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原来王氏家族内部一团糟。孙武心里露出了鄙视的笑，决计在王氏家族成员之中烧一把火，让他们相互猜忌，以便获得更大的利益。

王俊林早就放弃了向王俊喜复仇的想法，现在既然因为在孙武修建汉口大旅馆的事情上，跟王俊财、王俊喜意见一致，就准备借此机会好好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得到赵嘉勋的死讯之后，他回到王府，准备跟王俊财、王俊喜商议该怎么去赵府吊唁。没料到，一进门，就看到余瑞祥坐在那儿，正跟王俊财、王俊喜相谈甚欢呢。

"哈哈哈，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我到处撒网，都找不到你，你却跑到我家里来了。"王俊林喜出望外，赶紧把手递给余瑞祥，大笑道。

余瑞祥并没有跟他握手："你不知道我的行踪；我却对你了如指掌。"

"是呀，是呀，你是革命党人的临时总指挥，当然神通广大。"王俊林丝毫也不觉得尴尬，说道："我猜，你一定是准备去赵府吊孝的。"

王俊财、王俊喜无法跟余瑞祥说下去了，只有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你还得感谢我。我帮了你不少的忙。"王俊林不等余瑞祥回话，接着说道："我经常帮你劝导赵春丽，让她回去余府，好好跟余世兄过日子。我向她保证，余世伯不会为难她。我还把余瑞光带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一直惦记着你。不过，得慢慢来，是不是？只要你不躲着我，我跟你一块想办法，一定会让她把心思转回到余瑞光身上去的。我听说，赵春丽已经回到了赵府。这应该说来，是我的劝导之功吧？"

王俊财、王俊喜目瞪口呆。他们清楚并佩服赵春丽的果决，却赵春丽怎么能爱上余瑞祥呢？余瑞祥是她的小叔子呀！传扬开去，余府岂不会被世人的唾沫淹没？兄弟二人相互打量了一眼，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了。却王俊林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仍然不断地说着话，似乎不敲开余瑞祥的嘴巴，就决不罢休。余瑞祥一直微笑着，再也不做声。

王俊林只顾自我欣赏地夸夸其谈，直到王刘氏派下人过来询问去赵府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才闭上嘴巴，转而跟王俊财、王俊喜一道商量怎么去赵府吊唁。随后，他们跟余瑞祥一块动身渡过汉水，去了汉阳。

赵春丽已经回到了赵府。和她的哥哥、弟弟一样，披麻戴孝，迎接各位前来吊唁的客人。王俊林来到她面前，她冷冷地转过面，不想理睬他，结果看到了余瑞祥，不由心里一抖，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了。

王俊财、王俊喜惊讶极了，赶紧朝余瑞祥望去。余瑞祥走到她的跟前，说了一句："请节哀顺变"，就走到一边去了。王俊林紧随其后。

突然，他们看见了余瑞光、余瑞华两兄弟。

余家兄弟再也没有昔日的光彩。余瑞华自从嫖妓事发，就一直备感羞愧，心里压上了沉重的负担。余瑞光却是因为纱厂和余家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威胁，他却无能为力而难过。

父亲依旧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要么挥笔猛写一通，写好了以后，就交给下人，要他们出去张贴；要么就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什么。余家已经渐渐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可是无论什么事情，还是需要请示他，不管他是否回答，请示了，才可以做。

余雅芳感到非常憋闷，渴望早一点嫁出去，却父亲说过，一定要等王翔宇死了三年之后，她才能出嫁。她只有一天到晚盼望日子飞速旋转过去。赵春丽还在余府的时候，她跟赵春丽情同姐妹，什么话都跟她说；现在，余府上下，她似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母亲是慈祥的，却因为余昌泰的关系，也变得有点不可思议。余瑞华就更不用说，嫖妓一事彻底毁灭了他快乐的生活。他仍然去上学，却不能看到别的同学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他认为他已经肮脏了。耳边一回响起海棠临死之前的惨叫和杀人凶手说过的话，他就不寒而栗。他很想劝说姐姐别嫁给王俊林，却一见到姐姐，就想起了海棠，以为姐姐就是海棠，他赶紧逃离。余雅芳倒是很希望能够跟**说一说话，好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况，却弟弟的样子实在叫她很费解。她只有日夜盼望着大嫂快一点回家，二哥快一点回家。她觉得，只要大嫂和二哥回家了，家里就会不一样，她也会不一样了。王俊林到余府来得很勤。王俊林每一次来余府，她就遏制不住地想冲到他面前，要他快一点把她带走，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人也有难念的经，谁都不知道余瑞光现在处境唯艰。

余瑞祥没有离开军政府当差的时候，革命党人即使对余府在武昌起事之初不肯捐钱捐物心怀不满，试图报复，到底不敢贸然向余府下手，只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余瑞祥一离开军政府，他们就纷纷出笼，不时地到纱厂去制造混乱，或者干脆直接伸手向余瑞光要钱要物。余瑞光不敢不给。向余府伸手的革命党人太多，很快就掏空了余府的资产，搞得纱厂资金周转不灵，濒临破产。他实在犯难了：纱厂一关门，一家人该如何生存呢？

余瑞光不仅为纱厂的事犯难，也为赵春丽的事犯难。他原来时刻不忘赵春丽，希望赵春丽能够回到自己身边，现在余府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他就再也不会有这个打算了。让她去吧。她走了，跟了别人，才是最好的归宿。他只有在心里说。他狠下心来，想忘却赵春丽，却怎么也忘不了，赵春丽仍然时时会出现在他眼帘。

他就这样被各种情绪吞噬着，一天一天的消瘦，一天一天的精神萎靡。

母亲以为他是思念赵春丽，叹息道："赵春丽是一个好姑娘，就是性子太犟。你要是能把她找回来，别管你父亲，就还是把她请回府吧。"

余瑞光不能再去找赵春丽了。他很想找到弟弟，劝说他回去军政府，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跟余府捣乱了，他就可以把纱厂继续开下去。一想到弟弟的决绝，他就知道，这一条**走不通。更何况，谁也不知道弟弟去了哪儿。他也想过去王府求援，却在王世伯的葬礼期间，分明也听说过，王氏家族也一片混乱，王俊财怎么能帮助得了他？那么，就求王俊林吧。王俊林是未来的妹夫，又是旅长，手里握有兵权，应该帮得了自己。转而一想，革命党人谁都不买王俊林的账，求他也没有用。正是看清了这个局势，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犯愁。

接到赵嘉勋的死讯，他告诉了父亲，告诉了母亲，就和弟弟一块来汉阳奔丧。

看到赵春丽站在那儿迎接吊唁者，他心头无限感慨。赵春丽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心里一**漾，很想当面告诉他，不要再想这她了，却眼前有很多人，她说不出话来。

突然看到弟弟走了过来，余瑞光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亮，一下子就站立起来，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哥哥。"余瑞祥微笑道。

"瑞祥。"余瑞光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二哥。"余瑞华也喊了一声。

余瑞华一到赵府，赵承博就想把他拉到一边去。打从父亲不说话的时候起，在他心里，父亲就已经死了。他只想跟余瑞华一块玩。却余瑞华一见到他，就想起那天的情景，再也不愿意跟他凑在一块，生怕他又带自己去做坏事。没人陪自己玩，赵承博只有强作精神，跟在哥哥和姐姐后面，继续迎接来宾。

王俊林只朝余瑞光瞥了一眼，就非常惊讶了。才几天不见，余瑞光就变得老气横秋萎靡不振宛如一个活死人了。余府出了什么事吗？他急切地想知道原委。王俊财、王俊喜心里一样犯嘀咕：才多长时间没跟余瑞光见面呀，怎么变成如此不堪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余瑞祥很清楚余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也清楚余府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他太了解那些仍在军政府当差的革命党人了。虽说他们并不人人都会争权夺利，却为了个人利益，他们往往贪得无厌，相互倾轧。余府一直没有支持过革命党，自己离开了军政府，那些对余府恨之入骨的人难道就不会向余府下手吗？他不能问哥哥。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问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面对王俊林的询问，余瑞光竭力地想掩饰。却王俊林大光起火："都是一家人，是世交，有什么话，你就快一点说出来。"

余瑞光眼泪哗啦啦流了出来，透过泪眼，看了看王俊林，看了看王俊财、王俊喜，再看了看余瑞祥，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余瑞祥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为一点小事哭泣。没有了，就没有了，天塌不下来。"

"你知道？"余瑞光惊讶极了，本能地问道。

余瑞祥露出了一丝苦笑，再也不做声了。王俊财、王俊喜越发感到纳闷。

王俊林回味过来了，大骂道："一定是那些王八蛋在逼迫你，想整垮你的纱厂！真是可恶极了。老子明天就率领队伍，把那些王八蛋一个个全部收拾了！"

"是吗，你能吗？"余瑞祥问道。

王俊林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王俊财、王俊喜蒙在鼓里，赶紧询问缘由。余瑞光断断续续地说出那些革命党人前来纱厂敲诈勒索的经过。

余瑞华这才知道余府竟然隐藏了如此巨大的风险，大哥一个人独立支撑着，二哥却在一边看笑话，不由得一腔热血直朝上涌，对余瑞祥说道："余府搞成这个样子，都是你造成的！父亲不认你，其实还是惦记着你的。我记得很清楚，当你跟袁世凯的人马打起来的时候，父亲还说你是一个好汉。你却为了这么一点事情，不把家庭放在心上。你完全没有人性。"

余瑞华越骂声音越大，丝毫也控制不住自己。

弟弟长大了，知道发脾气了，余瑞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却这是在赵府，大家来赵府，是为了奔丧的，余瑞祥什么话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