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和金雁最后“见面“的是葫芦村的贾宝。自从和张涛退婚后,在媒人的引见下,金雁已经和七八个小伙子见过面了,不说别的,单这七、八个人的长相,她就看不过眼,潜意识里不知为何老拿他们的长相和张涛比,不是没有张涛个头高,就是没有张涛皮肤白。特别是后来见到的,和张涛更是没法比,她看一眼心里就不舒服,觉得难看的没法说了,简直如村人说的能“愁死木匠,气死画匠,让吹糖人的能哭半后晌。”她开始有些灰心:可能就这命吧,胡乱找一个凑合凑合算了。

就在这时,有人把葫芦村的贾宝介绍给了她。

要说这个贾宝,可是几代单传,几亩地里一棵苗,一生下来就正儿八经被当作他们贾家的宝贝疙瘩。他的父母望子成龙,希望这个宝贝疙瘩真的能成为贾家的一块宝玉。可这贾宝偏偏性情顽劣,非常顽皮捣蛋,经常惹是生非,掏鸟窝、烧麦秸垛无恶不作,不是掐了东家的猫,就是打了西家的狗。不断有人寻上门来向他父母告状。他父亲常年有病,教育他就全依仗母亲。母亲恨铁不成钢,加之脾气又暴躁,往往说不上几句话就把他打得半死不活。他常常用手捂住被打伤的地方,倔强地看着母亲,带着颤抖的声音,反抗母亲要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不但不听母亲的话,反倒越说越来了,愣是不学好。

有本书说得好:一个人的好是天生的,一个人的坏都是被诱发的。上初中时,贾宝的父亲去世了,贾宝那几天正在考试,心思却全在父亲身上,结果成绩很不好,他的班主任——一位她平时尊敬的女老师因为失恋,心情比他的成绩更糟,就用教杆敲打他的头,他摸着头上敲出来的包,跳起来去夺教杆,结果他的举动被老师认为是“反了”,女老师当着同学们的面羞辱他,他一气之下跑开,重重甩了一下教室的门,那女教师却不罢休,告诉了家长说他如何如何不听话,言语中不乏夸大其词。母亲得知就骂了他几句,他当时正生女老师的气,竟一句不饶地和母亲顶嘴。正在做饭的母亲气愤地吼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没考好,嘴还翻个不停!长大能有啥出息?我看你这货光能挨枪子!”贾宝犟着脖子,眼一睁:“挨枪子就挨枪子,那怕现在就把我打死!”母亲气得手直抖,顺手拿起案板上的豁口大老碗朝他打去,母亲出手特别快,他躲避不及,碗打在他左臂上,碗的碎片刺伤了他,疼得他右手捂住伤处,蹲下身**着。”疼啊!”他心里喊:“妈你是要我的命呀!”鲜血唰的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但贾宝当时一句话没说出口,只是两眼狠狠地瞪了母亲好长时间。至今,他的胳膊上还留有一个大伤疤。他那天一赌气便不上学了,无聊时就钻进隔壁的麻将场里,坐在一边看着人家玩儿。他母亲见他出入那个地方,不问一句话拿起棍棒就打,边打边怒吼:“那也是你个穷光蛋进去的地方?你先人还没给你引路呢,尿泡尿照照你自己,挣了多少钱,还跑那消化去了!”每当母亲辱骂他时,他也总是犟着脖子,用一种仇恨的目光斜视着母亲。母亲一气之下还叫来舅舅来管制他,舅舅把贾宝的双手吊起来,用脚踢他,用皮带抽打他。最粗暴的教育往往培养出最不听话的孩子。让人没想到的是,母亲的殴打怒骂和舅舅重重的体罚并没有使贾宝害怕,相反的倒加重了他的叛逆,开始时,越打他,他越和他们对着干,你要向东他偏要向西。后来他还真的学会了玩麻将,学会了赌博,并娴熟了抽烟喝酒。而且不准母亲说他,别人说他,他也和人家吵,动不动还吹胡子瞪眼。渐渐地越赌越精,越赌越大。他母亲原先把所有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现在看儿子整天迷恋赌场,而且屡教不改。便觉心灰意冷、失望至极。一个晚上便提着包袱走出了家门。这一走就再没了音讯。几年前,隐隐约约听人家说她已不在人世,还有人说她已经重新嫁人了。可贾宝的舅舅到外边去找,找了好长时间、好多地方,还是没有她丁点儿消息。得知这个二流子外甥的劣迹,舅舅狠狠教训了他几回,但他总是执迷不悟,仍旧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舅舅慢慢也懒得去管了,后来连过问也不过问了,似乎和贾宝断了甥舅情分。只是为贾宝母亲的下落不明担忧操心着。

母亲一走,把十四岁的贾宝孤零零一个撇在家里,好心的乡党看他可怜,就给他拿来一些吃的,贾宝的心里竟有些感动,也觉得自己应该自食其力、自谋生路了。便出外给人去打工。打工的生活好辛苦,他个子大,总被当成大人,干很重的活。日子久了,他有些想念母亲,但又不知母亲在那里,该如何去找。一时间心慌意乱,坐卧不安。于是想出去逛逛、散散心,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先是到秦凤市里各处转悠,看没有多少好玩的,便想去省城饱饱眼福,他想:反正是个逛么,索性就让自己逛个够。他揣着打工挣来的几个钱,就坐上了去省城的汽车,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省城之行竟然会让他见到母亲!

在开往省城的汽车上,很少坐车的贾宝晕晕忽忽的站在那儿,加上肚子又饿,车上人多没有座位,他抓着扶手的手也已有些麻木了,不一会儿,便手一松,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好多人朝他看了过来,坐在一旁座位上的一位头戴黑莲花瓣帽子,身穿青兰布衣的尼姑从座位上迅速立起,蹲下身子,将脸凑到他面前,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了?是晕车吗?”贾宝点了下头,随即却又摇摇头,一使劲站起身来。

尼姑把贾宝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伸手打开身边的车窗,一股清凉的风便钻进了车厢。贾宝觉得脑子清醒了好多。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尼姑,身体迅速离开座位,朝尼姑摆着手:“你坐吧,我不坐。刚才有些不舒服,现在吹吹风,感觉好多了,还是你坐吧“。两人相互推让了好一阵后,贾宝仍旧没有坐,像原先一样手扶扶手站在尼姑座位旁边。尼姑看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和贾宝闲聊了起来。闲聊中,那尼姑听说贾宝是葫芦村人,就问他认识不认识一个人,说这个人是她的朋友,现在竹子山上当尼姑。贾宝一问那个人的名字,差点没惊的跳起来,尼姑说的那个人正是他的母亲!

奇了!真是奇了!真是山不转路转,寻不见碰见,也许冥冥中真的还有天意!贾宝为这实在凑巧的事高兴而感慨,甚至激动地快要流泪了,他立马说想见到母亲。尼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是她的儿子?她还有个儿子?”贾宝冲她重重点了下头。到了省城西安后,尼姑一个劲劝贾宝不要去找母亲了,“你母亲如今已是佛门中人,不大可能与你相认的,我劝你不要去找为好。我还有要事……”说完取下行李架上胀鼓鼓的、沉甸甸的白布口袋往肩上一挎就匆匆走下了车,消失在众多的人群中。

贾宝却没有罢休,他想既然知道了母亲的下落,就请母亲回来吧。虽然她脾气不好,常打骂他,但有她在家自己起码能吃上顿饱饭。这一想不得了,他一时间又感到饥肠碌碌,摸了一下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他想起了母亲做的擀面条,那面条多香啊,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但口水还是不自觉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贾宝都没有吃东西了,他把手伸进衣兜里,摸出不多的几个钱来,刚想给自己买碗饭吃,可马上想到要去见母亲,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于是把钱重新装进兜里,使劲咽了口唾沫,心里想:还是省下这几个钱做路费吧,等把母亲一接回去,还愁吃不上饱饭吗?往后自己可不能再惹母亲生气了,这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呀!”

贾宝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来到云雾缭绕的竹子山上。过去他曾无数次听人说竹子山的风景如何的美,就想着有天好好去游玩游玩,但现在却无心观赏优美的风景,心想等母亲回家以后,他一定抽空来竹子山好好游玩一番,那时再好好欣赏风景不迟。抬头一瞬间,几只猴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一只老猴子正给一只小猴子挠痒痒,他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接母亲回家的心更加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