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履霜17

山娃女人的撒野终于招来了山娃娘,当老人家问清楚媳妇撒野的缘由时,气得哆哆嗦嗦,拄着拐棍走到媳妇面前说:“那夜山娃交了猪,就喝醉了,和衣躺在炕上,饭都没吃,一直睡到天大亮,那个长舌头搬弄是非,叫出来作证!”

山娃女人一看婆婆言辞凿凿,再不敢撒野了,回头走时丢下一句:“以后不要干什么,叫我男人给你干,使唤起还比你家男人拿得稳!”

一直沉默的佩筠,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泪水,一句话都没向那些看热闹的解释,就转身进屋了。

被那个泼妇撒野吵醒的儿子,声声呼喊:“妈妈,妈妈”搅得佩筠心烦,佩筠首次给孩子的屁股上一巴掌,斥责道“我刚走,你就哭闹,何时将你拉扯大呢?”

望着儿子哭得很伤心的样子,佩筠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儿子在哭,她搂着儿子哽咽地说“孩子,等来年烧了你爸爸的一年纸,妈妈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一个出于无奈的计划在佩筠的脑海中形成了:为了给儿子积攒将来的上小学,中学,大学的学费,她打算将责任田让给秋菊种,只要她把土地承包费交了,公粮交了,今年所种的小麦收割去,自己将带着儿子离开这伤心的地方,到城里打工。

她听说那些建筑工地,砖瓦厂都是农村女人给民工做饭,一月伙食不算,三四十元呢?守着家里五六亩薄田,即使起早贪黑,一年苦死累活下来,除过地里的磷化肥,土地税,公粮,余下的足够她娘俩的口粮;再说,耕种,收割,打碾,那一样不是费力活,自己一个,又有刚学会走路的儿子拖累,干这些农活确实不易,在外带着孩子打工也许比这轻省多呢!

出于无奈的佩筠不得不为儿子将来的学费做准备了,她想到孟母三迁”的故事,孟母为了给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才环境,三次迁移住处,而自己呢?却是出于无奈,为生计,不得不迁移。

她也想到孟子那句励志的话:“故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她不求自己的儿子将来胜任什么“大任”,只求儿子将来有前途,跳出农门,端上国家“铁饭碗”,不要辜负她二十多年含辛茹苦,呕心沥血一片苦心就知足了。

佩筠怕父母不同意自己这样做,不敢提前告诉他们,更怕山娃知道了阻挡。偷偷叫来牛贩子,说家里这头耕牛为她出了不少力,性格温顺,犁地套车从不偷懒,不想卖到屠宰场,物色好养家户卖了,自己地少实在养不住了。

那头温顺的耕牛被牛贩子牵走的那天,不住地回头望着佩筠,发出离别时哀怨的叫声,佩筠的心里一酸,暗想:“牛啊!你这通人性的最忠实的伙伴,不是我不养你了,实在是迫于无奈了,希望你找到一户更关爱你的主人。”

家里能变成钱的只有几袋余粮了,佩筠打算等过了年,男人的一年纸烧了,雇上娘家堂兄的拖拉机粜了,再不愿让山娃的拖拉机拉了。一想到山娃女人那句伤人的话:“不要干任何活,叫我家男人帮忙,使唤起还比你家男人随便。”佩筠心里如刀子戳般难受。

山娃那天走亲戚回来,风言风语听到自己的女人在佩筠家院子上面撒野的丢人事件后,重重掴了女人一巴掌,骂女人在众人面前丢自己的脸。山娃骂过之后赌气出门到拴狗家打扑克去了。

岂料,山娃还没有打一局,他娘就慌慌张张跑来说:“媳妇喝了老鼠药,口吐白沫!”山娃一听跳下炕,大衣都没披,回家一看女人果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山娃急忙发动手扶拖拉机,突,突……”向镇卫生院疯跑。

医生一听喝了老鼠药,来不及诊断,就将山娃女人送到急诊室,一番洗胃涮肠,弄得山娃女人吐泻不止,本一个面色红润的人,涮的脸色蜡黄蜡黄。医生一看无大碍了,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对山娃说:“病人抢救过来了,但身体虚弱,需住一晚上观察动静。”他们哪里知道,山娃女人根本就没有喝老鼠药,只不过抓了一把洗衣粉,口角白沫涌出。

这个关乎人命的风波,也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小村庄。佩筠听在耳朵里,她想:这事全由自己引起,心里感到那么的内疚。她恨自己一时地冲动,不该那夜走出家门来,偏偏又被那个“混混”刘二看见。

这不小的风波对佩筠的打击很大,更加剧了她决心离开这让她伤心的地方。

原打算家里那头猪交售后有了钱,在孩子周岁时好好庆贺一下的佩筠,一点心情也没有了。她娘特意将自己一针一线赶做的孩子项圈拿来,给外孙子过周岁,一看家里冷冷清清,心里一阵酸楚,怪怨佩筠孩子的周岁一定要过的,说这关系到孩子将来的发展前途。佩筠虽不信这个,但也不忍心拂去老人家对外孙子疼爱和期望。

于是,依照娘的吩咐,准备好:赶牛鞭,一本书,一支笔,一元钱,摆放在一起,鼓励周岁的儿子挪步去拾。儿子开始拣起笔,接着拣起一元钱,她娘笑着说:“这孩子捉周岁,一开始就拣笔,将来就是个读书的料,又拣起钱,说明读书成了就挣大钱!”

老人说,孩子捉周岁时,先拣起什么,将来就干什么。佩筠虽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通过读书,跳出农门,吃上那“皇粮”呢?

她娘发现那头耕牛不见了,吃惊地问佩筠。佩筠只好撒谎说:“自己地少,养这么大的牛,费草养不住了,现在养上也没作用,到开春犁地时再买头小的。”她娘信以为真,佩筠偷偷转过脸拭去溢出的泪水。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了,家家送灶神转娘家的爆竹声划破了这寒风刺骨的夜。佩筠早早将儿子哄着睡了,焚起三根信香,三张黄表,虔诚地跪在灶台前,许愿说:“灶爷娘娘,打发你上天堂,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今后只好让你孤单冷清了,我实在无法,为了孩子将来的学费,只好开春锁紧门,出外打工去了。希望您老人家原谅我对您的不敬,实在没办法了,保佑我娘俩一年四季平安。”

因为她听老年人说:“灶是一家之主,一家吉凶福灾,全靠灶君之主宰。”一想到开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不知何时再回来时,佩筠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人们传说的“一家之主”灶君身上,期望这感应的神灵暗中保佑她娘俩度过一个个难关。

有谁想到,当别人正忙于置办年货中,这个不幸的女人却盘算着开春出外打工的计划。

当别人还沉浸在春节的欢乐气氛中时,佩筠就着手给离世的男人烧一年纸了,仅一岁多的儿子怎知她的妈妈将那些累得高高的白纸,用涂上墨汁的民间木刻印“冥币”的模板,一页页印成冥币”是干什么?

“活人是给死人表心意”,有谁知道这阳世三间烧的“冥币”死人会收到呢?她想:“世上若有这等事,今世一生贫穷潦倒,后代给他烧了那么多的冥币,来世不成富翁了吗?阴间的纸币不也通货膨胀了吗?”她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多的怪念头,她开始怀疑自己神经是否正常?

周年纸,本来不多的十几户亲戚,只来了几家最亲的。按照民间说法,必须正午时到亡人茔前烧化,匆匆忙忙点完纸的亲戚,匆匆忙忙吃了一顿便饭走了。留下儿子和她,才感到这屋里的空寂,为了准备这一天,她几天几夜没睡过安然觉,亲戚走后,一头倒在炕上,若不是儿子睡醒吵闹,不知自己会睡到何时。

丈夫周年纸烧了,依照乡俗:“孝子服制轻了,可以进别人家的门了。”佩筠的心里似乎减轻了什么,第二天,给家里仅有的活物“黑子”给好食,就抱着儿子转娘家去了。

父母才知道她将耕牛卖了的目的,起初不同意,说孩子小,在外打工带上不便,实在要去,孩子留下来她们照管。

佩筠一想到孩子还没摘奶,父母老了,几亩责任田种的也吃力,不愿再给二老添累赘,所以坚持说孩子还是她带上好护理。

只希望父亲隔一段时间,抽空在自家转转,看家里的水路畅通着吗?怕暴雨积在院里,泡塌几座土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