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学国文

知堂《药堂语录》中绍介光绪辛卯年刻,江阴郑守庭所着《燕窗闲话》二卷,说作者写小时候琐事,朴实可取,并引其中一节佐证之,“予少时读书易于解悟,乃自旁门入。忆十岁随祖母祝寿于西乡顾宅,阴雨兼旬,几上有《列国志》一部,翻阅之,解仅数语;阅三四本后,解者渐多;复从头翻阅,解者大半。归家后即借说部之易解者阅之,解有八九。除夕侍祖母守岁,竟夕阅《封神传》半部,《三国志》半部,所有细评无暇祥览也。后读《左传》,其事迹已知,但于字句有不明者,讲说时尽心谛听,由是阅他书益易解矣,然所解时有谬误者。读‘子罕言利’,误认子罕为宋之乐喜。读《易经》‘象曰’,不知为大象小象,误认为舜弟,窃疑所言俱佳,想为舜所化,克谐之后学问大进也。思之俱堪发粲。”

知堂所引似乎是在佐证郑着文字的朴实,其实阅读之后的效果,并不惟是如此,一篇小文引用文字几占全文泰半,这样大篇幅地引用,引用的内容却要喧宾夺主了,这就正如请人吃饭,其实主要还是吃菜,“吃饭”倒是位居其次的事。果然知堂就提到了他先前所作的文章,《我学国文的经验》,说自己之所以还能写些文字,并不在于读之经书,而是自别处来,所谓别处,亦即闲书小说,要者还是强调了自己“乃自旁门入”的窍门。而后引申开去,“平常我劝青年多学外国文,主张硬读,对于一种文字约略入门之后,便来查字典看书,头一次即使只懂得十分之一二,还是看下去,随后复阅就可懂三四分,逐渐进至七八分之多,那便有了把握了。”

这似乎才是知堂所要说的,把他先前所作的文章的题目,《我学国文的经验》,试着标为所引郑文的标题,亦未尝不是绝妙的点睛之笔,除此而外,于学外国文,还是如此,不要急,慢慢来,渐悟,渐悟,亦不过如此罢了。这也让我记起一件事来,有一年的夏天,拿了先前买过的一册费秉勋着《八卦占卜新解》,面见先生,要他签名,并说读到装卦的部分,读不懂了,要先生写两句鼓励的话,先生说,读不懂,就跳过去,顺手写下了“理洵闲览”四字。直到现在,平日里读书,也还得益于先生所谓的“闲、跳”之说,深夜思之,便觉得“闲”是心态,“跳”为技法,亦可与知堂之意相仿佛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有些道理与知识,随着年岁与阅历的增长,明晓起来,亦为自然的事,实在是不必太过于着急的,关键乎还在于有心。

闲览草草,不知所云,是为复读《药堂语录》之一角,可谓妙哉。