篇文字,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揣摩和咀嚼。它们滋养了我,我是它们的孩子。

大樟树紧邻着官山度假村的“漫云书屋”,伞一般为这片带有田园意气的休闲茶坊撑起半亩浓荫。浓荫的坎下,毛竹青青,逶迤出一片顺势而下的修篁,一直铺出几里开外。斑鸠会时常在竹林咕咕叫上几声,引诱人注意。像这样的竹林,官山上还有很多,野鸡和珍贵的红腹锦鸡,喜欢在那里出没。只是,麂、狸、松鼠这些灵敏的动物,竹林里轻易见不到的,它们是当世真正的隐者,难觅踪影。

大樟树下,一些现代材料编织的不怕雨水的藤椅,零散地围着几张喝茶的小圆桌沉寂。树的一侧,是间茶室,简约与纯朴,从没有粉刷的青砖墙体上透出,与屋外自然开朗的山色多少有些和谐。屋的廊柱上,黑底白字书有一联:“舀来泉水煮香茗,铺开青山作画卷”,一片自然山色里,溢满袅袅茶气。只是,和“漫云书屋”相似,茶室也不对外开放,在这里轻易喝不到茶。这并不奇怪,茶场私有化、人手不够用、消费层级化,都可以成为不接待平常茶客的理由。不管什么人,可以自由观赏这里的美好风景,可以到上面的餐厅里卖酒吃茶,却不可以随便评论或者指责别人的经营行为和方式。

也好,餐厅的旁边,有一个棵巨大的古银杏,三人合围的树径,比樟树要粗大雄壮得多,伸在半空的枝叶,遮天蔽日,福荫满地。好多回,我就在银杏树下,和杯中的一片茶叶对视,它看着我摇头晃脑,我看着它自由浮沉。那鱼一般沉浸水中尽情舒展畅舞的一叶,碧绿青翠,婀娜多姿,实在是迷人。

这里的吃喝完全对外,可以随便点菜,吃饭,喝茶,甚至酗酒,如果头脑不清醒,也可以对着大银杏,吼上几声,反正周围都是空旷的山野,即便是嘹亮的回声,在大银杏的浓枝密叶里,也会消弭于无形。就像生活中的许多烦恼,总会有化解之道。

坐在银杏树下品茗,可以眺望对面山峰,那里已超出了传统官山的范畴,只不过在小城人眼里,也把它当作官山一体。山峰里有一片蓝莓基地,和这边的茶场遥相呼应,一南一北,气息相闻。官山真是博大,什么都可以容纳。栽种在这里的树木,有原生的,也有外来的。这些栽种的野生蜡梅、广玉兰、红豆杉、红叶石楠,都旺盛地长出了原有的气势。还有东北移植过来的蓝莓,也在官山安家立户,生长得有滋有味。每年产出的蓝莓鲜果,以及附生的蓝莓干、蓝莓酒、蓝莓饮料,都销出了现代官山的时尚与豪气。

大银杏是有道行的,修行了五百余年,生长的不仅是粗壮的身躯。和官山的雄伟雍容相似,密布脸上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它的英气与俊朗,反倒衬托出几分不言的稳重与坚韧,仿佛那不是岁月的刻痕,而是时光驻留在脸上的经世的修为。站在大银杏面前,我感到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撞击着心胸,那是一种沉稳、博大与坚毅,与官山的气度一致,让人安定、坚强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