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暮色很浓，秦心果回到家，拉开了灯。白晃晃的光照亮了屋里的一切。

人生有好多事应该一辈子记住，也有好多事应该永远忘却。然而秦心果却偏偏忘不了远方的丽雯。

有时候大家一块出去时，秦心果走在中间，小赵和小夏左膀右臂，或者前后，自然形成一个小小的队列。

与战友们聚会时，小赵、小夏面看着秦心果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也疼，却不好相问。在某些时候，温暖的关爱是残忍，因为被关爱者在领受温暖时会一遍遍晾晒残酷的记忆，对于伤口，最好的关爱就是沉默。

秦心果和战友小赵、小夏站在一幢新落成的大楼上。

登高望远。秦心果和战友们兴奋地聊到黄昏。

小赵说，人生有三问：尽快有多快？稍后有多后？永远有多远？

小夏也接着说，人生也有三恨啊。

小赵问哪三恨？

小夏像哲人一样说：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

说完，三个人都哈哈大笑。秦心果首先止笑说，你们刚才说人生三问，人生三恨什么的，我这里还有人生三种境界呀。

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看着小赵、小夏他们那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样子，秦心果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这可是书上写的呀，我不过是重复一下，那就是，一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二是“衣带渐宽终无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三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小夏感慨道，这三种人生境界，很多人都达不到啊。

秦心果说，是啊。比如，久居深山，一心向佛，时间长了思想也会开个小差，去看外面的花香草青，两眼所达之处是一片生机盎然。

感动之下，小赵和小夏他俩十分关切地问秦心果，别后的日子，丽雯生活得怎么样。他们认为像秦心果这样的人就应该有像丽雯这样美丽的女子才配得上的。

这原本掩藏在岁月深处的东西一下子倾泻出来，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因为回忆而重新淌血。除了锥心的遗憾，什么也没有了。秦心果沉默了一会儿，非常惭愧而又黯然地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丽雯现在过得怎么样？有着怎样的幸福？有着怎样的忧伤？秦心果一无所知。他的心里觉得很荒凉。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爱情从来都不是一件天长地久的浪漫的事，是自己太夸大与幻想那种甜蜜的感觉。世上最幸福的事是糊涂，最痛苦的事是清醒。

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分分合合，本为常事。小赵对秦心果劝慰道。

秦心果始终相信在千里之外，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守望着什么，就像他一直这样默默守望着她一样。

收拾美好的回忆。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秦心果相信，他和丽雯的前世一定回眸超过五百次。所以他不要跟她道别，也不要跟她约定。将来某天，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暮色中的大楼隐去了鲜明的色彩，只留下一个幽深怅然的剪影，晚归的紫燕像精灵一般在昏暗中划出虚线，远远的夕阳中还留着最后一点依稀的残红。

秦心果突然想喝酒，特别想喝。小夏也附和着说不醉不罢休。小赵家里有点急事想回去，可又怕伤了战友的面子，面呈难色。小夏故意激他，怕了。小赵说，就凭你的那点酒量，我还怕你？去就去。

于是，他们三人来到了一个小吃店。

包厢里有一种经年不息的酒味。酒桌上的气氛很好，一瓶52°古井，一瓶11°干红。不一会儿，三个人掀个底朝天。酒瓶空了，心事满了。

那天晚饭后，秦心果回家了，微醉的样子。父亲母亲听到儿子进门后，就从房间出来了。母亲说，刚才你大姑领着一位姑娘来过，说是给你介绍的对象，姑娘模样和家庭条件都不错，有时间去认识一下。

母亲的话语有恳求的味道。

秦心果说，二老休息吧，孩儿让你们操心啦。

月亮攀上天际，星辰铺满夜空。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