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履霜29

岔道小学一年级共有十五名够年龄的学生，开学的第一周，学区校长和干事，会计逐校检查核对人数，文箬和志强被一年级班主任悄悄打发回去了。

因为学区不准在一年级内招收学前班，山村小学都没学前班，办学前班须教育局审批。当时核实学生人数，一则是核实学校的办公经费，因为学校的一切费用都是学生的学费支出；二是防止各学校只将学习好的学生报上去，参加一年一次的期末统考，将那些学习差的年年留级，所以，当时参评看：升级率，及格率，优秀率。当时也没建详实的档案，只是开学将各年级的实有人数清点好，期末的前一周才报送花名册。

因为一年级有个弱智孩子，已坐了三年的冷板凳，至今还默写不下来六个单韵母，十个数字，只能机械地仿写，根本不会做题，比如试卷上３＋２＝（），他又仿写３＋２＝（３＋２），科任老师气得哭笑不得。

可这个弱智孩子的父亲，是个“暴发户”，在小镇的车站背后，办起了一个“再生源公司”，名义上是收废纸废铁，事实上是收赃物，比如：小偷盗来的自行车，建筑上的钢筋，钢管，卡子，甚至通讯电线，所以这个“暴发户”在这小山村出了名，戴的是上海机械表，骑的是“雅马哈”，腰里别的是“大哥大”。听说，和工商局长，当地派出所长都是“酒肉朋友”，可这么一个有经济头脑的能人，生的儿子怎么成弱智孩子，有人说：报应。

有人说：酒后受孕。

说“报应”者多多少少有点“嫉富”幸灾乐祸的滋味。

“酒后受孕”不无道理，这个“暴发户”一旦有了几个钱，就和几个酒肉朋友，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

像这样的“暴发户”一旦有了几个臭钱，就连自己的爹娘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些一月才四十元的民办教师呢？

所以，一看和自己的儿子同龄的孩子都上三年级了，这个“暴发户”也不知自己的儿子是个弱智孩子，还骂一年级的代课老师不好好给自己的儿子教学，年年在一年级坐冷板凳，又气势汹汹地说，要到学区，教育局控告，气得一年级的代课老师说：“你不要有几个臭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虽穷，但穷的有人气”。

别看这些夹在教师和农民之间的民办教师，但做人的底线永远不变的：对每个学生都是无偏心的，即使学生的家长与自己多么隔阂。

这个无一点记性的弱智学生，科任老师只好给他吃偏心饭：活动了，别的学生自由活动，不是数学老师扣在房子门前手指着教，就是语文老师扣住写，边教边忘，中期试卷语文５分，数学分，幸亏有十个判断题，才瞎碰了几分，打破了鸭蛋。

可不算数的汪志强语文都考了７０分，数学考了７２分。

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学区报考生花名册，一年级的科任老师坚决说将汪志强报上去参加考试，说不定能考个及格。校长魏民左右为难，如果将那个弱智学生报上去，连名字都不会写，全学区评比，不但拖了全校总成绩，自己受罚，末尾倒数三名，科任老师假期就要县上培训，对一个一月工资仅四十元的民办教师而言，无疑是一个致命打击。

不报上去，下一学期仍留在一年级，也不是个办法，一想到那个“再生源公司”的老板气势汹汹的样子，校长只好召集四个民办老师想个“折中”的办法：将那个弱智学生的妈妈叫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采取两步路：一是她家的孩子一年升一级，可不能参加学区期末统考；二是定要参加学区期末统考，按分数升级，必定又留在一年级。

看着自家孩子个头比其他孩子高一头的女人，沉默了一会，赞同第一个方案。自感凭男人有几个钱，高人一等的这个女人，想不到在学校因儿子的不争气，受到了学生的围观。儿子放学一进门，就口无遮拦地骂：“你先人积啥德？怎么生了你这个傻瓜怂，叫我在学校抬不起头来！”

“嘭”的一声，将儿子的书包撂在门外。

“不要亏你先人了，趁早收拾了，给你先人帮忙收破烂去，你先人没读书，照样挣大钱。啥年代了，识几个麻钱字能球啥？光阴比谁都穷！”

一年级那个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低着头，从她家门前快速经过。

一学年辛辛苦苦教学下来，学生成绩的好坏，是衡量老师一学年教学成绩的标尺。别看这些斯文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有时为了一分一厘，会争得面红耳赤。学区校长为公平期间，考试题都是从外地高价购买的，卷子密封装订，监考老师调换，不监本校学生，不监所代年级学生，不阅所代科目，每组都有阅卷组长，一人一道题，避免作弊。

顶替那个弱智学生考试的汪志强出乎老师所料，语文考了６２分数学考了６５分，在一年级十五个考生中，总成绩在十二。

放学的那天，腊梅拖着文箬，让志强领统考试卷，听暑假作业，校长和四个民办老师头聚在一起，看志强的考试卷子，只听校长说：“这个孩子是个奇孩子，我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了，没见过，第一学年就会考试的，一年级跟上一学年，才能搭上茬呢！”

“还是李老师这次选对了，让那个弱智学生参加考试，定是几分，将其他学生的成绩拉下来，我们就不会总评第三，好险啊，和第四名学校只差一厘。”他们看着志强所答的试卷高兴地谈论着。

“这个孩子将来是个读书的料，头脑开窍呢，聪明娃娃是天生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