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牙

我当厂长的爸爸,在棉纺行业工作几十年还从未有过大的闪失,可在我的婚事上,他却极大地失策了,唉。

还没有到16岁花季的年龄,我就注意到自己生理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遗憾。我不能笑,这一笑两颗宽宽的门牙便白闪闪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唉,这牙常叫我暗自伤叹。

不能咧嘴笑?然而生活中又不尽是伤心事。高中毕业后我分配在前纺车间当值车工,车间里姑娘多,姑娘们汇到一起能不笑么?真想笑掉大牙去换一副哩。我几次想拔牙,可爸爸说,那是本色。他最反对弄虚作假。妈妈对爸爸的话从来是笃信不疑的,总是赶忙附和,就是嘛,假牙假发一看就穿,我就讨厌。细细一想,是呀,人生就啥样就啥样,为什么要去伪装呢?况且我的对象——厂部办事员藩权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小藩一米七八的个头,生得白净清秀,一身书生气,称得上一表人才,曾令厂里多少姐妹羡慕心动啊。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偏要那样苦苦追求我。

去年冬天,爸爸因病辞去了厂长职务。

往常把我们前纺车间称之为三音卡拉OK的藩权,不知何故不再天天到我的车间听乐曲了,反而今天对小张说前纺车间噪音大,对身体有损害,明天又跟小侯说前纺灰尘重容易患肺病、成肺癌。听说他还常叹自己找错了靠山,甚至公而然之地埋怨那笨蛋老岳父辞职前没有把他聘任到某个职位上去云云。昔日三音卡拉OK变成了烦人曲,十天半月也不见他的影子。终于发展到有一天,他把我叫到车间外面突然提出要同我吹灯熄火,理由是我一切都好,就是不该生了两颗大门牙。哼!真伤人啦,我差点昏过去,但我还是一扭头坚定地走进了车间。

想当初是他四处央人在我面前游说,爸爸也不知是被藩权这小子哪门子功迷住了心窍,常在我面前夸他长得帅,为人精明有心计,我才对他有了那种意思的,交往一年多了,他对我百依百顺,捧若明星,夸若瑰宝,并没有嫌弃我哪一点不足,原来他总说我比王昭君还靓,我洗过脸的水比那香溪河水还香,我这身段比西施还。怎么突然发现我这生来就是如此的门牙不称他心呢?咳,吹就吹!

今年春上,爸爸去世了。

有人告诉我藩权这小子同新调来的王厂长的女儿缠上了,谈得热火朝天、如胶似漆哩。王厂长的女儿是医院的护士,我们虽然还不认识,但我想她一定有一副漂亮的门牙吧?藩权八成是看中了那副门牙。

一天我去医院看病,中学时的同学李医生叫过一个护士给我打针,并对我介绍说,这是王护士,她爸爸就是你们厂的王厂长。王护士咧嘴朝我笑了笑,连忙罩上了口罩,无意中我见到了藩权的意中人,天哪,尽管她很快就戴上了口罩,我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她那对门牙,哪个敢相信罗,她那对门牙活见鬼,又宽又黄,比我的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