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几年来，王刘氏依旧每一天都会让王俊财到她面前去报告产业运转情况。她不担心王俊财，却担心王俊喜会在背后使手脚。王俊喜当年的那笔糊涂账，因为王翔宇、王翔东相继去世，她没有深究下去，却绝对不会再信任王俊喜，任何时刻，都提防着王俊喜。她甚至觉得王俊喜的所作所为都是王俊喜母亲王周氏教唆的，连带着对王周氏也不信任了。

王周氏本来是王翔东的正牌夫人，跟王俊财母亲王陈氏的关系倒也融洽，就是比王陈氏心机深沉，不愿意儿子得不到王氏家族的产业，总是唆使儿子去偷挖家族的墙脚。她现在不能指望儿子得到更多的财产，就总是在王陈氏面前搬弄是非，想让王俊财再也不要让王刘氏插手家族产业。

家族产业在王俊财的掌管下，发展与扩张速度比王翔宇、王翔东在世的时候要快得多。抱着赎罪的心情，王俊财创办了一个面粉厂。结果，竟然发生了欧洲战争，面粉厂的生意成了王氏家族的另一个主要财源。

王周氏唆使王陈氏，要让王翔东的后人完全掌握这家面粉厂。王陈氏不敢答应。王周氏心里有气，转而向王俊林母亲说王陈氏的坏话。

王刘氏心眼不坏，一眼识破了王周氏的企图，便对王陈氏和王俊财更加友善，渐渐地不再要王俊财向她汇报。王俊财却依旧每天还是要向她汇报。其实，王俊财并没有对王刘氏说实话，他在暗中还是挪用了许多钱款，来帮助余瑞祥。

王周氏一看王俊林母亲和王陈氏竟然好起来了，就觉得她们一定在暗中计算自己，越发唆使儿子去跟王俊林母亲她们闹。

事实上，王俊财暗中帮了王俊喜不少，王俊喜对王俊财没有恶意。他喜欢嫖妓，就是家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夫人，还有一个女儿，也改不了这毛病。虽说不管王氏家族，却无论干什么，他都要打着王氏家族的招牌，最后都是王俊财为他擦屁股。就是安插在王俊林身边的密探，也是他从王俊财那儿弄钱去打发的。

得到了余瑞祥回到武昌的消息，王俊喜广布眼线，很快把他找出来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黄陂那边秘密训练军队。

波动了好几年，过去的旧部，早就被王俊林拆散了。余瑞祥召集起来，很费了一些时间。现在，王俊林已经知道自己来到了武昌，得在王俊林面前露一手，让他头疼去吧。余瑞祥秘密地跟许天亮等人取得了联系，从汉阳兵工厂偷出了一批武器弹药，却不送往黄陂，而是送去武昌。

兵工厂一出事，王俊林马上令人严密调查，竟然发现了那批武器弹药。余瑞祥把弹药运送到了武昌干什么？他想破脑壳，实在理不出头绪。

这时候，余老夫人得知赵春丽被王俊林抓起来了，跑到王俊林的旅部，坐在办公桌上，说道："你把余府的人都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就把我也抓起来吧。"

"母亲，我什么时候要抓余府的人呀？"王俊林着急了，赶紧说。

余老夫人不再说话，坐在办公桌上，手杵着拐棍，一直保持着那副姿态。任凭王俊林说破嘴皮，她也不会稍有动作。更麻烦的是，不一会儿，王俊林生母就和余雅芳一块哭哭啼啼地过来了。

王俊林再三解释，就是没人听，似乎不放出赵春丽，她们就决不罢休。赵春丽是万万不能放出去的，就让她们见一下赵春丽吧。

赵春丽来到王俊林办公室的时候，周莹莹也过来了。这一下，就更加热闹了。王俊林绞尽脑汁，也无法让她们满意。

一个卫兵忽然跑进来，报告说汉阳兵工厂那批武器弹药已经被人掉了包。

王俊林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跟她们理论，赶紧跑去一看，果然，并不是那批武器。他一气之下，冲回办公室，把手枪拉上膛，朝母亲手里一送，说道："母亲，你干脆一枪打死我算了。你们就可以把赵春丽带走了。"

母亲一愣，知道儿子惹了麻烦，赶紧劝余老夫人一块回去。余老夫人间赵春丽没事，生怕女婿丢了前程，勉强收起拐棍，跟两个亲家以及女儿一道打道回府。

王俊林一冷静下来，就怀疑是余瑞光、赵承彦、王俊财、王俊喜他们都跟余瑞祥串通好了，设下的圈套！

于是，他迅速召回安插在他们身边的密探，却问来问去，得不到他们跟余瑞祥勾结的结论。他无计可施，只有继续加派人手，暗地里监视他们，不让他们跟余瑞祥汇合，或者趁他们跟余瑞祥联络之际，抓住他们，不让他们继续兴风作浪。

现在，最紧迫的任务，还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哪怕周围已经出现了打着救国军、靖国军、护国军等等各种旗号的军队，试图响应孙中山，跟北京政府作对，都不关他的事。他要保存实力，免得兵马一受到损失，自己就被人家彻底抛弃。首义之初，他借用冯国璋的队伍，才有了这么一点资本，经过了多少改造，把它变成了自己的军队呀？他不会让这支军队受到损失。

可是，即使不主动跟人家打仗，只要余瑞祥存在，对自己和自己的军队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余瑞祥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到底会怎么发动起事呢？

一想到余瑞祥，王俊林头都大了，昏了，膨胀了，愣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得整栋房子都颤抖起来，门窗更是哗啦啦地跳动不已。

他一下子就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大声吼叫道："来人呀，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他得到了报告：是军械库发生了爆炸。

他怒火攻心，差一点昏厥过去，匆匆忙忙地冲出了办公室。立即，眼前出现了一团火光，还有一股浓烈的浓烟在眼帘飘**。他迅速朝火药库奔去。

浓烟在缓缓地飘散，一股呛人的火药味硬生生地压进了他的心扉，让他感到说不出的痛苦。可是，他不能停歇，也顾不了心里的苦痛，眼睛穿过硝烟，隐隐约约看见到处都在燃烧着一团一团的火焰，原来一座巍峨的库房，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一片废墟。

"是谁炸了我的火药库？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王俊林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在周围冲来冲去，声嘶力竭地吼叫道。

王俊林查来查去，最后一无所获。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定是余瑞祥指使人干的。余瑞祥已经派遣人马渗透到自己的心脏了，而且又查不出来，一股寒意从王俊林头顶嗖嗖地传到脚下，顿时全身一片冰凉。

事情的确是余瑞祥指使王俊喜安插在王俊林身边的人干的，目标是为了掩盖他组建的那支部队。

在王俊林疯狂地寻找他踪迹的时候，余瑞祥已经在黄陂收拢了旧部。现在，他就要去分布在中部地区的各部队看一看，亲自了解他们的现状，然后制定攻击武昌的方略。

这一天，余瑞祥来到了利川，进入鄂西救国军司令部，再一次跟蔡济民相见。片刻的喜悦过后，两人难以掩盖内心的伤感。因为蔡济民已经得到准确消息：孙中山辞职去了上海，广东军政府完全落在了南方军阀手里。

余瑞祥跟各部队取得联系以后，就准备再度亲赴广州，亲自向孙中山汇报攻击武昌的大计。孙中山一走，余瑞祥焉能不黯然神伤？

"攻击武昌，恐怕只能化为泡影了。"蔡济民低沉地说道。

"各部并没有真正从南方政府得到过军饷和武器弹药，可以不必依靠南方政府。孙中山先生就是离开了，我们也要继续攻击武昌。"余瑞祥说道。

"用南方政府的名义吗？"蔡济民问了一句，随即说道："南方政府早就在跟北方政府勾勾搭搭了。用南方政府的名义，还能有什么号召力？而且，孙中山先生离开南方政府以后，各部队成了一盘散沙，谁也不会服谁。我这里也是一样，名义归属我管辖的各部队，根本不听号令。他们各行其是，甚至还相互猜忌，相互倾轧。不可能指望这样的部队去攻击武昌了。我们应该现实一些，把守已经拥有的地盘，然后慢慢地扩大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余瑞祥一腔热血变得冰冷。自己这个中部总司令就无法执行孙中山先生的决策了吗？他仰望苍天，希望从天上获得答案；却苍天不会给他答案。他的眼帘，竟然浮现出当年武昌起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群龙无首之下，他们不是也发动了武昌首义吗？他要只手力挽狂澜，将北洋政府推倒。首先，得劝说蔡济民振作起来，跟蔡济民商议一个最为妥当的方案，去攻击武昌。

其实，蔡济民愿意攻击武昌，也支持余瑞祥攻击武昌。只要余瑞祥能够跟其他各**部队取得联系，蔡济民愿意率领鄂西救国军一举打向武昌。

得到了蔡济民的保证，余瑞祥满意极了。现在，他得去联络其他各部队，按照跟蔡济民商量的方案，跟各部约定汇聚武昌攻击武昌的时间与攻击方向。他一**走去，再也没有得到任何一支部队的响应。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孙中山在广州孤立无援时的困境。

要组建自己的部队。从这一时刻起，这个想法愈发在余瑞祥心里生了根。

怎么办？继续为攻击武昌做准备吗？凭借蔡济民的人马和自己收拢的旧部，不可能消灭王俊林部；更何况，即使和蔡济民联手打下了武昌，也不可能有人响应，最后，仍然会遭到王占元的疯狂镇压。余瑞祥不得不停止攻击武昌的打算。

他再一次去了利川，见到了蔡济民。两个人心情都很低沉，却胸膛里依旧在喷薄着不屈的火焰。他们久久地望着对方，谁也不愿意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余瑞祥终于说道："我们应该坚持下去。哪怕没有一个人响应，我们也得继续做准备。"

"这次出来，我就没有闪避的打算。唯有达成目的，或者是死，才能让我停下来。"蔡济民说道。

余瑞祥伸出手，和蔡济民握在一块，说道："我们彼此珍重。没有实现我们的理想，谁也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