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此时,元祥抬起头,不安地望了元叉一眼,唤起了他的小名:“夜叉,你说这事……这事不会有什么闪失吧?”
元叉转头盯着他,眼光咄咄逼人:“怎么,十二叔您怕了?”
元祥心更慌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没,我只是担心……”
“如今一切已是箭在弦上,你还这副孬样!”元禧气得猛地一拍虎皮椅的扶手,“难道非要等高贵嫔被封了后,高肇把持朝政,把我们逼上死路你才知道还击!”
元祥纠着眉,沉重地说:“高肇毕竟也贵为尚书左仆射,身边不乏高人保护,再加上这场围猎皇上也在场,倘若真出了什么闪失,惊了圣驾,可是杀头之罪!”
然而,没等元禧回话,元叉就不以为意地说道:“只要抓住机会,布局得当,就不可能会出闪失!”
元禧立刻露出欣赏的神情,用力点着头说:“我同意夜叉的话,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哪知,就在这时,帐篷外惊雷般地响起一声:皇上驾到——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同时露出惊诧的表情,猛地在原地僵住。接着,毡门被人掀开,一瞬间,银色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而进,一张俊朗无比且透着威严的面孔出现在门前,正是皇帝元恪。
只见他踱步缓缓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一遍,突然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们这是……”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元叉,元禧,元祥三人的目光微妙交错着。
就连那一队死士的脸色也都变得苍白。
谁都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走进来,更没想到他会发现这群黑衣死士的存在,幸亏元叉的脑子还是转得快,马上编出一套解释:“皇上,明日举行围猎大赛,臣侄正和两位皇叔商议着该如何布局!这些都是王府的家丁,臣等正在教他们围猎的技巧!”
“哦?”元恪的黑眸轻轻扫过那排黑衣人,“看来你们对明日的围猎大赛格外重视啊!”
“那是自然,一年中难得的盛事,身为鲜卑的热血男儿,哪个不想拔得头筹呢!”元叉落落大方地答道,表情自信淡然,丝毫看不出破绽。
元恪又望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说:“很好,朕希望你明日能够如愿取胜!”
“谢皇上!”元叉立刻俯首谢恩。
元恪摆了摆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你与胡充华的妹妹成婚也有半年多了吧,夫妻相处如何?”
元叉只觉得眉角剧烈跳了一下,一股滚热的血气瞬间冲上脑门,然而,内心的理智还是将这一切强压了下去,他抬起头,露出一丝虚伪的笑容,回答说:“承蒙皇上赐婚,我与仙琴相敬如宾,十分恩爱!”
元恪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说:“既是胡充华的妹妹,想必也是佳人一位,你要好好珍惜!”
元叉马上回道:“请皇上放心,臣侄一直视她为珍宝,呵护备至。”
元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随意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就走出毡门,朝其他方向去了。
元叉望着他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也瞬间僵滞下来,就连幽深的黑眸里也仿佛绽放着冰花,让在旁的两位王爷都觉得浑身发冷,如同掉进了冰窟。
隔了一会儿,元叉告别两位叔叔,返身回到自己的账房。
没有点灯,也没有留侍从在旁侍候,他独处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坐着。
夜,渐渐深了。
突然,毡门被风轻轻一吹,接着,又有道黑影闪电般的窜了进来。
元叉瞥了毡门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来了?”
“是的,王爷!”黑影在黑暗中跪了下来。
偌大的账房内显得更加幽暗,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微微的呼吸声。
“你知道明天要做什么吗?”是元叉的声音。
“小的明白,小的会混在那群死士中间,乘机除掉——皇上!”
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字眼,就这样被他用细微的声音轻轻吐出。
“很好!”元叉的声音因为兴奋而略显沙哑,“你肯这样尽忠,便不枉我栽培了你这么多年!”
“王爷请放心,小的一定不辱使命!”黑影回答。
“好!这支箭你拿去,箭上带有剧毒,见血封喉!”元叉说着,便在黑暗中将那支包裹好的毒箭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小的明白,知道该怎么做。”黑影说。
“嗯,倘若计划成功,我就推举两位皇叔上位,再借他们之手,除去一帮乱臣贼子,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取而代之;倘若计划失败,那么阴谋行刺皇上的也是咸阳王的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元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账房内的黑暗将他的脸染得模糊不清。
“王爷英明!”黑影低声赞道。
“行了,你退下吧。”一瞬间,元叉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摆了摆手,又将脸转了过去。
黑影很听话,即刻无声无息地消失。
隔了很久,元叉又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毡门一角,望着远处各个帐篷中忽明忽暗的灯火,嘴角扬起一丝邪邪的笑:“我要让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成为我手中的棋子……”
四周顷刻被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沐浴过后,皇上还是没有回来,仙真的心变得更加不安,换了身衣服,便走到大帐外,眺望着营地深处,夜风中微微飘摇的火光。脸上的表情,淡漠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就像盛开在虚空中的雪莲,有着摄人魂魄的沁脾清香,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落寞,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尘世。
青莲在帐内,透过毡门看见她令人心疼的单薄背影,便拿了一件披风出来,轻轻搭在她的身上,柔声道:“娘娘,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山里风大,您还是先回大帐内歇着吧!”
?仙真没有回话,抬头望向浓墨一般的夜空,微亮的星光在山风的吹拂下忽明忽灭,仿佛随时有可能坠落似的,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更是不断凝聚,像乌云笼罩在头顶。想到元恪、想到元叉,想到置身于后宫中变幻莫测的命运,和独自被抛在宫里的元昌,她清澈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灰雾,低声叹道:“都说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的命,我的那颗又在哪里呢?是不是也被这天上的浓云遮住,看不见光了呢?”
青莲立刻回道:“怎么会呢!娘娘的星,一定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您是奴婢生平见过最美的人,而且皇上也那么喜欢您,后宫之中,还有谁的恩宠在您之上呢?”
仙真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可心里那股惆怅却混杂着一股牵挂在她心底缓缓升腾而起:“我真担心昌儿,也不知他留在宫中可好……临走前那样又哭又闹的,离了咱们,真不知道有谁可以照顾他!”
站在一旁的青莲赶忙安慰道:“娘娘请放心,临行前,奴婢特意派人去请清河王,让他进宫来陪太子殿下,有他在,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清河王?”仙真的声音微微一颤。
“是啊!怎么有什么不妥吗?”青莲也发现了仙真的异样。
“没……什么……”仙真说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帐内。
然而,此刻的深宫之中,闹得最凶的并不是太子宫,而是高贵嫔所居的天华宫。
啪——一只翠绿色琉璃瓶又被狠狠掷到地上,摔得粉碎!
在旁的宫女们直直盯着满地尖锐的碎片,都哆嗦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可是,高英似乎还不过瘾,又转身拿起一座西汉的玉屏,高高地举过头顶,想要用力掷下,连额角的青筋都隐隐浮现。她的贴身宫女香绡再也抑制不住,赶紧冲过来想要制止,却被高英一把推开,脸颊刚好撞在一旁的榻角上,一条血线很快顺着唇边流下……“娘娘!”她头脑一片空白,顾不得其他,失声哭喊了出来,“请您一定冷静,这些全是皇上赐给您的宝贝,摔不得的呀!”
高英顿了一下,很快,手指却再次一根根绷紧,望着地上的香绡冷笑道:“皇上赐我的宝贝?这都是哪年哪月赐的?他又有多久没踏进我的宫门一步?就算我把它们全摔得稀烂,他也不会知道……不会知道的……”
“可是皇上毕竟要将您封为皇后,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赏赐吗?”香绡忍着浑身的剧痛,挣扎着从榻边一点点支起身子,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能让主子平静下来,她也必须让她平静下来,因为在正式册封之前,绝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然而,高英听着她的话,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刺耳:“封后?他封的不是我,他封的是我们高家!之所以会这样做,也全是政治上的算计,无论是我还是司马显姿,都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那个胡仙真才是他真正喜欢的女人!”
“纵然如此,那女人也不过是个充华,从二品的封号,皇上就算宠她,又能宠多长时间?这每年被送进皇宫,年轻绝美的女子可实在太多了!但您就不同了,只要您稳稳地坐上后位,便是大魏的国母,六宫之主,连皇上也要顾忌三分,想要对付那女人,更有的是机会!”香绡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来到高英面前,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竟使高英懵然怔住了,陷入一场深思之中。
更何况,高英原本就不同于一般女子,她拥有超常的自持和觉悟,否则也不会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一步步走上权势的巅峰。今日,她也不过是因为女人天性中的妒忌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可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沉静就像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渐渐又使她恢复了原来的自我。
是的,她恨胡仙真,恨之入骨!
那女人夺走了她在于皇后死后,稍稍拾回的一点恩宠!
夺走了她本该享有的,陪伴圣驾出行围猎的荣耀!
可是,至少她还紧紧攥着她所没有的一股力量,正因为这样,她更要像生命一样将它牢牢攥在手心!
想到这里,她渐渐清醒过来,口中喃喃自语道:“你说……我总有一天能除掉她的……对吧?”
香绡拼命地狂点头:“当然,一定会有机会的!”
高英扭头望着她,声音跟着软了下来:“你嘴角流血了,先下去擦擦吧!”
香绡没有退出去,却是眼睛一亮:“娘娘莫非是想通了?”
高英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忍,我已经忍了那么多年,忍过了于皇后,忍过了司马显姿,也不差这区区一个胡充华!等到时机一到,我必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香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娘娘能这么想,奴婢真的是放心了,不过,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高英挥了挥手:“说吧!”
香绡顺势说道:“奴婢以为,眼下咱们应该抓住机会,再做一件事!”
高英不由得一顿:“什么事?”
香绡小心翼翼地扫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说:“娘娘想要坐稳后位,还必须笼络住一个人,有了她在娘娘身边,便是如虎添翼!”
高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
香绡替她说完欲言又止的半句话:“当然是太子!”
说着,她又不放心地望了望跪在远处的宫女们,手势一挥,就将她们全部驱退到门外。
片刻,她才继续说道:“现在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与胡充华最为亲密,这也是奴婢极为担心的一点,太子毕竟是国家的储君,将来要继承大统,若是一心向着胡充华,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可是若能想办法从胡充华身边夺走太子的心,娘娘的位置,岂不是固若金汤了吗?”
高英笑了,拉过香绡的手,意味深长地地拍了拍手背:“不愧是我最贴心的人,你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香绡眼中也泛过一丝欣慰的暖意,进一步说道:“正好太子今晚一人留在东宫,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高英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好!我们就过去看看他!”
香绡敛起目光,拖长嗓音道:“奴婢这就传令下去,摆驾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