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树独先天下春

诗人白居易有天晚上在中书省值班,中书省,大致也相当于现今的中办、国办吧,案牍劳形之暇,诗人就到了园中的紫薇丛中触景生情了,吟出《紫薇花》诗:“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这诗题目又作《直中书省》,诗人的孤独与寂寞是不难看出的,但末一句,却还总是有些踌躇满志、自鸣得意的意绪的。过了五年,诗人到了苏州刺史任上,又写了一首《紫薇花》诗:“紫薇花对紫薇翁,……浔阳官舍双高树,兴善僧庭一大丛;何似苏州安置处,花堂栏下月明中。”仅仅五年光景,诗人由“郎”变“翁”,从生理角度讲,似乎不大可能,想来也只能是精神上的不自在了。同样是紫薇花,在诗人的眼里,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看来,这花与文学,与人生,多少总能有些联系。

不过,这中书省,还值得再说一说,查《辞源》,在唐开元元年,曾把中书省改称紫微省,中书郎也称作紫微郎的,取天文紫微垣为义。紫微,又有帝王宫殿一说,现在回头想想,居帝王之侧的紫薇郎白大诗人,当时有着踌躇满志的心情就容易理解了。但紫微省,又作紫薇省,原因也委实简单,因为省中多植紫薇花罢了,可见这种花,在唐时的长安城,是多么引人注目,真让后人要生些向往的情思了。这些,都是在读贾祖璋《花与文学》一书中《紫薇长放半年花》一文时记下和想到的。作者还说,这种花,生长迅速,容易繁殖,花期长,还可盆栽,与石榴、扶桑等一样,是绿化、美化环境的首选。

近几年,春节临近,也会到花卉市场去买几棵水仙回来,在暖暖的屋中,就呆呆地看着她们疯长,叶子高了,花杆出了,再用红丝带系着它们,真是越发地好看,等着花儿开放,就忽又满屋清香了。好奇心驱使,读读书中《块石艺灵苗》一文,才知道水仙这种花,是我国的特产,《南阳诗注》中说:“此花外白中黄,茎干虚通如葱。本生武当山谷间,土人谓之天葱。”也还知道了它“借水开花”的秘密。而品种,明王世懋《学圃杂疏》说这种花,“以单叶者为贵,出嘉定,短叶高花,最佳种也。”养这种花,最怕的是叶子疯长,会抑制花的生长,这就要用小刀雕削鳞茎了,似可亲手制作一盆“蟹爪水仙”品味品味。这些,也是在读《花与文学》时记下和想到的。

作者在《我爱桃花》一文中讲到一个故事,说宋代诗人石曼卿在海州做官时,觉得那里树木稀少,他就让人把桃核裹上泥土,投掷山上,几年以后,满山都是桃树,花时烂漫如锦。此时作者笔锋一转,说现在的飞播造林,也用裹泥的方法,这种方法,在我国已有将近一千年的历史了。说,“石曼卿不仅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位提倡绿化,并且有所发明的人。”实在很是有趣。这样有趣的文字,在书中其实真是太多了。他讲花的渊源,品种,栽培,典故,纠错,等等,如数家珍,文字也清丽舒畅,读来真是享受。作为科普小品,它的最大的特点还在于客观,同样在说桃花,清李渔就说,倘若它不开花,就用少女的裙子给它围上,这样它就开花了,读读贾祖璋的文章,你就觉得,李渔的做派,实在是文人矫情的胡闹了。

贾祖璋是老一辈的科普作家,记得中学课本中曾经选录过他的文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南国六月荔枝丹》等,其实他一生着译的集子就有三十多部,《花与文学》是他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出版的一个科普小品集子,那时年过八旬的他,奋力笔耕,以清丽圆润的笔墨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是说梅花的,就让爱梅花,并如梅花般高洁的贾祖璋先生的文字永远留在我们心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