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复仇者

引子

这是临近秀水小区的一座开放式公园,绿树碧草,郁郁葱葱。早晨的太阳还未升起,寒气尚浓,除了几个早起慢跑的年轻人,几乎就没什么人在这里活动了。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割破静谧的空气,冲击着大家的耳膜。慢跑的年轻人停下来,循着声音进入了草丛深处,随即咒骂声和呕吐声接连响起。

不多时,嘹亮的警笛声为这一支交响曲带来了**。

第一章

1

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起,外围看热闹人群就像蚂蚁大战般在警戒线的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叶一飞赶到现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夏季的艳阳虽然刚刚才露出头脸,但灼热的光线就像是发了威的狮子似得,让人心里面一阵阵发慌。露珠在叶尖闪耀着,却似乎沾染着浓重的血色,叶一飞皱了皱眉头,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冲撞着,他烦躁地推开人群,进入到警戒区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让他有些恶心,记者们的闪光灯更是令他头晕目眩。

“哎呦,叶队长,可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喽。”白白胖胖的西秀区派出所所长许东看到叶一飞带着刑警队到达现场,脸上的褶皱终于算是舒展了许多。

“先说说什么情况吧!”叶一飞现任安顺市刑警队大队长,仅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非常干练。他先示意下属们展开工作,然后自己才向许所长问起了案情。

许所长舔了舔嘴唇,苦着脸道:“今儿早上五点多一点儿,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现了一具小孩子的尸体。我们就马上派人赶了过来,结果……”

“怎么?”叶一飞已经听出来许所长话音微颤,似乎这个案子给他的震撼还没有消却。

今天早晨,叶一飞同往常一样接到出警任务,他也没有想得太多。叶一飞处理过大大小小已经数十个案子了,可他没想到,他接下来看到的画面,恐怕他永远都不愿意再回忆起来。

许所长咽了口唾沫,肥胖的喉结一起一伏,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唉,叶队长你还是自己看吧,太惨了,唉太惨了,真是作孽……”

叶一飞带着疑问走进了草丛深处。尸体已经被白布遮盖了起来,现场的地面上一片狼藉,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叶一飞走近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法医张志航迎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一飞问:“怎么了?”

张志航皱着眉说:“叶队,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尸体……唉,我知道叶队你也见多了大阵仗,可这次真的可能会让你感到很不舒服……”

叶一飞点点头:“我知道了。”从许所长和张志航吞吞吐吐的样子中,叶一飞知道在这具白布下的尸体上,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地方。

叶一飞走上前,缓缓揭开白布,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入鼻,几乎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揭开白布的一刹那,还是把叶一飞给惊着了。

只见白布下面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小孩儿尸体。孩子看起来似乎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两颗眼珠子被人残忍地剜去了,牙齿也被拔光,甚至连最里面的臼齿都不放过,舌头也给截去一大截,表面凝着大片大片的血块,耳朵也是残缺不全。

叶一飞惊诧着,胃里面一阵翻腾,好容易忍住没吐出来。他急忙盖上白布,闭上眼睛,久久不能平复,耳畔还回响着许所长的话语:“太惨了,唉太惨了,真是作孽……”叶一飞握紧了拳头,手指甲随之穿进肉里,攥出了血。

张志航咬着牙恨恨地道:“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叶一飞紧紧抿着嘴,眉毛拧成了一条线,许久许久,他才出声问道:“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就是秀水小区里一户人家的孩子,外围的民警已经去通知家属来认尸。”

“嗯,死亡时间呢?”

“初步断定在今早凌晨1点到3点之间,死亡原因暂时无法确定,需要带回去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头儿,作案凶器找到了。”叶一飞的助手王博捧着一个大的透明证物袋递了过来。

叶一飞戴上手套,将证物袋拉开,从里面取出一叠黑色衣物,上面也凝着浓稠的黑紫色血污,那血污看起来却似乎有新有旧,衣物里面还包着几样工具:老虎钳、剪刀、钢夹子、针筒、绳子等等。这些工具看起来都是用旧的,应该是从附近哪一户的人家拿出来的,但是那衣物上大块的血污却让人猜不透,难道这些工具还犯下别的案子,至今没有被发现吗?

“在哪里发现的?”叶一飞问。

“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还有,那边有棵树下面好像不对劲儿,小宋他们正在挖土。”

“好,有消息了跟我说。”

“知道了头儿。”

叶一飞在场地里巡视了一圈,然后走出去深深吸了口气,看到有警员领着受害者家属来认尸了,叶一飞唤许所长道:“等会儿让人送报案人和最早到现场的警员去刑警队一趟。”

许所长应着,看叶一飞已向着居民区的方向去了。死者家属那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叶一飞承受得够多了,他不愿意再听到这种声音。

2

从聚居区到案发的公园,中间隔着两条大马路,超市之类的建筑也在小区周围分布,靠近公园几乎没什么建筑物,也不会有人晚上住在这里。秀水小区内共有六栋十层往上的居民楼,门口都有监控探头,但让叶一飞失望的是,只有两栋楼门口的监控正常工作,其他的都是摆设,根本就是坏掉的。对查案最有利就是小区警卫室值夜班的警卫以及案发当晚小区警卫室外的监控,通过叶一飞的观察,小区外一家超市和药店的监控也能够拍到公园的方向,所以他要来了所有可能会有用的监控资料备份,并且要到了昨晚上夜班警卫的联系方式。

“头儿,可找着你了。”一辆警车停在叶一飞身旁,王博从里面探出头叫道。

叶一飞问:“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你手机打不通,许所长说你亲自过来走访了,我就赶过来了。”

叶一飞看了看手机,说:“我手机没电了。”

“看你这样子,一定还没吃饭吧?”王博笑着说。

“吃饭?”叶一飞抬腕一看,挠挠头说,“哦,都快两点了,你不说我还真没感觉到饿。”

“走吧,先吃饭去,完了我跟你说案子。”

“好。”叶一飞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这才看到里面还坐着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叶一飞问:“这位是……”

小伙子连忙伸出右手:“你好叶队长,我是西秀区派出所的民警李童皓,叫我小李就好。”

王博接着道:“今天早上就是他最早赶到现场的。”

“嗨,你好。”叶一飞伸出手,小伙子拘谨地笑了笑。

三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

“报案人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早上警察做过笔录就走了。”王博说,“笔录都是小李做的,小李,先说说你的线索吧。”

“哎,好。”李童皓答应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看着说道,“7月19号,也就是今天早上,5点07分,我们的接线员接到报案,说秀水小区旁边的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小孩子的尸体,我和另外两个同事,邓拓及齐林林在2分钟后赶到了报案人所说的地点。当我们看到尸体的时候,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到,呕吐不止,因此案发现场被我们和报案人破坏掉了。”

李童皓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说道:“鉴于案件的恶劣性,我们立刻通知西秀区所长许东带领其他同事赶来,然后许所长和刑警队接上了线。随后我对报案人做了笔录,报案人叫何雄,据他所述,他每天清晨都会绕公园慢跑两圈,大概会花费20多分钟时间。今天早上,他同往常一样在公园慢跑,到了案发现场附近,听到一个女生十分惨厉的尖叫声,他顺着声音找去,就看到了草丛间的一对年轻情侣对着受害人的尸体哭喊,他本人也忍不住吐了一地,然后立即拿手机拨打了110。至于那对年轻情侣,女的精神有些恍惚,始终没有开口,看来似乎是被受害人的尸体吓到了,而男的则不愿意透露二人姓名,只说是早上偷偷出来约会,这地方他们来过两三次,今天女生总感觉有些不好,又说不出来原因,男生就陪她在附近散步,随后发现了受害人的尸体。”

李童皓说完了一大段话,才抬头看看叶一飞和王博的表情,然后说道:“就是这些,我说完了。”

叶一飞递过来一杯水给他,这时候点的饭也正好上了。叶一飞说:“嗯,叙述得很详细,该问的都问到了,干得不错。”

“谢谢叶队夸奖!”得到叶一飞的肯定,李童皓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了。

李童皓走后,在回刑警队的路上,王博告诉叶一飞说:“案发现场的清理排查工作已完成了,附近那棵树下挖出来三具动物尸体,两只猫一只狗,诡异的是三只动物看来都是被虐待而死,狗身上有多处骨折和瘀伤,那两只猫则是被敲掉了牙齿后掐死的。”

叶一飞在将他了解到的细节暗暗做了比对,沉吟着说:“你觉得动物尸体和案子有什么联系吗?”

“之前找到的凶器上,血迹有新有旧,我猜想原来的血迹会不会是那些死掉的猫狗之类的。”

“说下去。”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凶手很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狂。”王博分析道,“凶手相当熟悉这个地方,先是虐杀一些狗啊猫啊的小动物,他的变态心理在这些动物身上得不到满足之后,极偶然的情况下遇见了被害人,然后起意,将之残忍虐杀。”

“一般来说,拥有变态心理的人都有双重人格,如果他虐杀动物这一行为是有预谋的话,那就不一定是附近的居民,案子想要侦破,难度就会增大很多啊。”叶一飞叹道。

“头儿,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局限,也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现在不能下任何结论。先回去看看现场的调查报告吧。”

3

回到刑警队,叶一飞把拷贝到的资料交给王博,嘱咐道:“让人盯着监控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秀水小区,特别是昨晚上午夜到凌晨那个时间段。还有,回头问问外围走访的同事,得到有用的线索立即告诉我。”

王博应了。叶一飞拿起桌上的调查报告和现场取证,仔细地看起来。

早上叶一飞离开凶案现场之后,受害者的父母被领来认尸,女人当场哭昏过去,男人也是悲愤欲绝,差点和警察发生冲突。经过此二人的确认,死者是他们的独生子,一家三口就住在秀水小区C栋231,昨天晚上是女人将孩子哄睡觉后才自己回屋睡下的,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释孩子是什么时候跑出去、又是怎么跑出去然后被害的。

据男人说,他是某私人公司部门经理,平时工作压力大,夜晚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即便如此,睡眠仍旧很浅,如果是孩子自己起床开门,他睡在隔壁一定听得到。至于女人则一直睡眠很死,不容易被惊醒。

男人说,他们一家人都很老实本分,双方父母都在外地,因此不可能有什么生活上的仇人;至于生意上,难免会跟竞争对手有些小摩擦,但也仅限于此,不可能造成更大的嫌隙以至于残忍报复;而孩子正在上幼儿园,更别说跟谁会有深仇大恨了。

叶一飞看完卷宗,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揉了揉发红发胀的眼睛,靠在椅背上深深吐了口气。凶手下手残忍,找不出作案动机,难道真的是变态杀手所为?可是,这里面最大的疑点怎么解释?孩子是怎么出门的?是什么促使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深夜出门去呢?难道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操控孩子的行动?难道是……叶一飞猛然睁开眼睛,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下来,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很粗重。不对不对,为什么对一个小孩子下手?理由呢?难道是情杀?这种事情受害者的父母自然不会主动说出口。可是孩子的父亲……安眠药!这下就顺理成章了。可是,又至于这么残忍吗……叶一飞的脑子乱成一团,一想到那件事情,他就没办法集中精力了,那是他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啊,但愿不要真的触及!

这时候王博推门进来了:“头儿,你怎么还没走?呀,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额头上还有冷汗,是不是生病了,我带你去对街的医院看看吧。”

“小王,别忙。”叶一飞扶着额头,“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

“这怎么行……”

“我没问题的,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回来拿点东西,见你办公室灯亮着,过来看看。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王博上去用手试了试叶一飞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我真的没事,就是饿了,你给我买点宵夜带上来吧,我今晚就睡办公室了。”叶一飞又靠着椅背深深吸了口气。

王博望着叶一飞:“唉,行吧,我今晚也不回去了,留在这儿看着,免得你再难受了没人管。”

第二章

1

“你是什么情况?一晚上没睡?”张志航看着叶一飞熬红的眼睛,惊讶地问。

叶一飞叹道:“唉,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孩子残缺不全的脸庞,我又怎么睡得着?”

“可惜杨医生不在这里,我也没他那本事,帮不着你。”张志航说的杨医生是叶一飞的老搭档杨文举,张志航是暂时顶替他的位置的。

“那小子度蜜月去了,正好错过这个大案,否则也不用我们头儿一个人操这么多心。”王博说。

叶一飞揉着太阳穴说:“你怎么了?看来状态也不是很好。”

张志航沉默了许久,才说:“我特意来找你的,给你看样东西……这里只有你、我和小王我们三个人吧?”

叶一飞点头:“嗯。”

张志航回头把门关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叶一飞手中:“你自己看。”

叶一飞接在手中,见那是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沾着血迹的小透明塑料袋,塑料袋中是一张淡黄色的便签条。叶一飞将证物袋翻了面,只见便签条的另一面写着一行字:

“神圣的天帝借复仇者之躯行走于人间,惩罚罪恶的魂灵!——流浪复仇者”

“流浪复仇者?”叶一飞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你在哪里发现的?”

“昨晚上我解剖尸体的时候在死者的喉咙里取出来的,连同里面那个小塑料袋,一起被塞在死者的喉咙里。”张志航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你是说昨天那个小孩子的尸体?”王博问。

“不错。”

“所以你认为……”叶一飞看着张志航的眼睛。

张志航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案子只怕不简单,凶手也许是个连环杀人犯,我想近期还会出现类似的命案。昨天晚上是我一个人处理的尸体,我怕引起什么风波,所以没敢声张出去,你看……”

叶一飞沉默着,却听张志航续道:“对了,那个小孩儿的死因,不是看起来的失血过多,而是……疼死的……”

“疼死的?”王博惊讶道。

“嗯,强烈的疼痛感引起肌肉收缩和心率上升从而猝死,凶手简直是毫无人性。”张志航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所以那张便签条一方面是凶手的警示,一方面是为了阻止受害者受虐时哭喊声过大而引起周围居民注意。”

“凶手既有心防止受害人哭喊,还敢留言警示,看来应该对自己极有自信,但是现场又满布指纹等线索,还有这张便签条又是手写的,这样看来似乎又漏洞百出,像个蹩脚的门外汉,这是什么道理?”叶一飞问。

张志航双手一摊:“这你就问不着我了。”

叶一飞叹口气道:“好吧,这个确实难为你。这件事情暂时不要放出去,我会抓紧推进案子进度,这案子晚破一分钟,就可能会多一个受害人哪!”

张志航点头。

这时候,叶一飞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通话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叶一飞放下电话,脸色凝重:“是贵阳市公安局宋局长的电话。”

“贵阳市的宋局长?什么事啊?”王博很疑惑。

“不清楚,不过听起来很严重,他跟市局联系过了,现在要我立刻赶去贵阳。”叶一飞已经准备出门了,“小王,你抓紧让他们推动外围的走访和监控的排查工作,一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2

贵阳市警察局局长叫宋启杨,五十来岁,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两条浓郁的剑眉像两柄斜飞的利剑,给人的感觉就像严厉的父亲,让你既畏惧又敬服。他曾是叶一飞读警校时的辅导员,跟叶一飞亦师亦友,私下里关系极好,叶一飞算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了。

叶一飞到达贵阳市警察局后,宋局长的秘书立刻将叶一飞领到了一间会议室,那里面除了宋局长本人外,还坐着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脸色还惨白惨白的,叶一飞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另一个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齐刘海娃娃脸,也就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宋局长示意叶一飞先坐下,秘书给他拿过来一叠材料,叶一飞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心中禁不住一阵阵悸动。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个看来四十多岁的胖子在秘书的引领下走进了会议室,跟宋局长打过招呼,就在叶一飞旁边坐下来。

宋局长让秘书把材料给那个胖子拿了一份,然后说道:“让老邢过来吧,会议可以开始了。”

秘书应声出门,宋局长清了清嗓子,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缓缓开口道:“我先介绍大家认识一下。”

宋局长指着最晚到的那个胖子说道:“这位是六盘水市水城县公安局局长郝思义,南方六省刑侦破案率最高的人民警察记录保持者。”

郝思义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然后又低头翻弄秘书之前给他的资料了。那个脸色惨白身材精瘦的年轻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郝思义抬起头,那个年轻人随即给了他一个白眼。

宋局长将目光转向叶一飞,脸上带着嘉许的表情说:“这位是我的得意门生,安顺市刑警队大队长叶一飞,‘叶杨联袂,天下无贼’中的‘叶’指的就是他。”

“抓毛贼的也要掺进来啊?”还是之前那个精瘦的年轻人,“宋局,你不是说咱们组成的是精英队伍吗?怎么这种人也要啊?”

宋局长训斥道:“不许乱说,要论对刑事案件的侦查能力,只怕我都不及一飞!”

那年轻人一撇嘴,问道:“哎,树叶儿都到了,那只羊在哪儿啊?”

叶一飞知道那年轻人说的“树叶儿”是他,而“那只羊”则是指杨文举,他强抑着怒气,干脆来个不闻不问。

宋局长的脸色拉下来了,说道:“小陈,开玩笑注意点分寸!”

那年轻人一耸肩,不再说话。

宋局长介绍那年轻人道:“这位是遵义市公安局菁英警员陈绍安,微表情与犯罪心理研究方面的天才,别看年纪轻,本事可不小,去年发生的凌河碎尸案和12?3连环杀人案得以破获,都是依靠他的帮助。”

陈绍安简单应付了一句:“过奖。”

“你要是能把你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收起来,说不定刚毕业就调你去北京了!多跟你妹妹学学!”宋局长顿了一顿,然后介绍那位女孩子,“这位是陈绍静,陈绍安的妹妹,去年从国外留学回来,计算机科学和尸体解剖学双学士学位,我特意吸纳过来的。”

陈绍静站起来,用甜甜的声音说道:“后学晚辈,多多关照。”

叶一飞心想:“这两兄妹差异还真大。”

这时候,又有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已半白的人推门进来,他个头很高,一身警服笔挺笔挺的,几乎没有任何褶皱,一看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他点着头道:“不好意思,手头事情比较多,大家见谅。”

宋局长接着说:“这位是我的老搭档邢明,坐吧。”

“哎。”邢明应着找位子坐下。

宋局长环视着在座的诸人,目光中透漏出一丝激动而兴奋的光芒。

3

“相信各位看过手头的资料后,也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大家从不同的地方召集过来了。”宋局长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案子非常紧急,省公安厅责令我们限时破案,所以允许我破例抽调你们,成立临时专案组。”

宋局长站了起来,表情极为严肃,就连陈绍安也收起了他那嬉皮笑脸的态度。

“你们都是贵州省警界的精英,你们绝对不容有失!明白吗?”

“明白了!”众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在会议室内。

宋局长示意道:“老邢。”

邢明走下座位,利用会议室内的多媒体,向众人展示了他们手头的案子。

2014年6月8日,遵义市某小区外的绿化林中,惊现八岁小女孩儿尸体,接到报案,遵义市警方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对外封锁了消息。接着多媒体画面中出现了一张惨绝人寰的受害人尸体照片: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儿,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嘴巴长大到了极限,嘴角渗着血丝,造成这一切痛苦的原因就在于她的手指和脚指——小女孩儿手脚的十指指尖被切断,掌心和脚心被近五厘米长的铁钉穿透,蔓延的血污几乎浸满了整个屏幕。

在那血污之中,却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是一张淡黄色的手写的便签条:“神圣的天帝借复仇者之躯行走于人间,惩罚罪恶的魂灵!——流浪复仇者。”

邢明说道:“作案工具是一把剪刀和一把小手锯,受害人死亡原因是急性心肺功能衰竭——强烈的疼痛感导致受害人身体**,从而引发心肺功能衰竭而猝死。”

宋局长补充道:“这些材料是陈绍安送来的。除了那张怪异的便签条之外,凶手在现场没留下任何对警方有价值的线索,遵义方面无法对此案进行侦破,所以特别求助我们,然而……老邢,你继续吧。”

邢明点点头,继续播放下一段画面。

2014年7月12日,贵阳市郊区某山地林区内发现两具尸体,一为成年男性,被发现时是吊死在树上,一为2岁半左右的女孩儿,被发现时已被肢解并在火中灼烧过,作案凶器初步认定是一柄水果刀,但是被火灼烧之后完全失去鉴定价值。经受害人家属确定,两名受害人系父女关系,一家三口开车至郊区野炊并过夜,惨案就此发生。男性受害人妻子在山崖边被找到,当时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医院已确诊为精神病。凶案现场发现受害人的汽车以及帐篷,并无第四人存在过的痕迹,也找不到相应的有用的线索。接下来画面显示出了一组凶案现场的取证照片,同样也有一张内容相同的便签条出现在男性死者的口袋中。

“然而,仅仅过了五天,7月17日,又是一宗幼童虐杀案!”邢明痛心疾首地说。

2014年7月17日,贵阳市南明河边发现一具五小男孩的裸尸,受害人手脚指甲被拔光,耳朵、鼻子有大块缺失,腹背均有数十处二到四厘米的刀伤,死亡原因却是被溺死的。画面中的受害人趴在河沿上,双手反伸向背部,腕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背上小的刀伤密密麻麻。而不出意料,前两次出现过的便签条再次出现在死者的口中。

“作案工具应该是被扔到了河里,案发后的大雨又把现场痕迹破坏掉了,所以附近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邢明补充。

宋局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所有的三起虐杀案,作案手法很雷同,凶手寻找的被害人也都是幼童,凶案现场都留下了相同的便签条,所以有理由相信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不对,不是三起,”叶一飞锐利的眼神射向了宋局长,“也许,也不是同一人所为。”

第三章

1

叶一飞的话把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叶一飞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昨天凌晨,安顺市也出现了一起类似的幼童虐杀案,作案手法和这三起都相差不大,现场也留有同样的便签条,我接到宋局长的电话前,正在处理这件案子。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凶手却在现场留下了大量的指纹和相关线索。”

“所以你就认为凶手不是同一个人?”陈绍安撇着嘴。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三张便签条上都是手写的字迹,而且字迹全不相同,包括安顺市的那起案子在内,所有的便签条都不是出于同一个人的字。”

邢明把有字条的三起案件照片放在一起,众人仔细看去,果然三张字体的字体有差异。

“这个之前我已经发现并且考虑到了,”宋局长接过话茬,“但是我想,作案人也许掌握了多种笔迹,他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误导我们警方的视线呢?”

叶一飞摇头:“凶手能保持这么干净的作案手法,自然不会在最关键的字条上就这么留下了证据。而且,凶手7月17号刚在贵阳犯下了案子,就在仅仅两天之后的7月19号就跑到安顺并且迅速锁定目标做下案子,我觉得这事不大可能。”

“既然叶队那边的案子不干净,咱们不如把重点先锁定在叶队的案子上,逐个突破,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一条线儿来。”这是郝思义第一次开口。

宋局长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一飞麻烦你来回跑了。这样,让小陈兄妹陪你回安顺盯着那边的案子,我和郝局长继续在这边跟进,如果需要人手随时跟我说。”

“好的。”

第二天早上叶一飞和陈绍安、陈绍静兄妹坐火车回到安顺,刚到达刑警队,他的助手王博就顶着熬红的眼睛来找他了。

“叶队,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有结果了!”王博激动地说。

“哦?”

“咱们的同事经过反复查看监控资料,发现了极为可疑的一点。秀水小区门口的监控显示,7月19号凌晨0点54分,一位黑衣男子怀抱疑似受害者的小孩儿从小区离开,期间还跟夜班保安有过交流。但是监控画面太模糊,看不出该名男子和其怀中抱的孩子的面容,我们就通过夜班保安的手机号码联系他,但是电话一直关机,联系不上。”小王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才咽了口唾沫。

“很好,这是个极大的突破点,我还害怕监控拍不到有价值的内容呢!”叶一飞也兴奋起来。

陈绍安接话道:“外围你们的走访有结果了吗?”

王博看着这个盛气凌人的小伙子,一脸疑惑。

叶一飞道:“哦,我先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助手王博。这位是陈绍安,遵义市精英警探,这位是他妹妹陈绍静,特意过来帮我的,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避着他们。”

“哦,你们好。外围的同事经过这两天的走访,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一点,就是秀水小区一部分居民在案发那天晚上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猫叫春……”

“猫叫春?”

“就是母猫在**期为了吸引公猫而发出的叫声,听起来就跟小孩子的哭声差不多。”王博解释道。

“可是现在是大夏天,母猫**不应该是在初春时候吗?”陈绍静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博挠头道,“也许真的是谁家小孩子的哭声吧,不过大多数听到叫声的居民都说是猫叫春,没有说是小孩子哭的。”

“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其他的我们来处理。”叶一飞拍拍他的肩膀。

“嘿嘿,谢谢头儿。”

2

叶一飞立刻拨打了案发当天秀水小区夜班警卫的电话,但一如王博所说,电话关机,无法联系上。所以,叶一飞马不停蹄,立刻驱车带陈绍安兄妹赶到了秀水小区,物业帮他们和保安公司取得了联系,然而即被告知:当天晚上的夜班警卫正巧老婆生孩子,临时请假,于是公司就用了一个新聘的实习保安替班,昨天晚上此名保安已无法联系上,经过查证,他的应聘资料全为假造。

叶一飞恼怒地抓了抓头发,看来凶手就在自己眼前,却让他白白跑了。

陈绍安忽然说:“叶队长,你觉得监控里抱孩子那人会是谁?”

“什么?”

“假设那孩子就是受害人,那谁能半夜把孩子从家里抱出来而不被发觉呢?”

“你是说……”叶一飞一拍后脑勺,“我明白了!”

叶一飞立刻赶回了刑警队。

“立刻让受害者家属辨认一下,看监控里那孩子是不是受害人,抱孩子那人又是否熟识!”

很快受害人的父母被传唤到了刑警队,当孩子母亲看到监控画面的时候,立刻就尖叫道:“是我的孩子,我能确定,这绝对是我的孩子!”

叶一飞道:“冷静点,你仔细再辨认一下,确实能确定吗?”

“能!能!错不了!”孩子的母亲很激动。

但是受害人父亲的话却让叶一飞大为吃惊:“那……那是我?”

“你是说抱孩子那人是你?”叶一飞问道。

“孩儿他妈,你……你看,那……那是不是……是不是我?”孩子父亲指着屏幕,不但话音颤抖,连身子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孩子的母亲也一脸惊恐:“那是你!怎么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我忘了……那是我,可我怎么会不记得!”孩子的父亲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两行泪水已自眼中滑了下来,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悲伤。

“怎么可能不记得?画面中确实是你吗?”陈绍静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是我,别人认不出来,难道我还认不出来吗?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孩子父亲扶着额头,痛苦地叫着。

“可既然是你,你为什么不记得呢?”叶一飞也十分疑惑。

“梦游!”陈绍安的眼里有了光彩,“对,是梦游!”

“你说……什么?”孩子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望着陈绍安。

陈绍安分析道:“既然你可以确定,监控中是你抱着自己的孩子出门,而又完全没有印象,那么很可能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了这种事,最常见的也就是梦游。而且,极有可能……”

陈绍安不说话了,但叶一飞已经猜到,他接下来的话是:“极有可能,孩子是你在梦游的情况下将之残忍杀害!”

“可能什么?”孩子父亲的思维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根本不能进行思考。

孩子的母亲忽然明白了过来,带着哭腔喊道:“是你!你杀害了咱们的孩子啊!你这个畜生!畜生……”

孩子的父亲如遭霹雳,发了一会儿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叶一飞叹口气:“通知技术组的同事,采集受害人父亲的指纹与凶案现场遗留的指纹进行比对。”

3

“叶队,你的包裹。”刑警队的同事拿着一个小包递到了叶一飞手上。

“什么东西啊?怎么寄到刑警队来了?”叶一飞看着包裹上的单子。

陈绍安吊儿郎当地踱着步子凑上来:“怎么自己买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啊?”

“我不记得在网上订东西啊?”叶一飞警惕地翻看着这份快递。

“没有寄送地址,也没有名字,”陈绍安笑道,“不会是炸弹吧?警匪剧里面老演的情节。”

“哥,别胡说。”陈绍静嗔他。可是听陈绍安这么说了,心里面不由得大是紧张。

陈绍安说:“哎,我可没胡说,叶队,想你办了这么多大案,总会得罪一些黑道上有头有脸的人吧,说不定人家真给你寄个炸弹什么的呢?”

叶一飞反而顺着陈绍安的话:“反正等鉴定结果也要很久,这么干坐着无聊倒不如陪这颗炸弹玩玩儿。”

叶一飞拆开包裹,见里面是一盒磁带,他微微顿了一顿,然后将磁带放进了播放机内。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播放机内出现了一段奇怪的话语:

“……呵呵呵,是时候了,叶神探,你终于拿到你的手牌了,只是叶杨联袂中的杨不在啊,倒让我觉得可惜了。知道为什么你们发现的案子只有你辖区内的没有处理干净吗?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和你玩儿一场游戏,你抓到的破绽就是你手里的牌,而想要赢得这场游戏可要足够聪明啊,我就在这里等你,赢家拥有一切,输家一无所有,我想你懂的我的意思,不要让我失望哦……顺便猜猜我是谁?”

叶一飞铁青着脸不发一语,陈绍安却笑着说:“看来这家伙到挺怀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磁带。”

陈绍静沉吟道:“要不要分析一下磁带……”

“没必要,声音已经经过处理了,”叶一飞停了一下,伸手按下重播键,可是磁带里只有“滋啦滋啦”的噪音,而录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说,“是一次性的,凶手很聪明,不可能再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

“还不能这么说,也许……”叶一飞咬着嘴唇。

“也许什么?”

叶一飞沉默着,陈绍安却恼了:“还也许什么呢?你没看咱们叶队有心事吗?从我说受害人父亲梦游杀人开始,他的神色都有点不正常了,不知道还瞒着咱们什么呢?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

陈绍静赶紧说:“哥,你别这样说叶队长。”

“呵,我说,我说什么了?”陈绍安愤愤不平,“咱们好心好意来帮人家破案,人家却防着咱们瞒着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说吧。”

陈绍安甩手走了,陈绍静冲叶一飞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追了出去。

叶一飞苦笑:“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啊,这件事不是我瞒你们,我是连我自己都想瞒着啊!”

陈绍安性子孤傲,玩世不恭,倒跟杨文举有三分相似,但是杨文举其余的七分都能用在正事儿上,这陈绍安却有五分是用来跟人过不去的。陈绍安的能力确实很强,真能有个这样的帮手叶一飞本该庆幸,可是啊,叶一飞现在自己都跟自己过不去啊。

叶一飞重重地叹一口气,拍着额头,躺倒在沙发上。

第四章

1

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毫无悬念的,是受害人的父亲。所以,嫌疑人迅速被控制起来,等待做下一步的精神鉴定,以此确定嫌疑人是否能被起诉故意杀人罪。无论结果如何,这对一家子人都是一种沉痛的打击,还有什么能比父亲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子更悲惨呢?受害人的母亲已不知为此掉了多少眼泪,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不能起身。

当叶一飞为这一家子叹息的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宋局长浑厚而威严的嗓音隔着电磁波传来:“立刻回贵阳!”

没有多余的话语,这让叶一飞的心底一阵阵发虚。不知道是贵阳那边出了问题,还是自己这方面有什么问题,陈绍安兄妹昨天就坐火车回去了,而他们也已经知道,杀人凶手就是受害人的父亲。

叶一飞赶回贵阳市警察局,宋启杨、邢明、郝思义、陈氏兄妹都已严阵以待,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叶一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言不发地坐下去,等待宋局长开口。

“磁带的问题……”宋局长紧紧盯着叶一飞沉默的脸庞,“你自己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那凶手寄给我的挑战书,我查过了,没有任何痕迹。”叶一飞不知道宋局长为什么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陈绍安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承认什么?”

陈绍安双手一摊:“凶手是冲着你来的啊!”

叶一飞沉默。

“这样吧,换个说法,”陈绍安把身体靠近叶一飞,“也就是说,这宗连环儿童虐杀案是因你而起。”

陈绍安一笑:“你也说了,凶手作案是为了挑战你,这纯属是私人恩怨吧,然而,却搭上了几条无辜的生命。虽然现场的证据直接说明作案人是受害者的父亲,然而通过神秘人寄给你的那盒磁带,我们有理由认定,贵州所有的四起儿童虐杀案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我们暂时还没办法找出幕后黑手的作案方式,但很明显,叶大队长,你的私人恩怨导致了这场极其恶劣的连环谋杀案!”

叶一飞把目光转向叶局长,他那张坚毅的脸庞也露出了沉痛的神色。

“或许还不止这些,”看叶一飞不说话,郝思义反而把话头接了过来,“叶队长,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妻子是怎么死的?”

“对不起,这跟案子有关系吗?”叶一飞的拳头砸在办公桌上。

“有。”郝思义针锋相对,“你的资料显示,你四年前曾结过一次婚,但是妻子却在你婚后八个月跳楼自杀,你的资料对此语焉不详,所以我想请问你,你妻子为什么要自杀?”

“你调查我?”叶一飞低吼着。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郝思义逼问着。

“你凭什么调查我?”叶一飞爆发了,“你有什么资格逼问我的私人问题!”

“是我,”宋局长阴沉着脸,“是我让陈绍静调查的,专案组里面每一个人的资料我都让小陈调查过。”

叶一飞梗着脖子:“所以陈绍静也是你安排的让她监视我?”

陈绍静脸一红:“对不起叶队长,这……”

宋局长摆手:“没错,小陈是我安排的,不单监视你,也监视她哥哥陈绍安。这个案子不像是普通人做出来的,专案组每一个人都不能完全信任。”

叶一飞盯着宋局长的眼睛僵持了好久,说:“既然如此,我退出!”

2

叶一飞退出专案组并非冲动,也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他很了解宋启杨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这宗案子的作案人实在太强大,专案组的人并不能完完全全信任,也许真的有可能,幕后黑手就是专案组之中的某一个人!

而宋局长选择让陈绍静调查专案组里面其他人,却并没有选择他多年的老部下邢明,这也许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免得太过于信任邢明而在他身上留下了盲点。至于陈绍静的背景,宋局长只怕是了如指掌了吧?然而,宋局长对于她的信任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这实在让叶一飞很是费解。

陈绍静作为非专业警探人员,能被宋局长拉进精英组,那么其必定有值得宋局长赏识并且推崇的地方,而宋局长完全信任陈绍静,让陈绍静监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甚至监视陈绍静自己的亲哥哥,这中间又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呢?

深渊……叶一飞的神经一阵阵**,眩晕刹那间袭向叶一飞的脑袋,他睁不开眼。黑暗过去,在叶一飞眼前是一片血光,就好像公园里那个小孩子的尸体一样扎眼……不,不是小孩子,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倒毙在一幢高楼脚下,叶一飞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脑海中好像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影像?为什么这种陌生的场景让自己一阵阵悸动,一阵阵发慌?为什么自己偏偏又对这种场景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带着满心的疑惑,叶一飞走近了那具尸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是眼前的尸体?他当刑警多少年了,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怎么可能畏惧这样一具尸体?

可是,不,他就是畏惧这具尸体!他渐渐看清了死者的脸庞……天哪,是她!竟然是她!叶一飞崩溃了!但那就是她,蓝色的百褶碎花裙,那么耀眼,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就那么在眼前闪动!那么熟悉的场景,那么熟悉的打扮,叶一飞怎么会记错!天哪,那是她!那副苍白而冰冷脸庞!那是他的妻子,他跳楼自杀的妻子!

叶一飞满手都是血,是他害了她?不!不是的!可是叶一飞吼不出声,他的歇斯底里却是那么地无力。他跪在她的面前,泪水打湿了两个人的脸庞,他哭不出声响。他只能抱着她,在雨里啜泣。

忽然一阵杂乱而沙哑的声音从漫天落雨中响起,叶一飞无从分辨,他茫然地抱着妻子的脑袋,寻觅着声音的来源。

渐渐清晰了,那是恶魔的奸笑,是恶魔夺走了他的妻子,他要扼死那个恶魔!

“神圣的天帝借复仇者之躯行走于人间,惩罚罪恶的魂灵!”这又是谁在说话?

叶一飞怒吼,却仍旧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神圣的天帝借复仇者之躯行走于人间,惩罚罪恶的魂灵!”这声音响起,带着浑浊的笑。

啊,叶一飞听出来了 ,是宋局长,是宋局长的声音!

“神圣的天帝借复仇者之躯行走于人间,惩罚罪恶的魂灵!”宋局长的脸贴近他,逼视着他的眼睛,“面对你死去的妻子!面对你的伤疤!面对我!”

刹那间天崩地裂,叶一飞再次陷入深渊。

“阻止我!”

叶一飞浸着冷汗的脑袋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看着手机屏幕上不住跳动的字符,他使劲儿摇了摇头,终于,那些字符安静下来,显出极为突兀的三个字:

“阻止我!”

叶一飞点开新信息,原来那是宋局长发过来的,可是这条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阻止我?”叶一飞皱眉,“阻止什么?宋局长为什么要我阻止他?”

叶一飞望向车外,天灰蒙蒙的,已经渐渐开始现出些亮色了。昨天他和重案组的同事们决裂,连夜坐火车离开贵阳,这个点,差不多就该停车到达安顺市了吧。

叶一飞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将头靠在门上,方才噩梦中那一幕幕场景还在他脑子中回旋着、纠结着,他实在是不愿意提起那宗往事,实在不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让它**裸地显现在其他人眼前。

叶一飞又想到了梦里面宋局长那张满含沧桑的脸庞,当他说出自己退出的那句话时,他甚至没注意到宋局长的神色,他现在竟也开始后悔了,当时为什么不温和委婉地提出自己要退出精英小组呢?宋局长毕竟是自己的恩师,最起码的尊敬是要有的吧。

叶一飞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他走出卫生间,可宋局长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又跳进了他的脑袋。

火车的速度缓下来了,安顺站到了,叶一飞随着人群挤出站台,他就在出站口伫立着,迎着清晨的阳光,他的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阻止我!”

仿佛是宋局长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叶一飞跺一跺脚,折向售票厅,他知道,宋局长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发一条这样的信息,虽然他不知道宋局长让自己阻止他做什么,但叶一飞还是决定,阻止宋启杨!无论如何都要!

3

叶一飞马不停蹄地折回贵阳,来回的奔波几乎耗尽了他的精神。然而,当贵阳市警局和宋局长的家人相继告诉叶一飞,他们不知道宋局长去了哪里的时候,叶一飞心里一紧,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要出事了。

叶一飞立刻就联系了邢明,几分钟后,当火急火燎的叶一飞出现在邢明和郝思义的眼前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里满都是错愕,他们不可能想到重案组这么打击叶一飞,他居然还会回来,而且还这么快就出现在二人面前。

叶一飞不给其他人任何说话的机会,开口就问:“我相信宋局长一定出事了!”

“什么?”邢明完全跟不上叶一飞的话语。

“宋局一定出事了,他在哪里?”

“昨晚宋局说他发现了一点线索,要验证一下,他回去之后就再没联系过我啊。”邢明也几乎开始慌了。

叶一飞咬着嘴唇:“这下真的是完了。”

这时候,宋局长的秘书忽然推门进来,跟邢明附耳低语,邢明瞬间面如死灰:“叶一飞说的是真的……”

“发生什么事了?”郝思义看着邢明的巨大转变,疑惑道。

“刚接到报案,贵和大酒店有人持枪挟持人质,报案人称……匪徒是宋局长!”

邢明和郝思义还在紧急召集调动人手的时候,叶一飞已提前几分钟赶到了贵和大酒店。他一定要阻止宋启杨,那是宋局长交给他的任务,那更是他自己的使命,他不能耽误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

宋启杨看到叶一飞的时候,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笑容:“一飞,你果然回来了,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没让我失望啊。”

宋启杨手里的枪此刻正抵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儿的脑袋,身后是一群抱头低泣的平民。宋启杨这时候看起来虚弱极了,苍老极了,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

叶一飞缓缓拔出了枪,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了样:“宋局,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宋启杨叹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造的罪,天会惩罚的。”宋启杨甩手一枪,将天花板上的大吊灯击碎,飞溅的玻璃渣在人质中引起一阵尖叫。

叶一飞的手汗浸湿了枪托,他大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宋局长的眼神渐渐虚了,望向叶一飞身后很远的地方:“十年前我犯了一个错误,两只猎犬在我手底下惨死,那是神圣天帝的化身,现在流浪复仇者要来惩罚我了……呵呵呵,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叶一飞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他,只能喊着:“案子会破的,早晚会破的。我们能将流浪复仇者捉拿归案,你放下枪,咱们师徒再联手努力一把!”

“破什么破!下一个凶手就是我!我只能这么做啊!”宋局长手里的枪转向早已吓呆的小女孩儿,他盯着叶一飞,说:“阻止我!”

宋局长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宋启阳倒毙在血泊中,嘴角挂着微笑。

尾声

叶一飞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自己的恩师就死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宋局长自己手中的枪里并没有打出子弹!宋局长手枪中唯一的一颗子弹已经打碎了酒店的大吊灯,他与叶一飞对峙的时候,手枪是空的。

叶一飞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可是宋局长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说下一个凶手是他自己?为什么因为两条猎犬的缘故,他就心甘情愿被所谓的“流浪复仇者”惩罚?

叶一飞已经无法集中精力,所有的问题都在他脑中盘旋,乱糟糟得,理不出一点头绪。他觉得,他面前的凶手竟然那么强大,自己又是多么地无助,多么地不堪一击!专案组离了宋启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仅凭叶一飞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能与如此强大的对手抗衡,天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让叶一飞难以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