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调研(下)02

29

亚细亚国际大酒店是牛横和廖男竹承包的,一年承包费三百万元。亚细亚国际大酒店,原来是奎州市政府办公室直管的一家福利性企业,是一家市政府办公室官员们的菜篮子企业,但是中央一再强调“政企分离,管营脱钩,收支两线”之后,就交给了市国有资产管理局进行管理,租金收入就再不归市政府办公室了,而是归市财政局,也就是市政府了,也就是从碗头倒进了锅头。如果再从锅头舀到碗头,那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经过了掌锅铲把把的人同意了的,也就像“球经裁判手”的道理一样。在牛横和廖男竹经营之前,别人的承包费每年是80万元。

牛横和廖男竹找到时宏图问计怎么才夺得过来。

时宏图略一思索后说,只能依法抢夺,公开抢夺。

廖男竹心急口快地问,说明白一点沙,哪样公开嘛,是打枪放炮,还是杀人放火?

时宏图白了她一眼后说,就是公开竞争。

廖男竹又答白了,你一番,我一番,那要抬起好高的价钱嘛!

牛横到底是做大事的,就插嘴说,舍不得孩子就套不住狼,舍不得么子痛就偷不到人。

廖男竹狠狠地揪一爪牛横的大腿后横着眼睛说,三句话不离本行,三杯酒灌得像个猪大肠。

时宏图说,牛总的观点是对的,市场经济就有这样残酷无情。

牛横接着说,关键是国资局那些舅子们不听我们的嘛。

时宏图略一沉默后说,这就要政治的和经济的两手来,两手上,两手进攻,就能百分之百地攻下这个堡垒,捉鳖于瓮之中。

在这样的大政方针指导下,时宏图在一个会前的小场合,不经意地问了一下分管国有资产的副市长,现在还有不有没有纳入公开竞争的带经营性质的国有资产,比如门店、宾馆?

分管副市长说有呀,亚细亚酒大店就是呀,时部长是不是有人要经营呀?是不是有人在说什么呀?

时宏图不抽烟,却从提包里取出一包“大中华”递过去说,别人塞的一包烟,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是有人在打听亚细亚经营权的事。

另一方面,廖男竹在一个阳光明媚之日,一身素装去了一趟国有资产管理局长的办公室。本来,廖男竹先一身鲜艳打扮,全身上下一遍通红,红发、红衣、红裤、红鞋,还有红嘴唇、红短裤、红指甲,一只纯种的美国火鸡。心想这样一来,不把国资局长晕倒,也要把他的眼球胀破。她打电话问时宏图,时宏图吼着说,你认为党政干部个个都是你心中的嫖客相呀,就是嫖行也有嫖道,“不能嫖的,坚决不嫖;不应嫖的,坚决不嫖;不愿嫖的,坚决不嫖;可嫖可不嫖的,坚决不嫖”,同时,嫖还要讲究时间、地点、对象三要素。在时宏图身上,廖男竹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就改成了蓝衣蓝裤一身素装。不认识她的人,以为还是哪个公司的高级职员呢!俗话说得好,“男人聪明一根筋,女人聪明一颗心。”廖男竹马上意识到,到国资局长家里送礼是不对的,遇到一个醋缸老婆事小,关键是送礼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人知。”天地厚道,从来不说他人的盐咸醋酸;你我虽奸,狼狈勾结的事情哪个敢说!据社会学家报告,当今社会男人犯事,无事犯有事,小事犯大事,大事犯特事,几乎全部来自于女人,其中老婆占60%,情人占40%。你看文强、王益、王成明、祝均一不都是先从老婆身上找到突破口的吗?有些聪明的官僚经常教育家属,“你只管花钱,你不能问来源;你只管潇洒,你不能问银行卡。”就是犯了事,不需要订攻守同盟,审问老婆也是一问三不知,打死了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廖男竹来到国资局长的办公室,先阳光灿烂地说了半席话,走时再丢下用报纸裹的一条烟,说局长大人日理万机,万机日理,抽条烟解解疲劳,好继续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沙。说是烟,其实都是百元人民币,一张一张叠起来的,这是常规。而今眼目下,人人爱惜生命,人人要健康长寿,哪个还敢送“吸烟有害健康”的毒品给人家呢,“大中华”就是大毒品,“大熊猫”也是“熊”毒品。不久,市政府的网站就打出招租公告,对亚细亚酒大店进行公开竞租,租期10年,报名费押金50万元。几十个人报名入围,十几个人举牌争夺,从100万起价,每10万一加,一直加到250万元。廖男竹是个性情中人,火爆脾气,最后一口气加50万,举牌300万!在场的人都傻眼了,认为来了一个女疯子,都摇头而去,要让这个傻婆娘栽到太平洋里去!廖男竹得手后,又投入1000万元进行了改造装修,增加了功能,健全了设施,提升了档次,实行吃、喝、玩、乐、宿一条龙服务,可以说整天是灯红酒绿、流光溢彩、歌声缭绕、莺语绵绵。同时,她还在时宏图的授意下把亚细亚大酒店改名为“亚细亚国际大酒店”,虽然只增加了两个字,品位却上提升了2000倍,成为奎州第一国际酒店,全省十强国际酒店,全国五星级国际大酒店。为了国际起来,牛横和廖男竹还按照外交部颁布的“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与俄罗斯、韩国、日本、德国、印度、巴西等十几个国家的劳务输出组织建立了良好的伙伴关系,招募了几十上百名年轻漂亮的外国女服务员。说是服务员,一语言不通陪不来聊天,二礼仪不懂送不来茶水,三天生丽质下不来体力,剩下的只能陪男人跳舞陪男人睡觉了。奎州人有几句话叫作“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穷死不动的,肥死乱蹦的。”亚细亚国际大酒店虽然才开业,可以说是日进几十万金,特别是娱乐和住宿,还要提前半天预约呢,不然去迟了,也是“挂起腊肉吃光饭”的。

开业头几天,亚细亚国际大酒店还闹出了许多故事呢!有一个县长想以实际行动“解放思想,大胆探索”前去考察,但是又怕别人说闲话,更怕那些政敌们借题发挥,拍几张图片,安放几个摄像头,在网络上一散发,他这个县长“吃不了,就兜着走了。”于是,他就遮遮掩掩地来到亚细亚国际大酒店娱乐区的总台。总台漂亮的小姐问他,是要日本的,还是韩国的,或是欧洲非洲的?那边有电子贮存库,你自己去挑就是。县长小着声儿说,随便你安排,把房间的灯熄了,全部熄了。总台小姐虽然不知道他是县长,但一眼看出他是个政要人物,至少也是科长局长以上级别的公务员,因为企业老板、公司老总进来都是大大方方、趾高气扬的,不怕你报官,也不怕你曝光,更不怕你告老婆。县长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和一个年轻水灵的外国小姐捣腾了大半夜,天还没亮,慌乱中连身子也忘记洗了就悄悄地溜走了,回到家里正逢老婆起床,在老婆的强烈要求下,又和老婆勉勉强强地“过了一盘早”。老婆上班到厕所解溲,发现尿的颜色黢麻黑,一连几天都这样,赶快去看医生。县长夫人的运气好,正遇到一个“援非”回来的专家。专家在病**把县长夫人检查一番后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大事的,只是今后要戴套子,安全一些,也卫生一些,就不会出现这种染色情况了。

为了招贤纳英、广开财路,亚细亚国际大酒店根据举重原理,还推出了“减肥健身,免费服务”项目。这个项目的规定是,参加者体重分75公斤级、85公斤级、95公斤以上级,必须都是男性。75公斤级的只有一名小姐免费服务,85公斤级的有两名小姐免费服务,95公斤以上级的有三名小姐免费服务。项目的规程是,参加者**在运动减肥室里追同样**的小姐,追到后就可以提供免费的性服务。但是,参加者在运动减肥室里至少要追跑10圈,每追跑一圈,要支付50元人民币的运动费;不满10圈的算违例,按3000元、5000元、8000元分别罚款。有一个工商局长也去减肥健身,在磅秤上一秤,狗日的90公斤。服务小姐说,那就按二类标准减肥健身吧。工商局长弯起脑壳一想,按二类只有两个小姐,干甩5公斤划不来;按三类标准有三个小姐,就可以干赚5公斤,还可以干赚一个小姐,这是连叫化儿都算得来的帐。于是,工商局长就说,看我这发展势头,增长的幅度会很快的,还是按三类标准减肥吧!服务小姐把他领到电子频幕贮存库挑选服务对象。他先挑了一个日本女郎川岛裤子,又挑了一个法国女郎玛耳哈亚,第三个就想了半天,美国的多是混血儿不纯,韩国的多爱整容不天然,以色列的多火药味不香,俄罗斯的多皮肤粗糙不细腻,最后他把鼠标点在德国库上,在德国库里再挑了一个叫麻辣基丝的德国女郎。

外国女郎在劳务输入中国后,都有三个月的基础知识培训,除教导一些基本的礼仪知识外,还要教会一些基本的服务语言,比如你好、谢谢、为您服务、欢迎再来、人民币、100元、1000元等等,有的时间呆长了,还学会了很多中国语言,可以和客人直接交流。在工商局长挑选的三名外国女郎中,那个日本女郎就会很多中国语言。工商局长脱光了身子被领进运动减肥室,三位女郎在120平方米的减肥室正中央的红地毯上做着**造型,圆润丰腴的**和洁白光滑的小腹在五彩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金黄色的毛发就像秋天熟透的松针迷乱而诱人。工商局长一步飞过去想把三个女郎一起按倒在地毯上。可是,三个女郎咯咯地笑着转身就开始跑,工商局长只好在后面拼命地追赶。才跑12圈就不行了,像一头刚从沙牛背上趖下来的老水牯,站在那里抱着猪八戒一样的大肚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奎州人说的“出筒筒气”。三个漂亮的外国女郎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又是扭动细腰,又是甩动肥臀,又是满口惊呼“来呀,来呀,来呀。”工商局长又兴奋起来了,三个外国女郎太诱人了,就是死一回也要逮到手。于是又往前追赶,又跑了20圈,又跑不动了,又站在那里出筒筒气。三个女郎狂跳着,拍着巴掌喊重庆话“雄起!雄起!雄起!”工商局长全身像水煮一般,累得腰杆都伸不直、大腿都合不拢了。但是,他仍然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在三个外国女郎面前坚决不做“东亚病夫”,不做“亡性奴”,这是我们民族的需要,也是我们国家的需要,更是他工商局长身体和精神的需要!只听他像一只病老虎一样低沉地吼了一声,又向前继续追赶而去,一心想抓住那三个外国女郎,要用他那90公斤的身躯,把她们压垮、压扁、压溶、压碎,压成稀饭面糊,压得像海地大地震后留下的残渣剩余!但是,他又跑20圈半也就是总计52圈半后,终于像一头被扇的水牯牛一样“轰”的一声倒在红地毯上了,累得似乎连气息也没有了!三位外国女郎立即扑过去进行人工紧急抢救。

川岛裤子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川岛裤子,也有人叫我岛川裤子,反正都一样,人名只是个代号,你想捣穿也行,穿捣也行,反正我让你捣。

工商局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劳有些缓和。三个外国女郎也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点头,看来这个男人死不了。

川岛裤子想知道他身份,好与他家人联系,送回家去,就问他,你叫什么?住在哪里?

工商局长还是气息不畅,但是又不敢自报家门,就想打谎说是税务局的人,所以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税……税……

时宏图走进用屏风临时隔断的宴会大厅,十几桌人正热闹非凡,他们集合群众的智慧,刚刚把广播电视局长、新报社长、晚报社长的谜语和成语猜出来。广播电视局长的谜语是:铅(千)球,演(眼)出;新报社长的谜语是:二胡(糊),贾岛(假捣);晚报社长的成语是:灵活机动(淋河鸡动)、同流合污、以卵击石、因小失大(阴小石大)。演员出身的文化体育局长兴致正高,又说出几个谜语要大家猜:男人**坐在烟冲上歇气、男人在旧床单上**、一个中国男人钻进女人的子宫里,打三个外国政要人物。

大家见时宏图进来了,都不说话了,宴会厅里寂静得连掉一颗针的声音也能听见。时宏图是爱热闹的人,也是爱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人,是真正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干部。他常常把自己比成一条小鱼儿,那么群众就是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如果是一棵小苗儿,那么群众就是那广阔无垠的土地!时宏图笑着说,怎么了,都饿怏了吗,不说话了?

文化体育局长嘟着一张小嘴巴撒着娇告御状,这是漂亮女人的本色,男人都爱这种娇嫩而又爱唠叨的女人。在这样的女人面前,男人们就有自豪感,有责任感,有献身感。假如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城府太深,少言寡语,阴谋诡计,手段百般,哪个还敢接触,哪个还敢深交,哪个还敢视为知己?文化体育局长说,一群**棍刚才都做了破腹产,嘴巴被缭起了,说不得话了。

时宏图莫名其妙,不好答白,于是就说,上菜吃饭,取杯喝酒。

文化体育局长得理不饶人,又补一句说,只有剪开一条口了才能塞进东西去,不然我怕连汤都灌不进去,莫说是喝酒呀。

这时,菜上得差不多了,酒也倒起了。晚报社长说,不扯野白了,请部长剪彩开席。

时宏图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首先感谢晚报社的盛情款待,下一站我们看看电影公司去,我提议把杯中酒干了。

大家一起说,好。

文化体育局长噙着热泪说,去看看那些孤儿寡母的人,真是老天有眼呀。

30

刘邓大军过长江时,精心准备了三支大军,一支是强悍的战斗大军,主要任务是摧毁江南的国军主力;二支是高效的干部大军,主要任务是接收江南的各级政权;三支是精悍的文化大军,主要任务是占领江南的精神阵地。在文化大军中,又分文工团、图书队、电影队三个战略支队,文工团配属军级,图书队和电影队配属师级级。大军兵锋奎州时,按照地师级的配置,大军屁股后面就跟了一支精悍的三人电影队,这三人就是奎州电影业的开山鼻祖。后来,中南局又从华北地区的初中、高中学生中精挑细选了一批人员,充实了电影队伍,成立了电影公司,还给各县派出了放映员,这批人员算是奎州电影业的元老。

无论是随大军而来的鼻祖们,还是随后充实而来的元老们,为奎州的文化事业、特别是电影事业,是流过血、流过汗、流过泪的,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在奎州,电影鼻祖和电影元老们,从挑挑电影队到马帮电影队,从自行车电影队到拖拉机电影队,从街头放映到广场放映,从饭堂放映到礼堂放映,历经了无数个政治和经济变幻莫测得时期。他们有的倒在了土匪的黑枪下,有的摔下了万丈悬崖,有的吃观音泥撑死在了送映途中,有的被打成右派分子疯癫在逃亡路上……但是,剩下来的电影人,仍然坚守在清贫的放映战线,坚守着文化马前卒的荣誉,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时宏图第一次看电影是在乡下小学的操场上,电影名称叫《三打白骨精》。人们常说“初恋难忘”,其实“初性也难忘”,“初事都难忘”。那次电影在时宏图的记忆里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终身的精神烙印。

那天下午,他和一群小伙伴们都去得很早,就见教室的屋沿上挂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白布,操场中间架了一台像炮式的东西对准悬挂的白布,小时宏图们围着那架“炮”反复研究,认真理论,什么是电影,为什么这东西能放电影。问县城来的两位同志伯伯,两位同志伯伯笑嘻嘻地回答说,这是秘密,天黑了就晓得了。

狗日的真是秘密,大白天不能放,硬要黑天摸地才能放吗?是不是特务行径,是不是秘密行为?小时宏图们找不出答案,就在篮球架下巴望着天早些黑,早看到电影,早得出答案。终于等到天黑了,大人们也放活路赶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炮”架上那颗玻璃瓶瓶就“醋”的一声亮了。只见大队书记拿起传话筒筒背了一段毛主席语录,目前正是春耕生产大忙时节,各生产队务必抢抓春耕生产,不误农时!接着,那颗玻璃瓶瓶“嘶”的一声又熄了,那块悬挂在教室沿口的白布上就有了人影,也有了声音,是白骨精娇滴滴地勾引声,是唐僧气喘嘘嘘地抵抗声,是猪八戒滴嗒嗒地口水声,是沙和尚苦口婆心地劝阻声,是孙悟空怒气冲冲地喝叫声和打斗声……但是,小时宏图们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反复研究教室沿口上那块白布,为什么现人形,出人声,人是哪里来的,声是哪里出的……他们竟然在那块白布下咬着指头研究了一晚上,直到“炮”架上那颗玻璃瓶瓶又“醋”的一声亮了,大人们呼喊细娃的名字才回家。

在乡下,女人们是没有资格看电影看戏的,她们放活路以后,还要关牛、圈鸡、喂猪、推磨、做饭,哪有时间呀。回到家里,娘问他,看的么子电影呀。

小时宏图抠着脑壳半天才说,是块白布。

娘笑嘻嘻地说,傻儿子,那白布上总有人影影呀。

时宏图憨头憨脑地说,就在阶沿上看了一晚上白布嘛。

但是,小时宏图后来还是在村里和邻村看了几场露天电影,并且还偷偷地买过手电筒,学放过幻灯。同时,还试过把电筒泡子取下来挂在墙壁上,用几根铜丝连接电池做电灯,虽然接线亮灯,由于光度太弱,屋子仍然是黑黢麻拱的。时宏图小的时候下定了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去当个科学家,把手电筒的泡子弄亮一点,让整个屋子都能看见;或者去制造一个太阳,就没有白天黑夜了,农民们想什么时候劳动就什么时候去劳动,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完全凭自己的意愿,而不是靠天吃饭。但是,后来他却选择了中文,选择了官场,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样说来,时宏图和电影是很有缘的,很有情感的,即使现在小城市不兴看电影了,他仍然心陈感念。他带着一帮人站在电影公司大院门前,禁不住心酸肠裂,肝破胆焚,泪趖不止。

电影公司地处奎州闹市中心,前有100米宽的奎州大道,车水马龙;后有60米宽的星光大道,人来人往;左边是高耸如云的奎州党政综合办公大厦,是奎州人民的政治中心;右边是财税大厦,同样28楼高,与日月同辉,与云彩接吻,与风雨同舟,是奎州人民的经济中心。但是,就是在这中间拥地60亩土地的奎州电影公司,说它是金三角,金三角比它繁荣;说它是阿富汗,阿富汗比它有生机;说它是巴拿马,巴拿马比它有秩序。用现在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贫民窟,棚户区,另类人群。用他们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城中之城,国中之国,邦中之邦。时宏图长叹一声说,真是“吊起腊肉吃光饭,捧起金钵去讨米”呀。

文化体育局长怂恿电影公司经理先带去看看老职工,然后再座谈。电影公司经理是个50多岁的小老头,明显的营养不足,瓜皮脸,金鱼眼,脑壳上不足10根黄头发在那里飘扬着。他带着时宏图一行穿过几条小巷道,来到一座两楼一底破旧的砖木结构的瓦房前说,老王头住在二楼,奎州电影三个创始人,已去世两个,就剩下这个宝贝了。

时宏图挥一挥手说,那就上去看看嘛。

电影公司经理上前就拦住了他们说,这是危房,人上去多了要压垮的!

时宏图过细一看,果真是危房,有的墙壁裂口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于是就说,上去三四个人就行了,其他人在楼下等着。

电影公司经理走最前面,时宏图第二,文化体育局长第三,后面跟着骆娟和电视台的、报社的几个记者。才七八个人,楼板就甩了起来,就像走时宏图老家河面上的甩甩桥一样。

时宏图立即说,脚步放轻点,不能走齐步,减轻共振。

奎州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修房子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一长溜摆着,中间一个通栏式走道,走道两边开门进屋,这样可以节约空间和材料。但是,走道长了,采光效果不好。走道里没有路灯,电影公司经理就用手机光照着。

老王83岁了,病了几年没钱医治,整天躺在木架子**哼哼叽叽的,脸膛瘦得只剩下一张黑黢麻拱的皮皮了,屋子也是黑黢麻拱的,铺盖也是黑黢麻拱的,床头的尿灌也是黑黢麻拱的。电影公司经理在床边大声地说,部长看望您老人家来了。

时宏图上前一步抓住他骨瘦如柴的手说,您辛苦了,您是人民的功臣呀!

趁这机会,电影公司经理赶快找来一张报纸,盖住了那瀑门瀑沿的黑黢麻拱的尿灌。几个记者到处找方位抢镜头,都想留下时宏图最珍贵的一瞬间。

老王挣扎着说,我和省长是老乡。

电影公司经理解释说,解放的时候,奎州成立专署,专员是他的河北老乡,后来去省里当省长了,好像大前年去世了。

老王又瘪着没有一颗牙的嘴巴说,我和司令员是战友,中将呢!说这话时,老王脸上似乎就有了一些光芒。

电影公司经理又解释说,他说的是奎州军分区司令员,后来当省军区司令员,再后来当空军副司令员了。

时宏图感慨地说,真是一位老英雄、老功臣呀!人民不应该忘记您,也不能忘记您的!

电影公司经理叹一口气说,这就是功臣的下场!他曾是全国优秀放映员呢,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还接见过他呢!

时宏图抬头一看,果然在裂缝斑斑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灰尘布满的镜框,镜框里有一张几百人的大照片,照片已经发黄了,有些人也看不清楚了。时宏图又问,他的子女呢?

电影公司经理回答说,他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是下乡知青,一个在西南县,一个在百川县,都在那里结婚安家生子育女了,都是下岗职工,家境也不好过。老伴去世十几年了,他就跟着儿子过日子。

时宏图又问,那他儿子呢?

电影公司经理回答说,他儿子是部队转业的,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没有岗位上班,多半在大院门口打牌斗地主;媳妇在大院门口炸油条、豆饼卖;孙女没考上大学,考起了也送不起的,白天上超市,晚上去歌舞厅。

时宏图知道,现在的歌舞厅是个大染缸,是个“三陪”的地方,除了陪舞,还要陪聊,甚至陪睡。他还是在西南的时候,就有人给他作了一首《下岗赋》,“企业改制成绩斐,下岗职工一大堆;男人街上踩麻木,女人宾馆睡瞌睡。插黑麻木送起去,打早麻木接起回;女人递过一卷钱,男人接钱在掉泪。问声晚上累不累,瘦子松活胖子累;还有哪些让你累,局长松活科长累。瘦子像个雀点水,胖子压得巴了背;局长只搞三四回,科长还要用嘴吹。那就今晚歇一回,不踩麻木我来睡;我和你睡干瞌睡,哪个来养几张嘴……”有几个泼辣的下岗女人,抱着几床烂铺盖到他住的宾馆要和他睡呢,要不是公安局的人来得快,他的衣服都要扯破。

后来,有个出差的人也给时宏图寄来了一首五句子打油诗:“出差到西南,住个小宾馆;妹儿确实乖,就是烂了圈。回来得了病,老婆把我怨;下次再出差,谁敢去西南!”这虽然是一首讽刺性的打油诗,但是毕竟也带有群众来访的性质,更反映西南县在对外开发方面的软实力问题,服务行业的问题。没有安全感和幸福感,谁还来投资?谁还敢来投资?于是,他就在诗的旁边签署到“请新进同志召集相关部门认真研究,包括服务行业的人员也参加,拿出一个既可行又安全、既不与国家法律相悖又能招揽客商、人才的方法来,以此促进西南县域经济又快又好的发展。”

最后,西南县政府以《关于特殊服务行业有关问题的会议纪要》发了文件,划分了相关部门的责任、权利,明确了相关部门的关系。文件一出,被新闻部门知道了,进行了一番惊天破地地炒作。有的说西南是改革开放的急先锋,敢于破除陈规陋习,敢于行天下之先;有的说西南是叛经离道的黑魁首,给小姐发健康证,给嫖客撑保护伞。一时炒作得西南县在全省知名,在全国出名,在全世界有名。香港凤凰华文电视台来采访时宏图时,他只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四句话16个字作为回答,其它一字不吐,一句不说,一言不评。16个字是“以人为本,发展经济;经济发展,以本还人”。记者们望着龙飞凤舞的16个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时宏图爽朗一笑,就钻进小汽车开会去了……

时宏图问,电影公司的收入靠什么?

文化体育局长抢过话题回答,没放映,也没有收入,就靠临街的十几个门面出租,一年有三四十万的收入,还不够交半年的养老保险金。

时宏图又问,现在的电影市场这样疲软,为什么国家还要搞“2131”工程呢?同时拼命地拍电影,国家设有金奖,国际设有奥斯卡奖?

文化体育局长吹一吹挡着眼帘的刘海说,全国的电影市场是火爆的,但是奎州主要是基础设施太差,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礼堂,又宽大又空旷,一坐几百上千人,夏天热得像雨淋,冬天冷得像刀剐,哪个还去看电影?现在流行的是小厅小场,情侣间,包厢房,夫妻座,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凉风。看电影不光是为了学知识受教育,而是为了消遣浪漫。

时宏图不住地点头,一摸身上只有500元钱,就把手伸给骆娟。骆娟就从皮包里拿了500元递过来。时宏图把1000元一起递给老王说,好好养病,这种贫困现状一定会得到改变的!共产党是不会让百姓没饭吃、没衣穿、没房住的,“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就涵盖了共产党革命、建设的所有精神实质。

老王挣扎着想坐起来,时宏图按住他枯瘦的膀子说,不要起来!不要起来!我们今后还要来看您的。

老王哽咽着说,共产党好,人民政府好,跟着党我一生无怨无悔!

时宏图一行下了楼来,似乎还能听见老王落泪的吧嗒吧嗒声,像秋雨滴打着芭蕉,像冷泉浸湿着土地,好半天都不能让他心情平静下来。

电影公司经理躬着背说,还去看一家嘛,住在办公室楼上的老何,媳妇跟一个卖老鼠药的江湖人士跑了,盘的一个儿子生下来就缺钙,二十几岁的人了,扯起来像根没下锅的油条,放下去像堆烂稀稀的牛屎,造孽呀。

31

任何时代、任何地方的文化现象,都是一种政治和经济现象的演示。电影公司的现状就是很好的时代注释,也是很具代表性、很具权威性的注释。早期时候,电影作为先进的文化宣传是军队战争的辅助工具,随着战争的平息、和平的出现,其军事辅助工具性的职能已经消亡,虽然不是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是作为战争性质的存在,很没有必要了。所以,随军电影队就整体转为地方,为地方经济建设服务,为老百姓文化生活服务。所以,国家成立了广播电影电视部,省级成立了电影总公司,地市成立了电影分公司,县区成立了电影公司,作为文化性的事业单位,全省统筹,一致核算,收入上缴,工资下发。转体时看起来十分简单,操作起来却十分棘手,主要是权利的分配问题,是分级管理,还是系统管理,前前后后拉扯了大半年。地市、县区的政府部门说,放映在我的地盘上,看电影的是我辖区的老百姓,电影公司应该由我管理,放映人员应该由我安排,收入应该由我所得;省总公司说,影片由我提供,人员是部队整体转过来的,我帮你教育老百姓、提高老百姓的科技文化素质,你凭什么管我的人,要我的钱!

官司打到省政府,虽然省政府的领导都来自军队,和电影队的人同锅舀食,同源同宗,但是又不能像攻城掠地一样下死命令。省政府的领导说,征求一下基层放映员的意见吧,看怎样对我们的同志有利,对我们的百姓有利,我们就怎样办。在征求基层放映员意见的时候,省总公司的人说,如果省总公司直管,就按照地司师级的干部拿工资;如果地市分公司直管,就按照县处团级的干部拿工资;如果县区公司自管,也就是县区地方政府管理,就按照乡科营级的干部拿工资。中国是个秩序之邦,历来就十分讲究等级制,等级制除反应在权力的大小上外,更主要的反应在工资也就是薪水上的巨大差别上。一般来说,我国的工资按军队、行政、事业、企业四个类型划分。军队按照国家级、军级、师级、团级、营级、连排级六级拿工资,行政按照国家级、省部级、市厅级、县处级、乡科级、员级也是六级拿工资,事业单位按照高级、中级、初级、员级四级拿工资;每一级又划分五到八等,每一等又有工资额度限制。所以,在没有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前,人们的工资和其它待遇是有差别的,也是必须客观存在的。企业单位的工资不一样,在改革开放之前也是拿级别工资,有十几个等级;改革开放之后,完全按照生产销售、利润效益由厂长、经理说了算,上不封顶,下不保底。如果一个人参加工作,在行政单位的话,到死还没有带“长”的话,那就是员级,拿的也是办事员的工资,和乡科级比,是“萝卜打大锣,大半截斗不拢”;和县处、市厅级比,是“半天云吹唢呐,还在啦里啦”,要翻脱好几十倍;和企业比,更是“孙悟空翻倒跟头,要差十万八千里”呢。所以,县区电影公司的职工,强烈要求要由省总公司直管,并且要“事业单位企业管理,行政干部企业工资”。

县区长们怒不可揭地说,由省总公司直管可以,职工住房我不分配,放映场所我不提供,有本事自己买地自己修建。

省总公司总经理是个副师长转业过来的,有的是豪气,有的是资本,有的是背景,挥着一双铁拳头说,回去告诉那些县长区长们,老子穷得只剩下钱了。你们要土地,我出钱买;你们要房子,我出钱建;你们要放映,我出钱修电影院。一个县区电影公司一年收入几百万元,一个地市电影分公司一年收入几千万元,全省电影总公司一年收入十几个亿元,票子用火车拖,用轮船运,哪里没有钱呢!

用奎州人的话说,叫作“扁担拗不赢地脚枋”。省电影总公司就真拿钱在奎州的城市边缘买了几十亩地,修建了住房,修建了办公楼,修建了电影院。奎州电影分公司的办公条件比市政府的要好,职工的待遇比书记市长的要高,电影公司是人人羡慕的单位,放电影是人人羡慕的职业。当时的奎州人就编了几句顺口溜,“嫁个放映员,全家福不浅;看映不要钱,还坐正中间!”那几年,就是书记市长县长想弄个子女到电影部门,还要跑到省电影总公司找总经理说好话,一般百姓“连庙门都找不到”,就只有“望而却步”了。那时在西南,有几个县委、政府领导的子女想到电影公司去当售票员,问题反映到县委副书记时宏图这里来了,时宏图电话打给县电影公司经理,县电影公司经理说要请示市公司经理再请示省公司总经理看能不能安排一个把临时工。时宏图气得肺都差点爆炸了,其他几位班子成员气得红眉毛绿眼睛地说,不搬他几爷子的下牙巴骨了,自己去找饭吃。

中国人最爱讲“祸福相克,祸福相依,祸福相生,祸福相环”的理论,并编造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三穷三富不到老,一觉醒来捡元宝”等一些故事来教育老百姓,目的是要人们在“得意时不要忘形,失意时不要气馁。”经过四十年的蓬勃发展,中国基层的放映业已经到达顶峰。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初,随着电视机的普及,电视节目的丰富,电影这支鲜艳的红玫瑰开始凋谢了,萎缩了,直至最后干死了,寿终正寝了,跨鹤西去了,就连奎州电影院这样的全国“模范电影院”、全省“红旗电影院”、全市“龙头电影院”,每天放映的人比看电影的人多,一场收入不足百元!最爱编顺口溜的奎州人又编出几句顺口溜来,“送票也不要,不如家里好;节目自己调,看个大通宵。”一时间,电影公司的人纷纷托关系,找靠山,调出电影系统。只可怜那些无依无靠、无门无路的电影职工,只好望洋兴叹、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

其实,省总公司的头头脑脑们,也不是光“吃干饭屙稀屎”的,还是作了最后挣扎的,就像蚂蚱一样,蹦而不停;秋蝉一样,鸣而待死;长蛇一样,死而不僵。省总公司的老总们说,改革开放,时代不一样,总公司是指导部门不是管理部门,只是业务指导,不管理行政事务;市县区政府才是属地管理部门,管人管物管财管睡觉,还要管拉屎拉尿。市长县长区长们傲慢着说,有利益的时候上面争着管,没利益的时候就放下来管,就是一根烂短裤要脱下来,也要问一问胯裆那个东西答不答应嘛,放下来没门。

省公司的老总们理不直气不壮腰不粗地说,市县区电影公司都有一大片土地呢,土地贵如油呀,如果拍卖或者进行房地产开发,养活公司那几个人绰绰有余。

市长县长区长们异口同声地说,三十年前的土地多为地方政府划拨,只象征性地补了几个青苗费,哪能随便就拿去拍卖和开发呢!谁拍卖,收谁的高额土地出让金;谁开发,收谁的高额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

基层电影公司的人没有饭吃,在省总公司门前静坐,到北京上访。省总公司的老总们“山穷水尽”了,“束手无策”了,只好去找省政府。省长一锤定音地说,这是一个关系到社会稳定的重大的政治问题,各级地方人民政府务必站在讲政治的高度,务必站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高度,务必站在关系到党的生死存亡的高度,无条件地接纳基层电影公司,无条件地接纳基层电影公司的全部人员,无条件地接纳基层电影公司的所有债权债务。省政府还下发了红头文件,地方政府不敢抗衡,只好被动地接受,谁叫“官大一级压死人,政大一级压个坑”呢。有条件的市县区政府,接手电影公司就进行了妥善处理,或者分流人员,或者整体改制,或者改门换庭,软着陆,长发展,人心安,社会稳。比如西南县电影公司、百川县电影公司,都进行了有效地改制。主要方法是,女的到了55岁、男的到了60岁一律退休,转入社会保障部门按政策拿退休工资;女的满了45岁、男的满了50岁,由县财政拿钱分别把养老保险买到55岁、60岁,到了年龄后再去社会保障部门拿退休工资;没有到这两个年龄段的人,养老保险由县财政买到改制之日,后面的养老保险金由自己续缴。同时,电影职工按工龄每年1000元计算,进行彻底改制,不留问题,不留尾巴,不留死角。电影公司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屋、车辆、土地等,一律由县国有资产管理局接收。开始,电影公司的人还闹了几天,最后看到政府的决心大,木已成舟,大势已去,只得偃旗息鼓了。但是,奎州市电影公司不行,用奎州人的话说,叫“养了一群咬卵匠”,非坚持两条路不可,除此之外免谈。一是进入行政事业单位,拿市财政全额工资;二是自行改制,按现有人员、现有财产包括土地平均分配,完全彻底地分配,一丝不留地分配。当时正是全国上下精简机构、裁员裁岗、减轻财政供养负担的关键时期,哪能就一下子增加几十上百人呢。再说,过去几十年没有给奎州市财政做一点贡献,香的吃够了,辣的喝够了,好的耍够了,乖的玩够了,而今没出路了,要讨米了,就要奎州市人民来供养了,即使市长答应了,奎州人民也不会答应。

当时的奎州市政府开会研究了好几次,调查组派出了一拨又一拨,意见收集了几大箩筐,都无法结论,都不敢结论,最后形成了一个不能上书的“一拖二等”口头决议,即拖下去,等下去。在“拖”中寻找改制的机会,在“拖”中让他们自生自灭,在“拖”中寻求平安之路;“等”就是等上级出台事业单位改制的政策,等上级的尚方宝剑,等上级的行政事业单位统一改革的大气候。但是,国家在对企业单位进行全面改革后,也就是身份置换后,理所当然的是进行行政、事业单位的改革,以达到“上下统一、行行同步、人人平等”的目的。但是行政、事业单位的改革总是几度“犹抱琵琶半遮面”,几度“欲说心思强说愁”,几度“光打雷,不下雨”,实质性的改革政策总出不了台,原因是很复杂的,问题也是很棘手的。就行政单位和事业单位的改革问题,香港凤凰中文台还请了一些知名人士搞了几期节目呢,讨论的焦点是到底是先改事业后改行政,还是先改行政后改事业,或者是行政事业一起改,讨论得大家差点儿在演播厅打架呢,胡一虎主持节目也不敢下评判,只能说中国人有的时间,等得起,拖得起。

时宏图关切地问,没退休的人员就没有一点收入吗?

电影公司经理说,我们交的是行政事业养老保险,几个门面费交保险费都不够,哪里还有收入呢!

中国人真是稀奇古怪的,什么东西都要分个类别、分个等级。你看职工的养老保险又分两种了,一是企业单位职工劳动养老保险,可以叫体力劳动保险,也可以叫低级保险,由企业和劳动者在职时共同负担,劳动人员退休后企业不再缴纳养老保险金,退休人员到劳动保障部门指定的地方按月领取养老金。二是行政事业单位职工社会养老保险,可以叫脑力劳动保险,也可以叫高级保险,由行政事业单位和在职职工共同负担,行政事业单位的人员退休后个人部分不再缴纳,但是,行政事业单位仍然要为退休人员按月缴纳,直至退休人员死的那一天,否则行政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就领不到退休金了,这也叫国民待遇上的“一国两制”,也只有“四大发明”的中国人才发明得出来,外国人是学不像的,这就叫作“一朵花儿两样红”。这两种养老保险制度的根本差别在于退休金的多少问题,劳动养老保险金主要是按照社会体力劳动者平均生活水平计算而发放的生活补助费,不如在职时的工资水平,并且补助标准三五年才微调一次。就奎州目前来说,一般月工资在600至1000元不等。但是行政事业单位的社会保险就不一样了,它是按照脑力劳动者也就是在职干部们的平均工资水平计算的,要高出一大截的,并且退休后人员的工资仍然按在职时的工资标准领取,同时,还经常按在职人员的工资标准调整工资额度。就奎州目前而言,行政事业单位进入社会养老保险范畴的人员,工资水平一般都在1500至2500元之间。说穿了,进入劳动养老保险的人员拿的是自己和企业早先存起的自己的钱,只是分月领取而已;进入社会养老保险的人员是拿的子孙钱,儿女们的孝敬钱、负担钱。这种制度虽然不公平,但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制定这项政策的人,他们的父母都是功臣,“扛过枪,渡过江,抗美援朝保家乡”;他们自己也是苦人,“闹过荒,下过乡,恢复高考上学堂”;他们的子女也是孤独之人,“计划生,放开长,揣着公款去留洋”,祖孙三代人都是国家的功臣呀。

文化体育局长说,安全第一,一定要注意。

电影公司经理说,我的辞职报告都写了二十几回了,求局长大人给我批了沙!

文化体育局长板着一张俏脸儿说,这么大的国家财产,你不看到起,谁来看呀!哪个来看,我都不放心的。

正说着,只听那边“轰”的一声巨响,立即腾起一股烟雾来。电影公司经理见怪不怪地说,又是那边的老墙倒了。

时宏图领着大家转了一圈后,闷闷不乐地说,都散嘛。

文化体育局长说,都中午了,电影公司请不起客,局里请客呀。

时宏图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去嘛,我没心情。

奎州人常说,“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领导都不去吃饭,属下还敢去吗!所以,大家也只有“天上一朵云,地上一朵花”的散了。临别时,日报社长咬住文化体育局长的耳根子说,那三个外国政要人物是不是丘吉尔、老布什、东条英机?

文化体育局长一坤包打在日报社长的屁股上说,一天到晚都不安分,像匹骚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