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购《浩然全集》记

得知浩然仙逝的噩耗,心里很难过。我想,我们这些五十年代出生而又喜欢文学的人,都会有这种情感的。我没有见过浩然,但坦诚地说,浩然其实很早就是我们这一代文学青年的偶像。于是,我决定购买浩然全集。我想,这算是对浩然最好的纪念吧!

最初知道浩然的名字是1966年的秋天。那时,我读小学四年级。因“文革”爆发,学校早己停课。偶而上学,其实并不上课,而是在老师的带领下,要么到“地富反坏”家里去抄家,说是“破四旧”;要么就去公社围攻党委书记,要他交待是如何换抵制“**”的。到年底了,好像又上了几天课了,有两件事使我喜欢上了文学。一件事是,语文老师张兴祝先生给我们讲读小说《新儿女英雄传》,这部小说并没有读完,准确点说,只是读了黑老蔡、牛大水等人打日本汽艇的故事。另一件事是,班主任袁承柏老师有上下册一套农村版的《艳阳天》(第一部),我居然有幸阅读了。说实话,不同年龄的读者,阅读的书是不同的。我们那个时代的少年,无论是看小说,还是看电影,不是喜欢武侠题材的,如《水浒》、《西游记》;就是喜欢战争题材的,如《苦菜花》、《敌后武工队》等,而既不武侠又不打仗的《艳阳天》,竟然能够吸引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少年,足见这部书的魅力了。

1973年9月,我高中毕业回村务农半年多了,虽说白天干活很累,但爱看书的习惯没改,只是苦于无书可读。有一天,我去渔峡口区供销社买盐,顺便到书店去看书,突然我的眼光拉直了:浩然的三卷本《艳阳天》,躺在书桌上。那时家里很穷,没有钱。我这样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劳动一天,才值9分钱。一直到了这年的腊月,生产队年终分红了,我终于鼓足勇气向我们家管钱的大哥说出了我的要求。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我3元8角钱,买了一套《艳阳天》,这可以说是我的第一套藏书。如今这套书跟我三十多年了,品相仍在9品左右。

1995年至2000年,文坛上有两件事引发争论都是因浩然而起。一是华龄出版社再版《艳阳天》《金光大道》等长篇小说;一是浩然自己关于《艳阳天》《金光大道》的评论。一时间,有的人攻击出版社;有的人指责浩然应该忏悔云云……争论的实质,看来主要是涉及对这两部作品的评价。我不是文艺理论家,我先后写了两篇短文《说浩然》、《再说浩然》,对浩然的人品及其作品表达了我的看法。2003年春上,我去中国晚报工作者协会办事,遇上北京晚报的编辑李凤祥。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无意之中谈起了浩然。哪想到李凤祥是个“浩然迷”,他就给我讲了好多浩然的故事。于是,我俩成了好朋友。

不知怎的,在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我老是想起杨沫和高占祥评价浩然的话。杨沫说:“北京电子管厂有一位郭某,1958年就曾撰文批判过《青春之歌》。这次**学生伙同郭某,一方面要我交待小说是刘少奇、彭真树碑立传,甚至说我是奉刘少奇之命写《青春之歌》的。在危急关头,浩然挺身而出,他出面说明我的历史、政治上没有问题,和刘少奇没有任何牵连。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郭某竟找到市文联来,在会议室和浩然展开了激烈的争辩……浩然为我担着风险和正在得势的郭某斗争,在危急关头,他甚至对我女儿说过,他准备‘牺牲’的话。这种患难之交,我是永生不忘的。”

高占祥是前文联党组书记,他说:“浩然是很有才华的。他只读过三年小学,却凭着刻苦的努力,三十岁便创作了蜚声国内外的长篇小说《艳阳天》,但也有他的局限性。在他的作品里,有过于强化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内容。文艺是一个时代的记录,是一个时代的足迹。浩然这样写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正是时代的记录,正是尽到了一个作家的职责。这是时代的产物,是受时代的局限的。”1999年,《艳阳天》被《亚洲周刊》评选中文小说100强;200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艳阳天》,我以为这是对浩然作品最好的肯定。

从1973年收藏《艳阳天》开始,我陆续购买了浩然的《金光大道》、《春歌集》、《珍珠》、《蜜月》、《新春集》、《彩霞集》、《浩然选集》等作品,但我一直没有他的全集。于是,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上查阅,才得知此书是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我联系出版社,出版社答复:己无存货。2008年3月,我求助北京晚报的朋友李凤祥,联系浩然的女儿梁春水。春水见是我购她父亲的全集,当即就在电话上答复我,立刻在她所在地的新华书店帮我购得一套。看得出,春水是非常爱他父亲的。也尊重我们这些“浩然迷”。那天,她在公汽上给我发短信:含着泪水诉说对父亲的思念,叫我好一阵难受。半年后,她还主动地赠我一本一位记者写的《浩然口述自传》的书。

不必讳言,也有人对浩然不屑一顾:有的是对浩然不了解;有的是不赞成他的文学主张;有的是不喜欢他的那种写法;有的则是低估他作品的价值;有的是先奉他为偶像而后又离他而去。在如今思想多元的社会里,我能够理解,也能够宽容,但同时我也睁大眼睛:那些唯我独尊的作品、浅薄自恋的作品、获这个奖那个奖号称史诗性的作品,能够同《艳阳天》一样,长久地被人们记忆吗?

2008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