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荒芜的纯真里瞭望
楔子
一部分印象中的他,是一副我看不懂的样子。他常带着大大的头戴式耳机看着巴士窗外奔走着簌簌而过的绿化带。眼神游离,神色深远而忧愁。我曾好几次嬉笑着凑过去想要听听耳机里是怎样令人情动至此的音乐,却每一次都发现,耳机里弥留的,仅仅是无声而已。
我问他缘由,他说他常常会莫名地享受‘封闭感’,并且会有意识地渴望与外界产生隔绝。我对此不置可否——因为其实他在我另一部分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絮絮叨叨,有着温和笑容并且极爱运用修辞手法与人沟通的小男生——孤僻和冷漠,似乎与他并无关联。
我叫岳娄溪。出生在澳大利亚悉尼,中国人。不同于大多数ABC(在澳出生的华人),我爱好与中文有关的一切。在我即将成为year12的学生,也就是国内的高三学子的时候,我认识了刚来悉尼留学的他。
郑远笙。
远笙的眼睛很亮,清秀得有些过分的脸上,那双闪着光的眼睛仿佛有着某种具穿透力的攻击性,但却奇怪地令人感觉不到凶狠。他面部的表情多变但都十分细微,大抵只有打量许久的人,才能发现其中起伏着的波澜。
我们相遇的那天,悉尼的天一如既往地蓝着。天气微凉,风也温和舒适。徜徉于去巴士站的路上,幼儿园里那些肤色各异的小朋友们依旧齐声热情地同我say“good morning”,而我走在有着悉尼特色不知道多陡的各种上坡路上时,也仍然累得气喘吁吁。
我以为这是一个尤为普通的清晨,直到我遇见他。
他坐在巴士站长在花草中的木长椅上,看着美国作家理查德·耶茨的《十一种孤独》。我看到这书本的名字时,料想一定是本冷峻而惹人失落的作品。但他却在笑。那笑看起来并不像不明就里,而是带有不屑与仓惶。我带着好奇走过去同他打招呼,却在他抬头的瞬间发现之前笑容中的不屑与仓惶全都转化为了温和与清朗。他和我感叹在异国他乡遇到可以以中文交流的同胞是多么幸运,我也就顺着他的话隐瞒了中国人遍布悉尼各地的事实。
是啊,我和他的缘分,是我顺应着他的理解才创立开始的。不过没关系,我依旧感激。
悉尼人口少且分布较开,我家所在的更是一个清净位置。在相同的时段等候巴士的,每天也就那么几个人。于是我们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熟悉起来,也开始比较随性地聊起天来。他视野辽阔,所以闲聊的内容分外广泛。我因为对中文的喜爱博得了他某些奇妙的青睐,算得上惺惺相惜。而我,也就这样深深浅浅地知道了他的一些故事,并也由着各式简单、富有趣味又十分莫名的原因,交付出了自己怀揣着热烈情感的心。
可是,在我与他相识相知的这段时日中。我们俩关系的不对等让我只能想到“卑微”这一词语——我总是随叫随到,他却是可即可离。
我知道所有卑微的爱恋都来源于两方情感投入的极度不对等,一方全心全意付出,一方总有其它的羁绊。我是全心全意付出的那一方,没有悬念也没有犹疑。
而他的羁绊,来自于他的故事。这个属于他的故事,主角并不是我。
故事由他叙述,由我转述。我们因为各自心境的缘故,携带着不同的观点与情绪去描绘、去想象,却最不情愿还原那些历史最真实的面貌。所以,这故事,大抵也只能当一个故事来读了吧。
旁观者讲的故事,最无需执迷于真假跟细节,也最多是深远的、带有期待的猜测跟假想。在他的那段纯真岁月里,总有大块层叠着与现实相交的梦境和狂傲地与梦境剥离的现实。
那是我爱的人站在远处瞭望着,一边深叹一边微笑的过往啊。那没有我作为故事的主角,但却依旧真切得可爱的过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